（一）相遇
　　
　　 我玩那个社交软件纯属闲的。
　　 下班没事干，刷刷手机，看看附近的人。划来划去，眼睛都看花了。不是美颜开得亲妈都不认识，就是故作高冷一个字都不说。
　　 直到刷到李诗。
　　 照片里的她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穿着简单的白裙子，笑得很甜，没那么多网红味儿。
　　 我手指头一顿，点了喜欢。
　　 没想到，几乎是秒回，她也喜欢了我。
　　 “嗨。”我发了条消息。
　　 “嗨。”她回得也很快。
　　 一来二去，就聊上了。
　　 这一聊，发现我俩真投缘。所谓的臭味相投，简直就是为我们量身定做。我们都喜欢看九十年代的港片，都喜欢本地城南那家烤串，吐槽起老板来一套一套的。
　　 最绝的是，她说她小时候养过一条狗，叫佩奇。我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小时候那条金毛，也叫佩奇！
　　 “真的假的？”我发语音过去，声音都带着笑。
　　 “骗你干嘛？”她发来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我心里那叫一个热乎。感觉像中了彩票。
　　 没过多久，我就约她线下见面了。
　　 地点是她选的，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她真人比照片还好看。皮肤白，样貌佳，眼睛大，说话轻声细语，活泼大方不扭捏。
　　 她聊起电影和音乐，头头是道。
　　 我彻底栽了。
　　 心里嗷嗷叫，就是她了！我一直梦寐以求的最佳伴侣。
　　 追她没费多大劲。一起吃了几次饭，看了两场电影，有一次过马路，我下意识拉住她手腕，她没甩开，脸倒是红了。
　　 顺理成章的，我们就在一起了。
　　 那段时间，我心里美滋滋的，上班对着电脑都能傻笑出声。同事问我是不是捡钱了，我说比捡钱还高兴。
　　 李诗确实好，温柔，体贴，会照顾人。她偶尔会对着手机出神，总喜欢看着一个人的视频，眼神痴痴迷迷的。
　　 那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老男人。我整个人像被扔进酸菜坛子泡了三天三夜，连呼出的叹息都带着发酵过的醋意和酸涩。如果她不是我女朋友，我还以为她喜欢四十来岁的中老男人呢。
　　 我走过去问：“这谁啊？每次你都看他笑嘻嘻的，看你挺喜欢。”
　　 她说：“乐思，我偶像。可惜，去世很多年了。”
　　 哦，过世的老明星。
　　 我点点头，没多想。
　　 喜欢一个死去的明星，总比追那些活蹦乱跳的小鲜肉强，起码不会跟我抢真人。
　　 我当时还傻呵呵地觉得挺好，省心。没想到后来发生的那些关于乐思的连锁反应，直接导致我们反目成仇。
　　
　　 （二）裂痕
　　
　　 甜蜜期过了俩月。有一天晚上，我俩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她手机老是响。不是电话，是那种特别关注的提示音。
　　 她拿起来看，眉头就皱起来了，手指飞快地打字，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我凑过去想看看。
　　 她猛地一下把手机锁屏，屏幕黑了。“没事，粉丝群里又吵架了。”语气有点冲，是我从来没听过的烦躁。
　　 我讪讪地缩回去，心里有点纳闷。什么粉丝群值得生这么大脾气？
　　 又过了几天，晚上我加班累了，刷手机放松。
　　 我看见很多娱乐号都在发一个叫“乐思”的明星，说他忌日快到了，一堆粉丝在怀念。网上吹得天花乱坠，什么“绝世容颜”、“天才演技”、“永恒偶像”、“前无古人后无者”。
　　 我一看，就有点上头。我这人有个毛病，较真。而且我大学闲着没事，还真研究过一阵港台娱乐史，知道乐思不少事儿。
　　 网上这帮人把他捧得跟神仙下凡似的，我那股劲儿就按捺不住了。
　　 我切回自己常用的那个社交平台，鬼使神差似的，手指头噼里啪啦就开始敲。
　　 “理性讨论，乐思后期是不是过气了？票房好像不太行啊，拍一部赔一部。新世纪里有两部大制作他都没份，一是«英雄»，二是«无间道»，梁朝伟比他有号召力多了。”
　　 发完一条不过瘾，又发。
　　 “我记得他有一次为了抢头条，真是豁出去了，自己的演唱会上男扮女装，踩着高跟鞋就上台了，吓死个人。为了博眼球，也挺拼的。”
　　 “最逗的是，他学人家前辈，搞了个特别隆重的‘封咪’仪式，说不唱歌了，要退居幕后。结果呢？啪啪打脸，没两年又跑回来唱了。这事儿办的，不太地道吧？”
　　 我一条接一条，说的都是我看过的报道、公认的事儿。我没造谣，我就是看不惯这种死了就被供上神坛的架势。人无完人，死了就得说成圣人？没这个道理。
　　 我发得痛快淋漓，完全忘了，我的女朋友李诗，就是乐思的狂热粉丝之一。
　　 我更不知道，她早就偷偷关注了我的这个社交账号。
　　 第二天一早，我被手机提示音吵醒。打开一看，彻底懵了。我那条动态下面，炸了锅了。几十条评论，清一色在骂我。
　　 “傻叉！你懂个屁！”
　　 “蹭热度的垃圾！死人都不放过！”
　　 “乐思也是你能评价的？撒泡尿照照自己！”
　　 “举报了！等死吧你！”
　　 他们骂得极其难听，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
　　 我的火气也上来了，跟他们对喷：“我说事实怎么了？”
　　 “你们这帮狂热粉、脑残粉，还不让人说了？”
　　 结果，下午我就收到平台通知：因被多次举报，您的账号涉嫌发布不实信息和人身攻击，予以禁言七天处理。
　　 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妈的！这帮疯子！
　　 那几天，李诗对我特别冷淡。
　　 我问她怎么了，她就冷冷地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乐思很傻？”
　　 我赶紧赔笑：“没有没有，个人爱好，我尊重。”
　　 但我心里还想，为个死人生气，不值当。
　　 她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以为就是小姑娘闹别扭，过两天哄哄就好。完全没意识到，风暴已经来了。
　　
　　 （三）爆发
　　
　　 周末，李诗来我家。气氛还是有点僵。她拿出手机玩游戏，玩了一会儿说没电了，很自然地拿过我的手机。
　　 “我看看你有没有跟别的小姐姐聊天。”她说着，嘴角带点笑，但眼神没什么温度。
　　 我心想，查呗，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我微信干净得很。
　　 她翻着微信，确实没什么。然后，她手指一滑，点开了那个社交APP。我的账号是自动登录的。
　　 页面跳出来的瞬间，我感觉屋里的温度骤降了十度。李诗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然后又迅速涨红。她猛地抬起头，眼睛像淬了毒一样死死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
　　 “原来是你！”她的声音尖得吓人，带着哭腔，但又异常凶狠，“‘风吹大裤衩’！这个一直骂乐思的王八蛋，居然是你！”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露馅了！但我自认自己没错！
　　 “李诗，你听我解释，我那只是实话实说……”
　　 “解释什么！”她尖叫着打断我，猛地站起来，一把推开我，抓起自己的包，“你居然这么说他！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好！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人渣！混蛋！”
　　 我也有点生气了：“不是，为个死了多少年的明星，你至于吗？我俩的感情比不上一个死人，而且我说的是事实！”
　　 “至于！”她的尖叫几乎刺破我的耳膜，“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去死吧！人渣！”
　　 “砰！”巨大的摔门声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她走了。我傻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脑子里全是乱糟糟的。就因为我说了几句那个不在人世的明星，她就能骂我去死？说我人渣？真是幼稚无聊！
　　 我给她打电话，被挂断。再打，关机。发微信，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您已被对方拉黑。
　　 我两眼一坠，我去！真来劲了是吧？
　　
　　 （四）报复
　　
　　 我以为冷战几天，等她气消了就好了。顶多我再道个歉，虽然我觉得我没错。
　　 结果，我想得太简单了。
　　 第二天，我试图登录那个社交账号，发现登不上去了，提示永久封禁。理由是被大量举报发布违规内容。
　　 我懵了。紧接着，我一个哥们给我发来截图：“兄弟，你惹谁了？有个小号一直在挂你，号召大家往死里举报你。”
　　 截图里是一个新注册的三无小号，头像漆黑，里面全是我评论的截图，我的主页链接，配的文字恶毒无比：“人肉这个贱畜！”
　　 “让他全家给乐思道歉！”
　　 “举报到他销号！不死不休！”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那疯狂的劲儿，那咬牙切齿的恨意……我后背汗毛倒竖。是李诗！绝对是她！她这是要干嘛？为一个偶像，要弄死我？
　　 我借了朋友的手机给她打电话。
　　 电话通了，听到是我的声音，她异常冷静，冷得吓人：“别再找我了。你侮辱乐思，比杀了我还过分。”
　　 “李诗，我们这么久感情，还比不上一个去世的明星？”
　　 “你不懂。他是我的光，是我的信仰。”她的声音平静里带着一种可怕的偏执，“你玷污了我的信仰。我们完了。而且，你必须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
　　 电话挂了。
　　 信仰？我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啊？谈个恋爱怎么还扯上信仰了？这女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很快，我就知道“代价”是什么了。
　　 先是我的工作邮箱爆了，塞满了各种辱骂邮件，骂我诽谤乐思，言辞恶毒。然后公司HR找我谈话，说收到匿名信，投诉我品行不端，污蔑他人，对公司形象造成恶劣影响。
　　 我费尽口舌，跟老板解释是前女友打击报复，差点跪下表忠心，才勉强保住工作。
　　 然后是我的手机。开始接到各种陌生号码的轰炸，响一声就挂，或者接起来就是一顿不堪入耳的臭骂。我只能设置静音。
　　 最可怕的是有一次下班回家，发现门锁孔被一种强力胶水堵死了！
　　 我冷汗当时就下来了。保安调了楼道监控，看到一个戴帽子口罩、穿着宽大外套的身影，看不清脸，但那身形，我太熟悉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报了警。警察来了，看了监控，说这人遮挡太严实，没办法，问我是不是得罪人了。
　　 我哑巴吃黄连，只能说是感情纠纷。警察记录了一下，让我自己注意安全。
　　 我感觉我活在恐怖片里。我打电话给李诗的一个闺蜜，想求她帮忙劝劝。
　　 她闺蜜一听是我，叹了口气：“唉，你怎么偏偏去碰乐思啊？李诗喜欢他快十年了，那是她的命！谁都不能说一句不好。她以前为了买乐思的绝版CD，能连续吃三个月馒头咸菜。你说的那些，在她看来就是天塌了。”
　　 “可我说的是事实啊！都有报道的！”
　　 “在她眼里，那不是事实，那是亵渎神明。”
　　 闺蜜压低了声音，“我劝你，赶紧躲远点吧。她现在整个人都不对劲，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就想跟你死磕到底。”
　　 我放下电话，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心哇凉哇凉的。这已经不是喜欢一个明星了，这他妈是走火入魔了！
　　
　　 （五）杀机
　　
　　 那段时间，我精神高度紧张。上班疑神疑鬼，回家先看锁眼，听到手机响就心惊肉跳。我快被逼疯了。
　　 周五晚上，我实在憋得难受，约了几个铁哥们出去喝酒。
　　 我得发泄一下，不然真崩溃了。酒桌上，我把这破事跟他们说了。他们听得目瞪口呆。
　　 “我操！还有这种神经病？”
　　 “因为个死明星，要弄死自己男朋友？”
　　 “哥们儿你这哪是谈恋爱，你这是踩地雷了啊！”
　　 大家一边骂，一边陪我喝。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头晕眼花，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才算顺了点。
　　 散场的时候，都快凌晨一点了。哥们要送我，我摆摆手，说自己能行，打了个车回家。
　　 下车的地方离我家小区还有段距离。那条路晚上特别僻静，路灯昏黄，隔老远才有一盏。
　　 晚风一吹，酒劲上头，我走路有点打晃。
　　 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想着李诗，想着那些破事，心里又憋闷又有点害怕。
　　 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不对劲。身后好像有脚步声，很轻，但很急。
　　 我酒醒了一点，停下脚步，猛地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拉长我的影子，好像刚才只是错觉。
　　 我摇摇头，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继续往前走。
　　 但那感觉又来了！这次更清晰，那脚步声就跟在我后面，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
　　 我的头皮一下子炸了！冷汗瞬间冒了出来，酒彻底醒了。
　　 我没敢再回头，加快脚步往小区门口跑。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后面的脚步声也立刻变得急促，紧紧追着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跑！
　　 眼看就要到小区门口了，旁边绿化带的黑暗里，猛地冲出来一个人影！他速度极快，像颗炮弹一样，狠狠撞在我身上！
　　 “砰！”地一声，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撞得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马路牙子上，“咚”的一声闷响。
　　 眼前瞬间一黑，金星乱冒。
　　 还没等我看清，一个人影已经扑了上来，骑在我身上！
　　 路灯的光线被她挡住，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但我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把水果刀！刀尖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冰冷的寒光！
　　 同时我也看清了那双眼睛！尽管戴着口罩和帽子，但那双眼睛，我到死都认得！
　　 是李诗！只是那双曾经清亮温柔的眼睛，此刻里面全是疯狂的仇恨和一种让我毛骨悚然的狂热！像两团燃烧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