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茶香与家味(散文)
 【晓荷·小事】茶香与家味(散文) 
我爱吃白水煮鸡蛋,可以说是百吃不厌。而小弟爱吃茶叶蛋,放很浓茶叶那种,他说那样才够香,而白水煮鸡蛋他一个也不吃。这个臭毛病,还是母亲给他惯的。
  
小时候我家养了“一群鸡”,这里写一群也只是几只。之所以说一群,完全是奶奶让我们出外一定要这么说的。奶奶喜欢炫耀,家里再穷也要装出贼有钱富人的样子。咋这么说呢?那时我们村里人家不多也就三十多户,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了,奶奶都会出手相帮。特别是谁家媳妇生孩子了,村里人家都热情,都会送鸡蛋或拿二斤小米去给下奶,村子闭塞,谁家都不富裕,拿鸡蛋也是拿十个二十个的,但奶奶不然,她会给拿五十个。五十个鸡蛋可是个不小数目,这些鸡蛋是我家平时积攒下来的,谁家媳妇大肚子快生了,她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自己早晨应该吃的那个鸡蛋她也不吃了,准备给小弟隔三差五煮两个茶叶蛋也不给煮了,就硬生生得攒着,卯足劲也要凑够五十个。但有时不够数时,她会去集上偷偷买回几斤,也要凑够五十个。爷爷说她是“打肿脸充胖子”。
  
去人家送鸡蛋,人家都会谦让,而奶奶会哈哈笑着扯开大嗓门喊道:“我们家里养一群鸡呢!吃都吃不完,蛋还不是现成的!”
  
其实,那年我家就有五只鸡,两只芦花鸡,两只大公鸡,还有一只小笨黑母鸡。两只芦花鸡奶奶会特别偏爱,摸摸鸡屁股有蛋了,会赶紧撒一把高粱米或棒子粒。她怕大公鸡和小黑鸡抢食,每次撒米院子里,都会把那两只大公鸡和那只小笨黑母鸡关进笼子里。两只芦花鸡吃得溜干净后,她才把公鸡和小黑母鸡放出来。两只芦花鸡也算争气,隔三差五会下一个蛋,有时还会下个双黄蛋。
  
每天母亲都会给奶奶煮一个白水蛋,给小弟煮两个茶叶蛋。小弟刚来我家的时候,瘦小挑食。一开始,母亲给奶奶煮鸡蛋的时候,也会给小弟煮一个。小弟哭嚷着说不爱吃。说就想吃他妈给他煮的茶叶蛋。
  
“爱吃茶叶蛋回你家吃去!给你一个白水蛋就不错了。我大孙子还吃不上呢!还想吃茶叶蛋,茶叶多少钱一斤你知道吗?”
  
哥也喜欢凑热闹喊道:“我爱吃白水蛋,你不吃我吃!”说完就去抢小弟手里的鸡蛋。母亲走过来一把夺过哥手里的鸡蛋,抱起小弟就去了厨房,一会功夫,就给小弟煮好了茶叶蛋。
  
母亲每次都给小弟煮茶叶蛋,奶奶不乐意了。她嗔着母亲浪费了家里的茶叶。奶奶说:“家里好几个人喝茶呢,总是给那个熊孩子煮茶叶蛋,那不祸害钱吗?”奶奶说了几次,看母亲无动于衷,急了。有一天,她看见母亲又给小弟煮茶叶蛋了,上前一把抢过母亲手里的茶叶罐骂道:“你不心疼钱,我还心疼呢!熊孩子喜欢吃茶叶蛋,给他送回疯子美的娘家去!”
  
奶奶说的疯子美,是奶奶给二婶起的外号,二婶全名叫冯小美,奶奶不待见她,她一直都认为是二婶给我二叔勾搭坏了。二叔可是学校的优等生,他和父亲一样优秀,也考上了东北理工学院。而二婶只是上了一个专科学校。两个人是在一次看电影中认识的,二婶狂追二叔,三天两头去二叔学校堵他。久而久之,二叔架不住二婶的热情,两个人就好上了。二叔大学没毕业呢,二婶就怀孕了。
  
二婶生孩子时,硬生生住进我家坐月子,即使奶奶一直没给过二婶好脸,还一口一声地叫她疯子美,她也不生气。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当回事。还理直气壮地反驳奶奶:“我生的是老何家的孩子,又不是外人的,就应该住在家里。”
  
奶奶是多么厉害的人呀!也只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了。二婶满月后,终于抱着孩子离开我家,回了娘家说是“挪骚窝”。自从走后,就一直住在了娘家,学也不上了,也不让二叔上了,两个人把孩子扔在娘家,就做起了买卖,两个人野心都大,做着做着嫌买卖太小不挣钱,小弟三岁那年,两个人把孩子扔在我家去了澳大利亚,几年也没音信……
  
母亲心疼小弟,她对奶奶说,我大不了把茶叶不喝了,省下来给大宝贝煮茶叶蛋。父亲也说:“我也不喝了,留下来给大宝贝。”
  
母亲不喝茶叶奶奶不管,但她儿子每天坐办公室不喝茶也没外面呀!奶奶是个及其讲究外面的人,她对父亲吼了一嗓子:“你的茶叶还得喝!茉莉的不喝就不喝了吧。”
  
父亲有个喝茶的大缸子,每次回家前,奶奶都会给沏上一缸子茶。父亲每次喝第二遍时,会给母亲倒一杯,他说第二遍太浓他喝不惯。我们知道,父亲这么做是知道母亲更爱喝茶,而第二遍的茶,更有茶叶味,他是想把最好的留给母亲。时间久了,奶奶也看出其中的奥妙。每次她给父亲沏茶时,都会故意多放一把茶叶。奶奶也爱喝茶,但母亲经常给小弟煮茶叶蛋后,一分钱掰两半花的她,慢慢地索性也不再喝茶了。
  
随着小弟的一天天长大,奶奶对他的态度也悄悄软化了。
  
也许是听多了小弟脆生生喊“奶奶”的声音,也许是看他吃茶叶蛋时那满足的小脸实在讨喜,奶奶不再念叨茶叶贵,反而会在赶集时特意多称半斤,嘴里嘟囔着:“这茶叶闻着香,煮蛋肯定入味。”
  
后来我家里的两只芦花鸡又孵出许多小鸡来,奶奶说:“家里养一群鸡才热闹,蛋才下的多。到那时,就会让家里的人都尝尝茶叶蛋的滋味了。一个院子一群鸡,叽叽地叫着,撒欢地跑着。满院的鸡屎,有洁癖的奶奶也不嫌了。终于有一天,奶奶拿了攒的鸡蛋递给母亲:“今天多煮一些吧,让孩子和咱们一家人都尝尝茶叶蛋的味道……
  
岁月如水,静静流淌。如今我们都已长大离家,但记忆里最温暖的,永远是老家厨房飘出的那缕茶香。母亲用她的善良,像那锅慢火熬煮的卤汁,将本是隔阂的茶叶与白水蛋,将本是生疏的我们,一点点浸润、融合,最终熬成了世间最朴素也最深厚的——家的味道。
  
后来我才懂得,母亲煮的从来不只是蛋,而是一个让爱得以安放的,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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