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夜宿平遥(散文)
 【晓荷】夜宿平遥(散文) 
虽然外出旅游多次,但住宿民居却还是第一次,况且还是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平遥古城的民居。在排队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我禁不住对这座青砖灰瓦的四合院仔细打量了起来。
  
这是一个用回廊连接而成的四合院,宽敞高大的门楼洞自然就成了办理入住手续的前台,古色古香的木质柜台高矮适中、油光可鉴,连接柜台的博古架上放着许多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虽不知是不是真古董,但一看就是一些有了年头的东西。从门楼洞出来,便是回廊,回廊连接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每间客房,正好把偌大的一个院子围了起来,确保每间客房的窗户都对着院子中间的花圃。花圃里虽然只是种植了一些草本的步步高、胭脂花和地瓜牡丹,但花儿们在傍晚的时光里开得却非常娇艳,惹得那些金色的蜜蜂和各色的蝴蝶围着它们上下翻飞,一副流连忘返、乐此不疲的样子。工作人员办事的效率还是蛮高的,还没等我看够,便呼喊起了我的名字。我疾跑过去后,才发现我已是最后一个了。服务员笑着告诉我说,见我对花圃内的花感兴趣,特意给我留了中间的一间客房,只要一拉开窗帘,便能看得见花圃内的一切。
  
当我拎着包走进客房时,我立刻被房间里的布局吸引住了。对着房门的墙边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的左右各放一把老式的圈椅子,桌子上有一个搪瓷茶盘,里边摆放着烧水壶、茶杯和茶叶。最特别的是客房里摆放的不是床,而是一盘靠近窗户的土炕。土炕不高,抬脚就能迈上。炕上铺着竹制的凉席,摸一把,冰凉光滑,丝丝凉意沁人心脾。刹那间,我有了一种回到农村老家的感觉。顾不得关房门,将包往圈椅子上一扔,脱了鞋子便爬到了炕上。仰卧在冰凉的凉席上,瞅着头顶雪白的蚊帐,连日来奔波的疲惫便立时烟消云散了。土炕对于我这个在农村生长起来的孩子来说,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冬天,赤脚往温暖的土炕上一躺,脚尖伸进炕上叠着的被窝下边,一股暖意瞬间便传遍全身;夏天,光着身子躺在土炕的席子上,清凉的苇篾便会带来丝丝惬意,不待温热身子底下的席子,一翻身便可继续享受席子另一边的清凉。我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冬天,我的家庭作业都是趴在温热的炕头上完成的……一桩桩、一件件的童年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眼中便情不自禁地有了泪花在滚动。迷蒙中,我仿佛回到了故乡的黄昏,看到了儿时的伙伴在一起捉迷藏时的身影,听到了母亲拖着长音呼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哦,一别家乡数十年,想不到在这远离故乡的晋中大地上,又让我这个接近知天命之年的人,真切地感受了一次那种只有故乡才有的独特滋味。
  
仰卧在舒适的凉席上,我不由得将这几天的行程快速地在脑海里回放起来。我不得不承认,人是痕容易怀旧的,尤其是像我这样上了一些年纪的人。这次出行,我特意选择了山西这块有着丰厚历史底蕴、被誉为“华夏文明摇篮”之一的土地,先是“寻根”洪洞大槐树,后是领略了“黄河千里一壶收,裂岸惊涛震眼眸”的壶口瀑布的壮观气势,接着便直奔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平遥古城而来。
  
七月中旬的晋中,正是一年之中最为酷热的时候。下午三点多钟,我顶着炎炎烈日终于到达了平遥古城。这是一座有着2800多年历史的古城,北魏时期即设县治,名曰平陶,后来为了规避魏太武帝拓拨焘的名讳,改名为平遥。现存的平遥古城池,是明洪武三年在北魏旧城的基础上扩建的。扩建后的平遥古城,更加强烈地反映出汉民族传统礼制在城市建设规划中的主导作用。其建筑布局严格遵循突出轴线、“左祖右社”、文武相对、上下有序的礼制程式。据说,古城墙上有3000个垛口、72座堞楼,象征着孔子周游列国时所带的3000个弟子和72位贤人。城内的街道,则呈“土”字型,整体布局遵从八卦方位,由四大街、八小巷、七十二条蚰蜒巷构成八卦图案。而整座略呈方形的城池,就犹如一只向南缓慢爬行的神龟,南门是龟头,北门是龟尾,东西各有两门,构成了神龟的四条腿。更有意思的是,为防止神龟爬到南边的柳根河里,设计者刘伯温硬是将神龟的一条后腿(下东门)拉直了拴在城外慈相寺内的麓台塔上。自古以来,乌龟在中国文化中就有着非常丰富的寓意,长寿、吉祥、智慧、坚韧、财富都是它的美好象征。
  
望着这座气势巍峨、魅力十足的城池,我顾不得休息,抓起一瓶矿泉水便匆匆地爬上了古城墙。漫步于宽约5米的城墙之上,远处的一道道山峦、近处青砖黛瓦的一座座平房便可尽收眼帘了。平遥古城墙,虽没有南京古城(高约26米)墙高,也没有西安古城(宽约12米)墙宽,但它却体现了明清时期中国北方城池中轴对称、方正布局、功能分区合理、棋盘式道路、防御体系完善、水系规划科学的典型特点;漫步于古城墙之上,沐浴着从东南方向吹来的山风,遥望着古城内纵横交错的街道、错落有致的古建筑以及近4000座保存完整、体现原貌的明清民宅,再看一眼古城外宽阔笔直的柏油公路和参天的高楼大厦,内心顿有一种登高望远后的心旷神怡之感,继而便生发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漫步于古城墙之上,凝望着垛口、堞楼、角楼、谯楼、点将台等防御建筑,遥想着古城东南角城墙上那些直径为10-20厘米呈分散状的深浅不一的弹孔,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仿佛听到了刀枪剑戟相互碰撞时所发出的那种金属特有的清脆声和一阵阵的战马嘶鸣声、呐喊声,仿佛看到了日寇隆隆的炮火呼啸而来,在城墙上炸开一个个弹痕,弥漫起一阵阵硝烟。刹那间,平遥城防部队与民众奋起反击的声声呐喊犹如惊雷般响起。而那些“黑色的疤痕”,则永久地记录下日军的残暴行径,也必将永久地记录着当时平遥军民顽强抵抗的信心和勇气。时至今日,古城墙上的防御设施虽然失去了其固有的军事意义,但其深远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却在时刻警示着后人保家卫国,勿忘国耻,并将永远激励着每一个炎黄子孙为之奋斗和拼搏。
  
走下古城墙,漫步在繁华的街道上,我仿佛一下子穿越回了那个曾经繁华的明清时代,扑面而来的便是那些岁月的沧桑和市井的繁华,精致雕刻的市楼、庄严肃穆的文庙、古色古香的大院阁楼,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座古城曾经的繁华与昌盛。一百多年以前,“日昇昌”作为晋商的杰出代表,执中国金融之牛耳,分号遍及全国35个大中城市,业务远至欧美、东南亚等国,让“汇通天下”得以实现,从此,平遥成了中国的华尔街;镖局则是随着金融业的兴起而出现的。晋商镖局是为晋商提供安全保障的专门机构。走镖人、镖车、镖旗、镖箱就成了那个时期的快递员、快递车和快递号了。而每个镖局都有自己的一套规定和戒律,一趟镖走下来,镖局的英名也就留在了世上。久而久之,镖局就形成了一整套集道、兵、法各家文化于一体的自身文化;平遥县衙坐北朝南,始建于北魏,定型于元明清,现存最早的建筑是元至正六年(1346年)所建,距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也是全国现存规模最大的县衙。看了衙门上的门联,对我的触动很大。“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这种强调官员与百姓的本质联系、警示官员不要欺压民众、并阐明官职的责任重于个人荣辱的做法,在今天看来,也是深得民心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我这才记起刚才导游曾经叫我出去吃饭的事。于是,我退下炕来,整整衣装,信步走出了四合院,在一家平遥水煎包的店铺上点了几个水煎包来充饥。这种扁平状的外酥里鲜的水煎包,与我家乡的水煎包有异曲同工之妙,能在异乡吃到带有家乡风味的东西也真的是一种莫大的慰藉了。
  
街上的路灯早就亮了起来,只是平遥古城里的路灯古色古香,散发着一种朦胧而又醉人的光晕,使人很容易产生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倘若将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些穿着古装在古店门口照相或徜徉在明清街上的年轻人弄来,还真的一时辨别不出这是到了哪个年代。
  
早就听说平遥有一特产叫推光漆器,也早就想给妻子女儿购买一个首饰盒,眼下正是时候。
  
平遥推光漆器作为一种工艺性质的油漆器具,以手掌推出光泽而得名,与北京雕漆器、福建脱胎漆器和扬州漆器并称中国四大名漆器。平遥漆器,以手掌推光和描金彩绘技艺著称,始于魏晋南北朝时期,至唐开元年间有了极大发展,盛于明清,距今已有千年的历史。我把想法告诉店老板后,店老板把我引到一个摆满漆器的柜台处,指着那些外观古朴典雅、漆面闪光发亮、绘饰内容各异、手感细腻滑润的样式纷繁的漆器让我自己挑选,他则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并不时地给我介绍着某种漆器的用途。
  
很快,我便选中了两个呈长方形的首饰盒,一个盒面上绘着一朵盛开的粉红色的莲花和未开的花骨朵,翠绿色的荷叶衬在左右,显得花儿是那样的娇艳欲滴;另一个盒面上绘着婴戏图,五个活泼可爱的孩童围坐在一起做游戏,那姿势、那表情、那衣着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店老板直夸我眼力好,说婴戏图寓意子孙满堂、幸福吉祥,荷花图象征纯洁无瑕、和谐共生。我被夸得美滋滋的,甚至忘了讨价还价的事。
  
提着首饰盒行走在古街的青石板路上,青石板路在月光与灯光的交织下泛着一种温润的光泽,营造出了一种浓浓的古典韵味和静谧氛围。此情此景,不由得我想起了来平遥古城前刚刚看过的一段话:“每一块青石板都像是历史的书签,夹着过往与今朝的私语。人流如织,却不见丝毫纷扰,只觉每一步都踏着明清的韵脚,每一眼都是与古老灵魂的邂逅。”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古城内徜徉,红灯笼和古建筑互相映衬下营造出的那种独特氛围,让我如醉如痴,流连忘返。此时,古城墙也在灯光里更加雄伟壮观了,就连每一条寻常的街道巷弄都似乎散发着浓浓的历史气息,仿佛不经意间就会触碰到一段精彩绝伦的晋商的传奇史。
  
我回到四合院时,已是晚上10点多钟了。我并没有急于休息,而是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泡上一壶店老板给准备下的茉莉花茶,关闭房间里的所有灯光,敞开窗子,静静地坐在圈椅子里慢慢品茗,一任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失,一任思绪在如水的月色里无边无际地驰骋。
  
蓦地,一直萦绕在我旅途中的一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中国有上百个古城,而申请世界遗产成功的却只有两个,平遥古城便是其中之一。这其中的缘由,我想我已经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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