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夜，心中有事，佯装熟睡的老赵一翻身，发现老伴儿李氏的眼睛像两颗星，一闪一闪的，比窗帘漏进来的月光还亮，便问：“咋了这是，还没睡着？”
　　 “唉——老头子，“李氏深深叹着气，”我这心里头啊，亮瓦瓦的。没有一丁点儿迷糊的意思。那阵儿巷口有几条狗一阵“汪汪”乱吼，咱家熊熊也跟着起哄。烦死人了。”
　　 老赵打了个哈欠回答：“随它们叫去。”
　　 “可我这心里头，堵得慌啊。你说咱没招谁惹谁，更没得罪过谁，无缘无故的，车玻璃咋被砸成个哪样？我啊，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警察不说了嘛，不像是人为，像是高处落下的东西或大风刮来的不明物打碎的。破财免灾，花几百块换块新玻璃得了。快睡吧，胡乱琢磨也不顶用，明儿又该头疼了。”
　　 “你说那片地势挺平，哪来高处？昨晚也没刮大风，是不是？明摆是有人使坏。”
　　 “警察判断得有些道理。如果人为，起码得用石头吧？石头砸下来车身就会受损，就会留下痕迹。快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哪，就算是天外飞物，总得留下点儿碴子、印子、泥点子吧？老头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其实，老赵也有这种看法。那么多车在那儿停着，别人家的都完好无损，偏偏自己车玻璃成了蜂窝，到底是因为什么？可他熟悉老伴儿的个性，年纪越大嘴越碎，如果她说你接，天明也掰扯不清。索性合上眼睛继续装睡，没想到，不大功夫就进入了梦乡。
　　 “老头子，你说是不是哪个醉鬼发酒疯砸的？我看差不多。除了醉鬼神志不清，谁干这事儿？”
　　 “唉，你说无冤无仇的，到底谁这么缺德……”心系“案情”的李氏提出多种猜测，耳边传来的却是均匀的鼾声。
　　 二
　　 老赵住在城郊平房。自从路对面的房屋拆迁后，清理后的那片空地就成了不用划线的停车位。老赵那辆“大众”与街坊的二十几辆车，全部停放在这里。如今，只有老赵车的前挡风玻璃被炸出一朵蘑菇云似的冰花儿，花心朝里塌陷着，细碎的玻璃星星点点，在月光下闪闪烁烁，冷得扎眼。
　　 最先发现的是隔壁老王。一大清早就站在老赵家门口喊：“老赵，快出来！你的车玻璃被砸啦！”
　　 老王的话音刚落，左邻右舍就传出开大门的声音来。二胖妈边系外衣扣子边接话：“谁的车啊？”
　　 等老赵两口子赶过来时，街坊、路人已经将车围成个圆圈儿。有人问：“谁了这是？下手这么恨？”
　　 “不知道哇！”
　　 “保准是结仇了。”
　　 “我看也像！有气明着来，背地里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算哪门子本事！”
　　 二胖妈仗义执言打着抱不平，连珠炮似的：“老赵家跟我做了几十年邻居，别说跟人结仇了，就没跟人红过脸！能得罪谁？老赵，快打110报警啊！”
　　 十几分钟后警车来到。一高一矮两位民警，边询问边照像边记录边绕车转圈儿观看，最后，目光停在碎玻璃上说：“周围没安监控，无法取证。从砸痕来看不像是人为，倒像高处落下的东西，或者大风刮来不明物砸的。大爷大娘，如果发现疑点及时通知我们，我们也会细查的。一有结果，第一时间通知您们。”
　　 警察的三言两语，就把人为的门闩插死，转而推开一扇“天降奇物”的窗口来。听风是雨的人们一下子失去了兴趣，很快便四散开来。二胖妈与老王安慰了老两口几句，也一前一后离去。只留下老赵夫妻，对着那朵蘑菇云发呆。真像警察说的那样也好，破财买个心安。可是：场地挺平，哪来高处？昨夜干枯的树叶都没掉下多少，风从何来？
　　 三
　　 早饭后，老赵去修理厂换车玻璃。这时候，前排施工的挖掘机“轰隆——轰隆——”地开始摆臂干活儿。李氏被声音一震，脑子里突然闪出一道灵光：自打施工，这铁家伙每晚都停在自家小车的左边！
　　 这次的施工，多在小巷内挖锹半宽的窄沟。老板图省钱，就雇了台袖珍挖机。这台挖机，杂技演员般灵活，能在墙根底下随便扭屁股。想到这里，李氏心里“咯噔”一下：别看它身子小，扬起的那只钢爪子也能探到驾驶室的上方……更可疑的是，昨晚收工还停在原地，今早却没了踪影，是不是“它”作案后逃离了现场？对啊，要是司机夜里用挖机，钢爪子就得扬起来，不小心扫在车玻璃上，还能有个好？
　　 晚上，老两口面对面坐在床上，李氏把自己的“推理”详详细细讲了一遍。直说的老赵频频点头。他把派出所的回执单折成四折展开，再折再展开……直到纸角起了毛边才回答：“没监控没人证没物证，也不好破案。我看，还是别惊动警察了。”
　　 李氏紧锁眉头：“你是说……不报案了？”
　　 “不报啦。”老赵的声音很低，低得像窗外的枯叶擦地，“玻璃也换了，再追问下去，费神费心费力气不值当。”
　　 李氏沉思了大半晌，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今儿后半响，我专门过去瞅了眼那司机，是个不认识的年轻小伙子。还听说他刚从外地过来，为多挣些钱，经常加夜班。老头子，常说‘有没见面的朋友，没有不见面的仇人’。只要他不是成心祸害，咱破财买个心静。”
　　 老赵冲老伴儿竖起了大拇指：“说的好！说的好！”
　　 “只是，只是……”
　　 “只是啥？”
　　 “只是一听见那铁爪子响，我就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