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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父母爱情(散文)


作者:塞北离人 布衣,124.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24发表时间:2025-11-02 21:11:25
摘要:文章以作者的亲历记忆为脉络,描摹父母近五十年的婚姻画卷。文中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唯有生存催生下的质朴姻缘:从提亲时的二斗小米,到窑洞里循环往复的土豆宴;从父亲颤抖着为孩子打针的笨拙,到母亲悄悄蒸制的鸡蛋羹;从吵骂时的嗔怨,到针线盒底绣着“恩爱相守”的褪色鞋垫。作者以煤油灯、土窑洞等陕北特有的生活场景为底色,将父母沉默的担当与唠叨的温柔交织,于柴米油盐的琐碎中,道尽中国式父母“相守半生,情藏烟火”的深情本色。

【晓荷】父母爱情(散文) 写下这个题目,我心里犯了嘀咕:像大山一样沉默的父亲,何以谈情。像小河一样唠叨的母亲,何以说爱。在陕北,父亲不过父亲节,母亲也不过母亲节,父母更不知情人节为何物……
   痴痴地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忽然,我仿佛看到老家窑洞冬夜里的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父亲正坐在炕楞上,轻轻抚摸着那只懒洋洋的大花猫。母亲纳鞋垫的银针在布面上穿梭,行云流水一般。脚地上的洋炉子烧得正旺,炉胆通红,炉筒“呼噜噜”地响,仿佛在驱赶屋外的北风呜咽。这灯光和炉火明明灭灭,映衬着父母被岁月刻满沟壑的脸庞。两个人都没有言语,窑洞里静悄悄的、暖融融的。大花猫舒舒服服地卧在灶火巷廊里,发出微微的“咕噜”声。
   原来,所谓爱情,不是花前月下的誓言,而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相守,在黄土高原的风里,长成一株沉默的山丹丹。
  
   一、被生存选择的姻缘
   我的父母结婚快五十年了。母亲十六岁那年冬天,媒人领着父亲上门提亲。一头小毛驴驮来二斗小米、两扇年猪肉和两只猪脚,外加一对红绸被面、两瓶太白酒、两条“大前门”。这份在今日看来寒酸的聘礼,在当年却是父亲倾尽所有的体面——年猪是自己养的,小米是自己种的,而被面和烟酒钱是东拼西凑借来的。在那些恓惶的年月,这已经是父亲最大的诚意与能力了。
   陕北的冬天,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提亲那天,母亲刚从山上背回一背重重的柠条(柴禾),大臂和两肩被尼龙绳勒出两道深深的印痕,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发梢和眉尖凝结了细碎的霜花,一条乌黑透亮的麻花辫垂在侧肩。母亲只看了父亲一眼,顿了顿神,便略知一二。母亲红了脸,匆匆卸下背上的柠条,拍了拍粘在的确良面棉袄上的尘土。很快,母亲钻进灶房,扎上粗布围裙,生火,和(huo)面,准备好饭食,趁热端上桌。之后,便一股脑儿钻进后窑,坐在炕头纳起了鞋垫,羞答答的再也没出来……
   也许,父亲看母亲身体结实,手脚麻利,锅灶上利索,会做针线活儿,想必也能生娃娃,便没提半个不字——自家光景烂包成那样,本就没什么可挑剔的。母亲呢,既有少女的羞涩作祟,也有对未知命运的迷茫,自始至终,连一句话也没说。
   就这样,父母的终身大事就这么简简单单甚至糊里糊涂的就成了,婚期就定在腊月里。没有鲜花,没有誓言,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席面。只有窑洞里两支昏黄的红蜡烛,照着两张青涩而局促的脸。
   对于父母而言,那时大抵不懂什么是爱情。两个压根不认识、不了解、不熟悉,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过的人,却能迅速结婚、组建家庭、生儿育女。如今想来,这般结合堪称传奇,而在我的父辈那一代,却是极为普遍的存在——无非是年少无知与贫穷的叠加,所谓“饿不择食,寒不择衣,贫不择妻”,生存的窘迫,容不得太多思量。
   显然,父母的结合,难说是因为爱情。而这份被生存推着走的婚姻,注定要在柴米油盐中打磨出特别的模样。
  
   二、贫寒中的互相托举
   婚后,母亲在八年内生了五个娃娃(有两个陆续不幸夭折),父母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一大家人的吃穿用度、饥寒冷暖。爷爷早逝,父亲兄弟姊妹七人,但那些年月大家都过得恓惶,无人帮衬。而更令人费解的是,父母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娃娃,越生越穷,越穷越生,不求生活质量,但求家丁兴旺。也许,父母只认准一个老理儿,那就是多子多福。
   且不谈这“多福”,受穷的体验却是真真切切的。每一个新生命的降临,都伴随着旧窟窿的扩大。一大家人的光景日月捉襟见肘,可想而知。
   就拿最基本的衣食来说,一日三餐,吃的最多的是土豆、窝头、酸菜和挂面。而土豆在我的味觉记忆中占据了相当的分量,因为几乎每天每餐都离不了它:土豆烩酸菜、土豆炖粉条、土豆丁煮挂面、土豆丸子、洋芋擦擦、土豆块、土豆丝、土豆饼、土豆泥……母亲想尽法子把单调的食材变出一桌“土豆宴”,却变不出一丁点荤腥。
   吃食单一,营养匮乏,免疫力弱,最怕生病。可家里的境况,容不得我们轻易踏进医院的门。父亲自学得一点兽医手艺,左邻右舍劁猪剡羊常找喊他帮忙,而当我们生病时,父亲便成了家里的“赤脚医生”。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我生成时父亲给我打针的情形——那是一套不知从何而来的老式医用注射器械,装在一个长方形的铝制金属盒里。玻璃针筒又笨又大,金属针头又粗又长,针筒和推杆因年份久远而变得发黄发暗。父亲烧开半锅水,把针筒、推杆、针头、镊子等都放进锅里煮了消毒。我躺在炕头做着无用的挣扎,脑海里进行着强烈的思想斗争。母亲忧心忡忡地依偎在跟前哄我“一点都不疼,就像蚂蚁叮一样”。还不住地夸我从小就皮实,答应我病好之后煮两个笨鸡蛋给我吃。
   当酒精棉花擦拭过皮肤时,我紧绷身子,攥住母亲的衣襟。糟糕的是,父亲好像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手持装好药液的针筒,颤抖着瞄准了几次,比划了几下,才下定决心。毕竟眼前接受注射的不是一只羊羔或者一头猪娃,而是自己的娃娃咧。针扎在我身上,却疼在父亲心坎……终于,父亲用他那握惯了老镢头的粗糙大手,颤抖着把针打完了……哈呀!疼!真的生疼。后来我才知道,注射的是青霉素,特别疼,这是药物属性决定的。也可能是我过于紧张,肌肉没有完全放松。但我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因为那两个笨鸡蛋,因为母亲夸我皮实。
   可没多久,针孔处就开始发青发肿、发硬发痒。母亲一边叨叨不停地怪怨父亲下手太重、笨手笨脚,一边心疼地用薄薄的土豆片敷上。父亲却不紧不慢地说:明后天还要再打两针,好好巩固一下……唉!看来,父亲这位半道道兽医果真干不了医人的活儿。握老镢头的手怎能做这等细活,也是难为父亲大人了。
   若是风寒感冒,便用土法应对。一是用刀片在脊背上划开口拔火罐。我不知道这究竟能拔出多少风寒,拔出的血却是黑乎乎、湿漉漉的。我小时候几乎每年都得忍受几次这种土法拔罐。二是“放十指”,就是用烧红的细针扎破指尖“放毒”。这种十指连心的剧痛,我只尝过一次便永生难忘。
   实在熬不过去,父亲和母亲只能心照不宣地打出最后一张神秘的牌:母亲备好香纸供品和烟酒饭食,父亲悄悄去请神汉神婆来做法,那袅袅香火里,藏着他们面对苦难时最卑微也最虔诚的期盼。撒五谷、打醋坛、扶鹿马、求神问卦……虔诚地祷祝一场,祈求上苍保佑、祈求神仙保佑、祈求祖宗保佑……
  
   三、烟火里的恩爱情深
   如果当初父亲没有选择母亲,如果母亲没有看上父亲,是不是我们家庭的情况就会与众不同。当然,如果那样,也就不会有我们这个家。但命运没有如果。若说当初父亲为何选了母亲,许是看中她那副经得起苦日子的身板;母亲为何应了父亲,许是看上了父亲的好人样,许是在那个身不由己的年纪,从他沉默的眼神里,瞥见了一丝可依托的安稳。可再好的眼缘,也抵不过柴米油盐的磋磨——看吧,年轻人总要为自己年轻时的选择,在岁月里慢慢买单,而父母的账单,写满了黄土高原的风沙与烟火。
   人穷是非多。父母和千万个窑洞里的夫妻一样,都在演绎相似的生存史诗:贫穷、疾病、生儿育女、吵架闹仗、七灾八难、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唯一不变的是,他们谁也不曾放弃过谁。相反,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为生活、为儿女、为所谓的梦想,共同打拼、共同奋斗,几十年如一日,谁也离不开谁。
   父亲是家庭的主要劳动力,每逢农忙时节,庄稼地里的重体力活让父亲累得甚至直不起腰来。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而那些恓惶的年月,家里确实没什么营养补品。粮仓里攒的土鸡蛋本是留给年迈的奶奶和年幼的妹妹的,无奈,每天一早,母亲总是背着父亲悄悄地打上两个鸡蛋,蒸在锅底。母亲双手把一洋瓷碗热乎乎的鸡蛋羹递到父亲手上,打趣儿道:“这有福之人呐,要人服侍”。父亲怨怼着接过来,回了一句:“这无福之人呐,服侍人”。两句玩笑里,藏着他们最直白的疼惜。
   母亲这辈子没读过书,不识字,不会表达爱,更不会说ILoveYou。在家里,母亲把父亲唤作“孩儿他大”,是对丈夫的亲昵;在外头,则称父亲“掌柜的”,是对一家之主的认可;生闷气了,嗔怪父亲“这个死鬼”,是嫌怨里的依赖;而吵架闹仗时,会叉着腰痛骂“挨千刀的,千年万辈怎就遇上你这号人……”骂父亲的同时,也会顺带着揭揭我们家族祖宗的老底儿、穷家薄业。一个普通农村妇女,讲话直白笨拙,不会文文绉绉、弯弯绕绕。但这最狠的话里却藏着最深的爱与依赖。骂到最后,母亲只能骂自己,骂自己眼瞎命不好,找逢上这样的男人……
   而父亲却很少反驳,始终是那个沉默的人。父亲只会说两个字:没事。母亲骂他后,他说“没事”;念叨他辛苦时,他说“没事”;庄稼欠收时,他说“没事,明年准好”;我们担心他身体时,他也说“没事,我挺好”;操劳了一辈子,让他歇着时,他还是说“没事,我习惯了”。不是真的心无波澜,而是父亲给一家人的定心丸,就像他春耕前默默翻完的地,入冬时悄悄拉回的煤。父亲从不说出口,却稳稳地托着这个家。
   父母这样一对“俏冤家”,吵吵闹闹几十年,风风雨雨几十年,几十年患难与共,几十年不离不弃。
   起初,我不懂这份在烟火里吵吵闹闹的感情。直到长大成人,经历了世事冷暖、人心薄凉,才慢慢明白,真正的爱情不是一辈子不吵架,而是吵了一辈子还能在一起。在时光的长河里,爱情就是这样真实而纯粹,是相依相守、彼此牵挂,是默不作声的陪伴,是他回来能吃上一口热饭。再说,这世上,人与人哪有天生的般配与合适,不过是我的理解,你的让步,我的温柔,你的迁就。
   多年后,我无意间看到母亲针线盒底珍藏的一双鞋垫,红色的底布已经褪成了淡粉色,针脚却依然细密,中央绣着两朵盛开的山丹丹,还有四个鲜艳的大字,分别是“恩爱”、“相守”。我想,这正是母亲在时光里绣下的无声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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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陕北高原的风沙里,沉默与唠叨交织出父母一辈的婚姻图景。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海誓山盟,只有二斗小米、两扇猪肉换来的姻缘,在贫瘠岁月中扎根生长。作者以质朴深情的笔触,回溯父母近五十年的相守:从生存选择的结合,到贫寒中的互相托举;从土法治病的心疼与无奈,到烟火日常里的吵嚷与温情。父亲用“没事”扛起风雨,母亲用针线缝补光阴,他们的爱情是窑洞里无声的暖炉,是褪色鞋垫上未凋的山丹丹。这篇文字如一把黄土,捧起一代人沉默而坚韧的深情,爱不在言语中,而在土豆片敷过的针孔里,在蒸蛋碗升腾的热气里,在吵了一辈子却从未放开的掌纹里。佳作推荐共赏,感谢老师赐稿晓荷社团,欢迎继续来稿。 【编辑:陌小雨】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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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陌小雨        2025-11-02 21:11:52
  拜读老师佳作,问好老师!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
2 楼        文友:陌小雨        2025-11-02 21:12:13
  不错的文章,学习欣赏!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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