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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荷·小事】秋黄瓜记事(散文)


作者:赵声仁 举人,3679.3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9发表时间:2025-11-05 20:17:38
摘要:秋黄瓜,是我的最爱,生着吃,干咬。但必须是我们家乡生产的,秋黄瓜种,秋天种,秋天收,秋天吃。成熟的秋黄瓜,短粗,嫩绿,没有多少疙瘩和刺,形状如同双汇火腿。

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书包往炕上一扔,转身再跑回院子,一头扎进黄瓜架下,摘秋黄瓜吃。每年秋天,我家都在水井的北侧,种三五架秋黄瓜。两沟一架。黄瓜架是用粘高粱秸杆、树枝或竹杆搭起来的。黄瓜秧攀附着黄瓜架,长得特别茂盛,蔓缠着蔓,叶叠着叶,黄瓜架顶部的叶蔓交织着连接在一起,分不出哪条蔓、哪片叶属于哪架的,密密地遮住了秋日了阳光。顶着黄花的小手指大的小黄瓜,饺子槌粗细的半大黄瓜,胳膊一样粗的成熟的大黄瓜,如同一个个精灵,上上下下地藏在碧绿的叶片中间,神神秘秘,若隐若现。湿润的泥土混合着黄瓜的清香,裹挟着我的周身。我感觉格外凉爽,快慰。
   这里,是一个黄瓜的世界。
   秋黄瓜,是我的最爱,生着吃,干咬。但必须是我们家乡生产的,秋黄瓜种,秋天种,秋天收,秋天吃。成熟的秋黄瓜,短粗,嫩绿,没有多少疙瘩和刺,形状如同双汇火腿。进了黄瓜地,我是闭着眼,就能知道什么样的黄瓜好吃。半大不小的,尚未长籽,顶着黄花,咬起来虽嫩,但有些涩,香味也不充分,不是我的选择;顶部的黄花已经枯干,黄瓜籽成型,身子长得已经发白,质地稍硬,咬起来有些肉,香味明显减退,这也不是我的选择;我最爱吃的黄瓜,或最好吃的黄瓜,是介乎上述两种之间的半大黄瓜,顶着花,带着刺,长得舒展,绿得顺溜,一咬,脆嫩滑爽,满口生香。几口下肚,五脏六腑都觉得清爽了许多。不多时间,整个院子,就被浓烈的清香弥漫了。
   正在做饭的妈妈早知道我钻进了黄瓜架,这时喊道:“有三个老一点的黄瓜,摘来,咱们拌着吃!”
   “为啥专摘老的?”拌着吃,也不如嫩点的好吃,妈妈是知道的呀!还有,妈妈怎么知道有三个老一点的黄瓜呢?
   “那几个老的,是昨个你二哥卖黄瓜,摘丢的,不好卖了。明天再去卖,嫩的就顶上来了。”伴着拉风箱的咕哒声,妈妈的声传过来。
   “知道嘞!”那么多黄瓜,妈妈竟然知道昨天摘丢了三个。她一天不知来黄瓜架里几次。
   “再摘两个嫩的,给斜对门你大奶奶送过去,她的牙口不好。”怕我听不清?妈妈来到门口,用抹布擦着手,冲着黄瓜地,大声说。
   是刚出五服的大奶奶,一个人过。那儿的大爷没得早,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铁路扛脚行,早年累死了。二儿子,当兵了,打完辽沈战役,南下,转业后留在了广西,只有春节才回来一趟。二儿子一个月给她寄五元钱,收到后,大奶奶都是找我父亲给她儿子回信。我们院子里的菜下来的季节,妈妈经常让我给她送点。种什么,给她什么。每次送菜,大奶奶就塞给我几块橘子瓣糖球,或一个玉米面豆馍馍。都是甜的。
   “你大奶奶快八十了,儿子不在身边,孤独啊!你们要常去看看!”每次送菜,妈妈都要嘱咐一句。
   “好嘞!”我答应着,摘了三个泛白的老黄瓜,挑了两个油绿的嫩黄瓜。
   家里种的黄瓜,有三个去向:卖八成,自家吃一成,送人一成。这年种了四架。黄瓜喜肥喜水。秋天的井水充足,父亲每天早上摇着辘轳打水浇黄瓜;家里养着两头猪,一只羊,父亲总是提前把猪粪羊粪发酵好,给黄瓜秧施上充足的底肥。黄瓜秧爬满架的时候,就是黄瓜大量下来的时候。黄瓜架上下,黄瓜花争相开放,一根根黄瓜,就比赛着出世。今天看到一朵花开了,明天就看到一个小黄瓜从花下冒出来,三五天,就可以吃了。四架黄瓜,隔上两三天,就可以摘五六十斤黄瓜。一斤可卖两毛三毛,卖一次,就能换回十几元钱。
   秋季,家里的日子好过些。
   家里吃,妈妈总是选择长相不好看或没及时发现长老了的。当然,我钻进黄瓜地里,哪根好吃,我挑哪根,妈妈并不管我。送人,妈妈却选择最好的。不仅给大奶奶送,谁来家串门,临走时,妈妈就摘几根塞给人家,舅舅家的、姑姑家的表字兄妹姐来了,更是连吃带拿。自己吃,那么小气;给人,却那么大方。那时,我对妈妈的这种做法很是不解。妈妈去世前,在炕上瘫了半年,这半年里,村里那么多乡亲前来探望,都说妈妈一辈子屈已待人。我每每听后,就看着妈妈落泪。
   那年,七夕节到了,妈妈突然又给我讲起了牛郎织女的故事。讲完后,问我,想不想看到牛郎织女会面,我说当然想。妈妈就神秘地跟我耳语了一番,我连连点头。
   “你可别害怕呀!”妈妈说。
   “我才不怕呢!”我攥起了小拳头。
   秋天的夜晚,天空深邃如海,半轮上弦月挂在门口那棵高高的榆树上边,洒下如水的清辉,晶亮的星星眨着神秘的眼睛,俯瞰着村庄的每一间房屋,每一寸土地。九点,我洗干净家里的脸盆,从水缸里舀进多半下清亮的凉水,端起来,蹑手蹑脚地钻进黄瓜架里,将水盆放在地上。我蹲在水盆旁边,双眼紧盯着水面。妈妈说,王母娘娘被牛郎织女的真爱所感动,特批他们,一年可以见上一面。每年七夕,夜深人静的时候,朴实勤劳的牛郎就会担着一儿一女和漂亮贤惠的织女在天上相见。他们见面的情景,会在夜晚黄瓜架下的水盆里显现。
   秋夜的黄瓜架里,清香更加浓烈。我沉浸在美妙的故事里,我沉浸在美好的月光里,我的神思,驰骋在浩瀚的星空里。眼前的清水,仿佛突然幻化成无垠的天空,牛郎和织女,正在十六光年长度的鹊桥上,相向而行,牛郎扁担悠悠,织女衣袂飘飘。他们步伐款款,神情幸福,目光中充满着期待。所有喜鹊齐声喳喳叫着,真正的天籁之音,为他们助力,为他们祝福。
   黄瓜叶子簌簌作响。妈妈进来了,她把一件上衣披在我的身上,轻声问:“看到牛郎织女了吗?”
   “哦哦,水里没有,天上有,我看见了,真的看见了!”我也不知为什么这样回答。
   “那就回屋吧,天凉了!”把水倒在黄瓜地里,我和妈妈回到屋里。躺在炕上,我想,那头老牛多好,那些喜鹊多好!后来长大了,我想,牛郎织女,老牛作媒撮合,演绎人神之恋,成全天地之婚,这不正体现着古人对天地人友好和谐相处的追求么?婚姻的门当户对,从来不是真正爱情的诠释。
   我家水井的北侧,野生了一棵榆树。它长在水井的土台上,靠东,和水井正上方的葡萄架相邻。它不影响蔬菜的生长,父亲就把它留了下来。几年的时间,它的个头远远超过了葡萄架,树干也有大腿粗了。这棵榆树的北面,就是黄瓜架了。为了浇水方便,我家的黄瓜架,每年都在这个位置。
   水井,水井上边的葡萄架,葡萄架北侧的榆树,榆树北面的黄瓜架……高低错落,绿色相间,恰如一幅生机盎然的秋色图,给我家院子,增添了别样的情趣。
   这年秋后,一道奇异的景观出现了:黄瓜秧上树了,上的就是这棵榆树。有三四根瓜蔓和树枝恋在一起,阔大的三角形的黄瓜叶,也包围了好多两头尖中间宽的榆树叶。这棵榆树,距离黄瓜秧至少有半米,没人特意牵引,黄瓜秧是不知不觉靠拢榆树,然后紧紧抓住榆树的。这很神奇,好像黄瓜叶成了翅膀,在夜间榆树睡眠之时,突然袭击,飞上榆树的。家人注意到这个空前的现象的时候,已经有三四根黄瓜从榆树叶中垂吊下来,还有好多手指长的小黄瓜和新开的黄瓜花,而且,上了树的黄瓜蔓要比架上的粗壮,黄瓜叶要比架上的更大更绿。
   这几根黄瓜眼看着长大。那天,我家轮着给来村检查工作的工作组成员号饭,妈妈让我搬梯子,特意要摘下这几根黄瓜。我抬头一看,说搬什么梯子,布鞋一脱,伸手躬腿,几下攀到树干顶部,揪住一根黄瓜,从根部用力一掐,黄瓜就摘下了。我递给了树下的妈妈。
   天逐渐冷了下来,黄瓜架的秧子见蔫见黄,黄瓜也长得慢,且越来越不受看了,镰刀形的,锥子形的,葫芦形的等,渐渐增多,口感也不如以前,但上树的黄瓜蔓长的黄瓜还是那么直溜帅气好吃。下霜了,黄瓜架的叶子枯黄了不少,但树上的黄瓜秧傲霜斗寒,还是那样碧绿,黄瓜更爽脆更香甜了。上了树的几棵,比黄瓜架,多结了十多天的黄瓜,算计起来,榆树上,多长了有十多斤。
   父亲说:“看来,通风凉爽的地方,距离大阳更近的地方,生长黄瓜的周期长,也好吃。”
   次年,父亲把黄瓜架都往高增加了一尺,在种、水、肥同等的情况下,果然多收了不少黄瓜。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村,种秋黄瓜最拿手的,是南街和我家斜对门的赵连珍家。我叫他大哥。他家正房的后院,大概有三分地的地方,每年秋天,全种秋黄瓜。他家后院临街的院墙很高,后门也经常不开,从外边根本看不出院子里种的是什么,但从他家门口路过,一阵秋黄瓜的清香就扑鼻而入。一天,我去他家借找农具,敲开后门,喝!中间一条窄窄的小路,两边都是黄瓜架,又高又密,南头紧挨房山,北头贴着院墙,黑压压,阴森森,进入迷宫的感觉。每天早起,我只要在他家门口路过,十有八九,就看到大哥或他的长子推出一辆大水管自行车,后衣架两边,拴两个大筐,里边装满了秋黄瓜。这是去去市里售卖。有时赶上他家摘黄瓜,大嫂就摘一根弯点的黄瓜给我吃,味道也很好。
   听我妈说,在互助组、初级社时期,我家和他家还有他弟弟家,共用一条驴。他们是上中农户,会种地,会过日子,那时,经常帮衬我家。
   我们夏屋村的秋黄瓜,在四外八庄是小有名气的,周边几个集,顶属我们村的黄瓜卖得快,卖得贵。种子好,土质好,水脉好,用好肥料,都是原因,但人会经管,也一定是个不能替代的原因。
   其实,在外地,一提唐山秋黄瓜,人们好立马伸出大拇指。2005年,我去云南出差,顺便旅游,去了大理、丽江、洱海、泸沽湖。中巴从丽江出发,过雪龙山,去泸沽湖。运行到中午,到了一个山区小镇。打饯之后稍作休息,我去了一家合作社闲逛。令我特别意外的是,在这个合作社左上角的过梁上,挂着一袋袋巴掌大小的塑料袋,细看,是各种蔬菜籽。当我看到一个绿色的小袋时,上边写的竟然是唐山秋黄瓜籽。
   我立时兴奋了,问服务员:“云南没有自己的秋黄瓜种?”
   “不如唐山的好吃。”
   “河北唐山距离这里有三千公里,秋黄瓜籽,在这里能适应吗?”
   “能长好,唐山秋黄瓜适应性很强,耐旱耐涝。总有人来店里找。”
   我已经按捺不住了:“我就是唐山人。我以为是因为我们那儿的土质,气候等,种出来才好吃,原来与种子也有这么大关系啊!”
   唐山秋黄瓜种,是谁培育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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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根秋黄瓜,普通极了。但在作者笔下,却又闪烁着别样的亮光,映照出了北方庭院的晨昏与亲情。母亲“送人拣好、自吃拣老”的朴素逻辑,把“分享”写进味蕾;黄瓜蔓缘榆而上,又把“向阳、通风”写进农事智慧。文章以童眸透视成人世界:七夕水盆照星空的浪漫,驴子合养的互助,唐山种子远走泸沽湖的惊喜,皆由翠绿瓜蔓牵出,乡土气息与生命哲理交织。作品细节饱满,节奏舒缓,语言带露,可嗅泥土味、黄瓜香。一篇语言流畅、主题鲜明的乡土散文,既是对传统小农经济温情的回眸,亦是对乡村振兴“种子芯片”价值的诗意注脚。佳作力荐赏阅,感谢赐稿晓荷!【晓荷编辑:芹芹森】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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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芹芹森        2025-11-05 20:18:37
  文字沾着露水,黄瓜带刺,母亲一声吆喝,满院清香。童眸里的乡土,七夕水盆照星,瓜蔓爬上榆树,也爬上心头。家常事写出大境界,耐读更耐回味。好文,值得细细品读!
2 楼        文友:芹芹森        2025-11-05 20:19:02
  为老师点赞、敬茶献花!祝老师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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