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秋天的烦恼(散文)
西风掠过枝头,鸟儿们听到秋天的声音,议论纷纷。草木熬过了夏天的热烈,逐步迈向成熟。五谷匆忙整理着自己的半生,以为到了秋天一切都会按照心中的预设得到想要的丰收。秋天以为,天高云淡,层林尽染,五谷丰登……那些属于自己的赞美将会次第而来。坐在秋天里的人,也以为千山风光与瓜果飘香将会环绕周遭,把美好与希望全部打包寄给秋天。
到秋天了,没错,日历上明明白白的。然而,霸道的夏天还在争夺着光阴,还想着在秋天里苟延残喘。炎阳放不下自己的热情,这让等待许久才来的秋天情何以堪,也让西风忍着憋屈。明明应该是秋风送爽,却是炎阳高照。田地里那些庄稼们依旧被晒得死去活来,生活在庄稼周围的人们还是汗流不禁。中午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不知是对今生的不舍,还是对燥热的抗议。秋天感觉自己活成了夏天,每日在自责中表现出种种无可奈何。
秋天烦恼,我妈也跟着烦恼。“立了秋晒死秋,这什么世道啊!”每天对着天气抱怨个不休。生怕晒死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玉米,怕那些亲手扶植起来的生命没有结果就慢慢消失。那些长在田地里的庄稼们也在烦恼,玉米好不容易熬过了炙热的夏天,只需要在秋日里尽情享受西风吹棒的滋味,可因为没有雨水的支持只剩下了无精打采。菜园里的蔬菜萎靡不振,像是没有一点力气。
秋天盼望着凉爽,我妈盼望着秋雨。秋天想让自己真正成为自己,我妈想让玉米棒大腰粗。虽然都在烦恼,但同时都在抱着希望。
终于有一天,风中带来了清凉,草木换了彩装,菊花抢占着风光,秋天得到了些许安慰。天空变高了,云朵变轻薄了,秋天的烦恼被暂时抛在了风中。山坡上的枫叶在秋阳的照射下红得肆无忘惮,红得轰轰烈烈。旮旯里的菊花为地面铺了层黄金,铸成了宫殿般的辉煌。一树树金黄色的银杏叶在风中摇头晃脑,似乎接收到了秋天给予的力量。秋天体会到来过的价值和意义,忘记了先前所有的不快。我妈望着一天天丰满起来的玉米棒,看着谷穗一天天低垂下去的头颅,也高兴地念叨着,今年又会迎来大丰收。
有些时候,如果没到最后的定局,过程中短暂的希望也只能留下短暂的欢乐。秋天刚刚尝到了成为秋天的荣耀,一场无休无止的雨水已经开始偷偷酝酿。
秋雨来了,秋天还没意识到会附带着麻烦,附带着不依不饶。三四天的缠绵小雨尚可接受,娇艳的菊花努力等待着雨过天晴,隆起胸部的玉米把颗粒饱满的希望寄托于太阳,我妈也是把所有与庄稼有关的事情都拜托给上天,要不为何每天都在嘟囔着,老天爷啊,不能再下了。
菊花的努力有了结果,玉米想要的希望成了现实,我妈的拜托也收到了上天的回应。三四天的小雨过后,太阳确实出来了,地面上的湿气被蒸发了不少。秋天高兴,是因为又活出了自我。我妈也高兴,是因为终于挤进雨期把冬小麦彻底种进了土地,土地踏实了,我妈跟着就踏实了。麦子安顿好了,可成片的玉米又该怎么办呢?收吧,不是足够饱满,等待,又怕出现意外。
说意外,意外就跟着来了。太阳似乎只是来人间打了个转,就被秋雨急匆匆地赶走了,而且赶得无踪无影。今天小雨,明天大雨,轮换着节奏,轮换着时间,偶尔会来点短暂的停歇。无休止的秋雨让菊花只剩下喘息,让多彩的叶子只留下无人欣赏的落寞,让气温一跌再跌差点跌进了冬季。秋天的烦恼大了,大得漫无边际。本该多姿多彩的秋天,此刻混搭成灰濛濛的一片,一日日,一周周,数着过日子都带着恐惧。我妈的烦恼似乎也大了,不亚于天将要塌。每天祈祷无望后,便会抱怨起来。“这老天爷,像死肠骨坏了,一下就下到收刹不住了。可惜了长势那么好的玉米……”埋怨和秋雨一样多。雨不停下来,抱怨似乎也像没有停止过。
秋天也烦啊,应该是收获的季节,却没有一点收获的喜庆。本该沉甸甸的谷穗少了太阳的力量变得轻飘飘起来,应该壮实的玉米棒干瘪不说,有些受不住雨水的浸泡竟发起了霉,黄色里捎带上黑色。还想傲霜的菊花任由雨水一天天挫尽了锐气,枝头上的叶子未放异彩就被过早的带到了地面。所有这些,秋天毫无办法,我妈也亳无办法。秋天心疼我妈的不易,我妈心疼庄稼的手足无措。就这样,秋天烦恼着,我妈也在烦恼着,直到二十多天后烦恼才渐渐消失,因为被雨季挤满的秋天走向了尾声,因为我妈的五谷也收进了粮仓。
今年的秋天,过得实在不易。起初是赶不走的夏天死皮赖脸地借住了数日,后来又是一段漫长的雨季淹没了秋天的风光,似乎恰到好处的秋日温情少到屈指可数。作为秋天,可能不想活成这般模样,不过,今年的秋天结束了,明年还有,还有数不尽的秋天在前方等待。作为光阴,错过了这个季节的精彩总会有下个季节的独特。我妈总是我妈,跟着不如意的秋天,积攒过烦恼,然而随着庄稼们的全部归仓又会烟消云散。又会把希望转向明年,因为土地依旧在脚下,来年还有秋天,时间总会解决所有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