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园】漂流者
2005年的夏天,我跟着陈刚送走她母亲后,失魂落魄地回家。在回家时我迷路了,绕着山里面的一个大湖走出去十几里,也因而看到了许多陌生的风景。
那天回到家后,爸爸妈妈的表情很古怪。爸爸说:“你现在拿主意,想好跟谁?”
我敢肯定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头疼的瞬间。
事情因“赌码”而起,爸妈竞相参与,又相互埋怨,吵架不断,同时他们也是我见过吵架最多的一对夫妻。但是这次闹上离婚,其具体经过简直是让我哭笑不得。
妈妈和爸爸吵架后,妈妈去了姨妈家,并且一去不返。我有五个舅舅,三个姨妈,每一个都有可能是妈妈的藏身处,爸爸到处打电话,妈妈到处游击,气得爸爸七窍生烟。其实怨不得他,这种事放在我身上也生气。情绪失控的爸爸跑到舅舅家,找到了妈妈,并一顿大骂。这下舅舅可不高兴了,因为爸爸骂妈妈时,舅舅也连带着挨骂了。结果他们两人单挑,爸爸的勇猛远近闻名,后来妈妈跟我叙述:“胖了没用,别看你舅舅那么胖,你爸爸一冲过去他就倒了。”
舅舅在火车站附近的一条街很有势力,这得益于他的五年牢狱生涯,黑白两道都混得开,听说他结婚时,原来监狱里的所长都过来捧场了。很快他就找来几个地痞,手持尖刀,把我老爸修理了一顿。
我能想象出争强好胜的爸爸那一段时间的处境和心情:微薄的收入用来“赌码”,几百几百地投入,结果不但没赢回来,还越输越多;妈妈“出走”,不肯回来;把儿子寄回的钱输掉,不敢面对;被舅舅找人“修理”。我构思出一副画面:艳阳高照的正午,爸爸干完农活回家,随便吃了点冷饭,然后往破旧的竹床上一躺,看着灰暗的天花板,心乱如麻。
此刻的我,仍忍不住一阵心酸。
但是爸爸做错了一件事:妈妈回家后,爸爸拿她出气,经常毒打。
爸爸打电话我求助,我也是他唯一的依靠和希望了。当时我有一个计划,联系一帮战友,对舅舅进行突袭。幸好这个计划没有实施,不然我会众叛亲离,后悔终身。
2005年回家后,我综合听了几方面的意见后,决定不帮爸爸实现“报仇”的愿望。爸爸当时对我极度失望,这让我心碎。亲爱的爸爸,对不起,在我成年后再次让你失望了,我保证,今后不会再让你失望!
从陈刚家回来后,爸爸妈妈闹离婚,我根本拦不住已经下定决心的他们。我们三人分乘两辆摩托车赶到镇上,我和妈妈在一起,爸爸单独一人。
在镇上,我还碰见了一个初中同学,他问我们来干嘛的?我尴尬地一笑。
我们三人进了司法所。接待我们的是我一个战友,名叫张憔文。他是2002年底退伍的,顶他父亲职在司法所上班。那天,他先是给我父母切了一个西瓜,这让我父母很感动——别人来司法所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张憔文开始给我父母做工作,说你们儿子也这么大了,在部队干不容易,这样闹会影响他的前途。
感谢张憔文,不枉我们战友一场,他说出了我不方便说的话。这比什么话都有力量。爸妈有些动摇,但是碍于面子,都不好意思松口。后来张憔文问:“你们带结婚证来了没有?”爸爸和妈妈相互看了一眼,我趁机说:“先回去吧!”
离婚风波终于平息,但我仍不敢放松,那个假期,我几乎没有休息,每天陪他们劳动,什么农活都干,包括掏粪。村里人都说我是年轻一代里面最勤快的人。
我记得有一天我和爸爸去河湾的地里干活,我穿着破旧的迷彩服,灰头灰脸地拉着架子车走过几个村庄,认识我爸爸的人都问他:“你儿子退伍回来了?”估计他们没见过那样落魄的军人吧。
我的2005年,伴随的是伤感,迷茫,失落。
幸好一切都已过去。现在我们一家团聚,其乐融融。
2008年,我两次休假,但是在故乡只呆了几天。那几天,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爬到天台上面,远眺在记忆中濒临流逝的故乡。故乡的田野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建筑物,真正久远不变的是远方的山峦。但那些巍峨的山峦,在工业化相当发达的今天,又能保持多久呢?
我一直记得故乡有两座相邻而又相视的山峰,就像是一对双胞胎,它们总我想到最后遭受犁锄之厄的殷郊。沧海桑田,也许几十年后,我所熟悉的故乡也会面目全非吧?
忘了是哪一年,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回来了。他一直在外面经商,几十年下来,连几个儿子都有了各自的家业。那年他回到了我们这个不起眼的村子,用蹒跚的脚步,走遍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后,又在故乡的后山上艰难地跋涉。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他在找什么,现在我知道了,他在寻找过去的足迹。
他在家也就呆了十几年,然而大半辈子的闯荡都无法磨灭他对故乡的思念,因为这里有他的根。
但是现在,我的根在哪里?
故乡,越来越近。
家,越来越远。
我理想中的生活已经不复存在,记忆中的故乡如世外桃源般遥不可及。现在的农村再也看不到“男耕女织”的场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萧条,所有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老幼在家留守。
在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我已经找不到能让我快乐的生活方式。
有谁知道,我最快乐的事情是做梦?
在梦里,有最自由的天空,有最爱的人,有最想做的事情。我能清晰地回忆出久远的一个梦,却很容易忘记真真切切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
我这个人善于幻想,轻于生活。
生活中的许多点滴,只有在回忆中我才能感受到它的美好,然而身临其境时,我感觉不到一点快乐。
晚上琳子给我来电话。她是9月份妹妹不辞而别后、我新认识的网友。我们的相识过程很老套:9月初,我被社团的朋友们推荐上了“每日关注”,选的照片是我穿军装的那一张。她看了我的文章后给我发“鸡毛信”,说“你的文章很漂亮”,然后我们互相加QQ好友,然后问了电话号码。我看过她的几篇文章,把主人公同她本人对号入座后,暗猜她应该是一位大姐。那一段时间我心情不太好,心想这位会写作有思想的大姐也许能开导我吧,百无聊赖下拨了她的电话,结果一聊之下吃了一惊:她年龄比我小,并且只小一点。
我说还以为你是一位大姐呢!要不我都不会给你打电话了。
她说她知道我是军人,说她前一段时间看了《士兵突击》后对军人很有好感,后来看到我写的《守护者》,觉得很喜欢,所以才和我联系。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爱好文学的同龄人,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吧!
琳子破了我的许多记录,比如单次通电话,9月24日晚上我们居然聊了5个小时之久。期间我们暂停了一下,她说去关门,我在电话里听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觉得非常亲切。她说话的语速很慢,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在网上和别人音频聊天时养成的习惯。
26日那天我打电话她,讨论她写的小说。她正在和朋友们唱歌,接到电话就回过来了,这让我很感动。
她的文章有自己的风格,感情很真挚,生活气息很浓,偶尔还有些耐人寻味的句子,远胜于网站那些语言华丽内容空洞却很“火”的文章。
那时候我在“钢铁长城”社团当编辑,但是几乎没有编辑过文章,基本上也就是挂个名而已。琳子给我们社团投过一篇文章,但是我没编辑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我和琳子通电话时,开始讨论见面的问题。我直言不讳:我过去看你,是带着寻找爱情的期望而去。
她说怕到时候会让我失望。我一笑说,只要有一点可能我也会去争取。
我们通话时,一般是她给我打,她说她们公司电话费可以报销的,我姑妄听之。
第二天下午,我在伯父家的院子里晒太阳,一边用手机登录榕树下网站,看琳子新发的文章。她那篇文章完全不同于以前的风格,有些奇幻色彩;而我,采用的是正宗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
从我摆脱幻儿留下的创伤和阴影后,一度想找一个爱好文学的女孩做女朋友。在我看来,我们两人,一边谈恋爱,一边谈文学,是何等惬意的事情啊!
我对和琳子见面,充满了期待。
我在家呆了四天,在离家前我们又去看外婆,奇怪的是:外婆的气色居然好多了,和别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很精神。
爸爸在一旁说:“妈,您放心,这次您肯定死不了,至少还能活一两年。”
外婆笑了一笑,“还真死不掉了。”
看她的状态,开始认定她熬不过今年的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了。
我们在一个晚上坐着舅舅的车去了八字门,与我们同行的还有堂妹小梅,她是个戏迷,一路上不停用手机放着录制的戏曲,还难以自控地手舞足蹈。为此妈妈经常说她傻,我开始也觉得她有点问题,后来回忆到我和陈刚曾经在火车上写作,和她比起来只能说彼此彼此吧!
小梅大学毕业后,正在到处找工作,这段时间她在家闲着,于是爸爸妈妈邀请她去八字门玩。其实我心知肚明是他们对妹妹不放心,怕她跑回珠海,找小梅来盯着她。
回到八字门后,由于妹妹们的到来,后面房间让给了她们。我在房东这边借了一间杂物房睡觉,那天晚上我陪房东看电视,一边聊天。结果他不但没有怪我们多占了他房间,还对我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老头的子女都不在身旁,老伴也去世了,一个人过得挺清苦。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我带妹妹去步行街玩,正好小宋和她的一个邻居也在市里,于是我约她们一起来站前路的“人民公社”吃饭。6月份在家时,表姐带我在这吃过几次,感觉不错,当得上“物美价廉”这个词。
小宋的那个邻居年龄不大,也就二十三、四左右,但早就结了婚,她和小宋聊得很投机,内容都是诸如哪里的衣服打折了、昨晚打麻将手气真好之类的。我真想不通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急着结婚?也不想想心态有没有成熟到足够成家立业的地步,就在父母的催促下稀里糊涂地一结了事。
说实话,对她们俩关心的话题,我没有一点兴趣。吃饭时,我除了礼节性地招呼大家多吃以外,没有和小宋说过一句。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没什么情趣,比如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给哪个女孩送过花。后来妹妹曾经不解地说:“像我哥这么乏味的人,怎么还有女孩子喜欢他?”
饭后结帐,居然只有八十多元,这更加坚固了以后多来此地消费的决心。
小宋走后,我问妹妹对小宋的印象,她说这女孩不行,闷得很,加上你也是这样,以后结了婚怎么生活?
我听了心里轻松多了。
第二天上午,我约小宋出来散步,岳阳市最繁华的步行街,比宝鸡的经一路宽阔两倍。那天秋雨绵绵,街道上行人稀少,所以更显整洁。按说这种天气适合营造浪漫的氛围,可我却实在感受不到一点爱情的感觉。
她先是提议去看电影,结果电影院没开门,路上经过该死的肯德基餐厅,她又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我们聊了一会,小宋说:“其实我对你的那些爱好没一点兴趣,估计你对我也是一样。”
我很认同。
小宋感叹道:“你这个人,太不主动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因为和她见面这么多次,我从来没有主动接近过她。但是她还是误解我了,对喜欢的女孩,我向来都是很主动的。
送她走后,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终于坚持住了,没有在现实生活中妥协,我仍有选择爱情的权力。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宋,从此我再也没有和她联系。
七姨打电话给我,语气前所未有地严厉,“我告诉你,以后你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了!”
我陪着笑说:“人家确实不错,是我不懂得珍惜。”
爸爸妈妈也拿我没办法,没有再劝说我。其实我一直想做一个很孝顺的人,但是有两件事绝对要自己作主:一是找老婆,二是找工作。
晚上我陪妹妹去她同学家吃饭,在她们欢聚一堂的时候,我和琳子在电话里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见面的时间选在11月初,因为那几天她方便请假,那也是我假期的最后几天,之后我直接回部队。见面的地点在厦门。
这期间我们一家相处得很融洽,还去岳阳楼逛了一次。我们五个人,从侧面的建筑工地绕了进去,一分钱也没有掏,免费在里面转了一下午,拍了好多照片。事后总结一下:岳阳楼其实没什么好玩的,不古不今,不伦不类。我还看见一座新坟的墓碑上大书“小乔墓”三字,真让人笑掉大牙,估计负责修缮的领导只有商业头脑没有文化头脑,恨不得把传说中的所有古迹都搬到岳阳楼来,好方便游客参观。
不过池中的游鱼吸引了我,爸爸告诉我:这里的鱼能感觉到人,哪里有人就往哪里聚堆。我试了一下,果然如此。
一家团聚的几天,我过得很开心,有一次我们去买菜时,我特意买了一大瓶“营养快线”。妹妹会心地一笑,在吃饭时我给妈妈倒上满满一杯,然后我们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妈妈喝了一口。
我问:“味道怎么样?”
妈妈皱了皱眉说:“不好喝。”
我和妹妹相视一笑,我心中释然。
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也出了一点小小的波折。有天早上,妹妹一个人在后面房间化妆,画眉毛什么的弄了两小时。我进去一看,对此很不以为然,心想走在大街上有几个人认识你,化妆化这么好有什么用?
但是爸爸妈妈却都不高兴了,他们的观点是:正经女孩谁没事画眉毛什么的?
结果大家吵了一架,吵完架后妹妹提着包出去了。妈妈吓了一跳,生怕她跑到珠海去。于是我们一家出动,爸爸妈妈追了出去,我从房子后面的果树园抄近路拦截。
但是,这不是属于我的城市,我只是一个过客,漂流到此。也许,“知音”的原因,是我也在漂流吧。
看小游的文章一直都有种幸福的感觉,不仅仅是文章内容构筑的好,而且是文章中极少极少出现错字,也许这也是很多优秀文章的共性吧,但这次,在文中几处地方出现了小方块,让人在连续的阅读中出现些微的停顿,另“鼓浪屿风景如画,游人如织”出现错字,似乎能找到这样的错误 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问好小游跟家里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