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干娘”虽对“梗子”恨得咬牙切齿，但终是对这个刺头下不得手，想想自己的把柄被抓，便更是不敢动得一下了。
　　
　　 九
　　
　　 这是一个阳光很不错的周日，“王干娘”与“愣汪汪”双双来看父母。
　　 许多日子了，他们没有这样双双行动，一个是忙着不为人知的事，一个是躲着老爸那副严肃的脸。今天的到来，让即将到龄退休的局长大人和老伴，心里泛出丝丝暖意。老伴那双眼，粘着儿媳肚皮，喜欢地招呼着，脸上绽放出更多的花纹。老爷子也一反往日的严肃，分咐保姆快备午间的饭菜。“王干娘”拉了婆婆的手，小心地护着骄傲的肚皮，亲热地坐在婆婆身边。“愣汪汪”放下手中大包小袋，绕屋转着看了看，毕竟是儿子嘛，对这个家还是有感情的。
　　 这样的情绪，是昨天晚上就酝酿出来的。
　　 近来，“王干娘”明显地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敌意正向她袭来，一向我行我素，谁人不在恭维她，而今，有些人在躲着她，有些人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她好是不服气。她与“愣汪汪”推心置腹地说了许多，说到了过去，说到了未来，说到了老爷子将要退休，说到了那些不冷不热的人。凤凰还没落地呢，这小鸡的尾巴已现了出来。她有些伤感，象受了气的孩子，想到了大人，于是，拉了“愣汪汪”，支队长来看大局长。
　　 席间，除老俩口的热情热让外，首先说起了老哥哥亲家的病情，无非是安心养病之类的话。话语间，老爷子明显地感到，这一对小的，思绪僵滞，似是有话要说，于是引导道，“怎么样啊，你俩单位还顺手吧？”
　　 “还行吧，只是有些人已经嗅到了您退休的气息，变得满不在乎了。”“王干娘”单刀直入赶紧接了话头，说着，审视地看了看老爷子。
　　 “这话怎么讲？你们做好工作就是了，与我退休不退休有啥关系。再说按规章做事，求得谁在乎呀？”老爷子有些不大认同地说。
　　 “您有所不知呀，现在有股势力正在伺机报复，幕后就是被您儿子接任的那个支队长。”“王干娘”继续神秘地说，“我们单位的‘梗子’，前些天提意见，不仅指向我，还指向您呢。说什么‘家族局，尽整人，看你还能蹦几天’，我都治不住他。”末了更神密地说“您不知道，那不服气的老支队长，正是‘梗子’的姑父呢。”
　　 老爷子警惕地听着，觉得儿媳的话一股“文革”的气息，笑了笑，心下有些不信，已然明白了八九分，这又碰上对手了，来这里求救的。
　　 “愣汪汪”看着老爷子和善的样子，来了情绪，重重地放下酒杯放言说，“不管他谁，想在我手下充硬，门儿也没有，不行就放到我那里，让他试试。”
　　 老爷子抬眼看着儿子，严肃起来，遂厉声道，“你以为你是谁？很能？有勇无谋，头脑简单，做官不同扛麻袋，有力气就行，得动这里。”说着指了指自己秃顶的脑袋。
　　 夫妻俩有的没的，一唱一和地告御状，却并未得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招来一顿严肃的训斥。老爷子饭菜吃得差不多时，不离窝拉开了话匣子，数落着“愣汪汪”，什么处人不讲艺术，工作不讲民主，做事不讲计划，简单粗暴，以权服人。接着耐心地讲了应该如何，怎么服人，等等等等。
　　 “愣汪汪”听着，简直是牛听琴声，屈于老爷子的威严，还是耐着性子挨到完，憋出一头汗来。同时，老爷子也不轻不重地讲了儿媳端架子，耍威风，不求上进，不守岗位，等等等等。讲累了，自管起身进屋去了。
　　 “王干娘”和“愣汪汪”也不知怎样出得门来，走在路上，心里沉甸甸的，再无多话，只感觉好是没趣。然而，没几天，“梗子”还是被调到了经侦支队。
　　 “梗子”被莫名其妙地调离户政支队，人们有些纳闷，只有“梗子”心里明镜似的，干娘害怕了，赶虎出山呀。
　　 “梗子”到得经侦支队，便与“愣汪汪”干了起来。可以想象，一个是愣头霸王，一个是刺头硬茬，两头公驴拴在一个槽子，不踢腾才怪呢。
　　 开始，“梗子”也很忍耐了一阵子。他向支队长报到，“愣汪汪”什么也没说，只哼了一声。
　　 “梗子”不得所以，既没办公室，也没有任务分工，“梗子”每日来了，只坐在大厅，活脱脱象个外来户。
　　 “梗子”看着“愣汪汪”横眉冷眼的面孔，他感觉到，这里象个小王国，国王便是“愣汪汪”，顺者昌，逆者亡，人们压抑得很，敢怒不敢言。他想，坏了，咱这嫉恶如仇的性子，在这小王国咋呆呀？
　　 十多天后，办公室通知，让“梗子”管收发和门卫。尽管只是门卫室，总归有了自己的地方，还带了一个兵，门卫大爷。有人悄悄地和他说，咱是公务员，这差不是咱干的。“梗子”想，管它呢，让干啥干啥，看看再说。
　　 “愣汪汪”每日来到单位，首先到得门卫室，检查“梗子”是否到岗，卫生是否整洁，别的一概没话，连正眼也没瞧过“梗子”一眼。
　　 “梗子”整日坐在那间杂乱的破屋子里，仅有的一把烂椅子，自己坐了，大爷就得站着，于是他又无意地转到了大厅。
　　 一次，“梗子”来到大厅还没站稳，一个粗亮的声音传来，“门卫怎么搞得？连只狗都看不住吗？要你们干球呢！”声音是二楼的玻璃窗传来的，“愣汪汪”正探出头来嚎叫。门卫大爷急去撵狗，“梗子”也急急回到门房。
　　 这日单位分鱼，又推在了“梗子”头上，他与门卫大爷好不容易水淋淋地分好了份子，可是人员不熟，总有通知不到的，三天后，部分鱼臭在车棚内，没拿到鱼的人，怨声载道。这下“愣汪汪”抓住了把柄。早饭时，他对”梗子”瞪大了牛眼，“这是干了个球事？那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好端端的东西，臭成一堆，怎么办？”。
　　 对了全支队的人，“梗子”被直眉愣眼地骂着。他想着来经侦支队受到的歧视，顿时一股火气窜上脑门，他再也忍不住了，“叭”的一声甩下筷子，忽地站起来，一双剑眉下，炯炯目光直逼“愣汪汪”，他抬手指去，毫不妥协地回敬道，“你他妈的让我干这球事，我才来几天，张三长，李四圆，我见也没见过，让我分鱼，这不是存心整人吗？干得不好，老子还不想干呢！”
　　 “愣汪汪”没想到“梗子”会反映这样激烈，惊疑中，那容如此气势，他上前一步，指头直点“梗子”鼻尖，“你想干什么？什么事应该你干？你连这点事都干不好，你能干什么？”
　　 “老子干不了，不干行吧，老子是金灿灿的公务员，给你看大门，还受你窝囊气，球才给你干呢。”末了还狠狠地带出两个字，“王八”。
　　 一贯横行的“愣汪汪”，遇上这样的对手，已是脸面全无，他难于下台，愤怒中挥拳打去，直捣“梗子”眉面，顿时，“梗子”眼圈乌黑，鼻血流出。
　　 “梗子”本能地摸了下鼻子，眼看见红，毫不犹豫地抓起身边的一把凳子，发疯般地砸向“愣汪汪”的脑袋。
　　 食堂早餐的人们，早被这场面惊得目瞪口呆，大家先是一惊，继而，放下碗筷，齐齐站起，躲到一边，直至看到动起手来，胆小的人早跑出门外，只有几个年龄大的，才上前劝解，但为时已晚，“愣汪汪”头上已开了口子，血流不止。
　　 这下炸开了锅，天大的新闻，“愣汪汪”被打了！
　　 一时，整个公安系统惊讶不已，议论纷纷，人们不禁佩服起这位敢于打虎英雄来，更多的人是幸灾乐祸，好不畅快解恨，心说，别打死，打残才好呢。
　　 事情惊动市局，当日，便由一名副局长带人来到经侦支队。
　　 首先是谈话，先找“愣汪汪”，此时的“愣汪汪”，已是狼狈不堪，一向坚挺的板寸头发，削掉半面，白里透红的绵纱，绕头包了好几圈，敞着衣衫，象是受了枪伤的“王连举”，狼狈着，也心虚着。因为他不仅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硬的对手，同时也知道是他自己先动手打人的。但在嘴上当然会很硬气，象一头发疯的狮子，在诺大的办公室困兽般走动着，吼叫着，
　　 “简直没了王法，做砸了事，还说不得，不处理这兔子，我这支队长没法当了。”在大体述说了经过后，“愣汪汪”向上级领导叫喊着。
　　 接下来找到“梗子”，上级领导表情非常严肃，上来便说，“你知道你的行为有多严重吗？打人致伤，说轻了，打直接领导，要受到处分，说重了，故意伤人是要负刑事责任，这你清楚，你要做好接受处理的思想准备。”然后才让“梗子”开口说话。
　　 “梗子”看这情形，感觉已是带了偏见，耿直的他，开口便顶了一句，“那你们处理好了，还要我说什么？”
　　 于是领导又放缓了口气，要求“梗子”述说经过，并作了记录，按了手印。最后，“梗子”不满地说“骂人是他先骂的，打人是他先打的，地点在食堂，全支队人都看到了的，这事处理不公，我要背干粮上省城，到北京，不信没有说理处。”领导自是又一顿严肃的训话。
　　 再下来是调查，几乎与当时在食堂的人大都谈了话，一部分胆小怕事的人，推说没看清，但更多的人，凭着良心，实事求是地说了个明白，也都一一作了记录。
　　 至此，这位市局副局长心底已是苦不堪言，这烂事，怎么就让我来呢，公平处理，恐难平“愣汪汪”心中之恨，也不好向大局长交待。若不公平，恐犯众怒，也难交待“梗子”，这事明摆着领导方法有问题嘛。他后悔不该接这烂事，可现在已无退路，于是硬着头皮做起了当事人的工作。
　　 他再次找到“愣汪汪”，推心置腹地说，“老弟呀，这事闹大了，不好啊，咱是领导，要失身份的，万一这愣小子真到上面统去，那就由不得咱了啊。象征性地给个处分算了，别太认真了啊。”
　　 “愣汪汪”仍然说着气话，吼叫着，领导已无耐心再听下去。接着，又找“梗子”，单独谈话，“小兄弟啊，不管谁先动手，毕竟你打的是领导，打伤了领导，不处理是不可能的，我尽量说得轻些，你可得配合呀。”“梗子”一句话也没说。
　　 这位领导回去后，向大局长作了汇报，并让其看了有关材料，还向大局长说了厉害关系，建议给予行政警告处分。
　　 老爷子对自己的儿子能不清楚吗，只是后悔不该把这刺头调过去，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于是他高姿态地说，“相信你的，这事我不便插手，不管什么人，一定要公平就是了。”但他心里已是不乐意，常言说，打狗看主，我这脸面好无光啊。
　　 处理决定下来了，“梗子”被叫到市局领导办公室，一顿思想工作，无非是让“梗子”多找自己的问题，凡事和为贵，认个错算了，等等。末了，让“梗子”在处分决定上签字。他妈的，还有这手续，签就签吧，反正老子挺解气的，什么处分不处分的，怨他娘咋弄。于是，签字，开会，宣布，批评，事情总算完了。
　　
　　 十
　　
　　 自从打了“愣汪汪”，“梗子”便“失业”了，支队不再分配他任务。现在政府部门，这样的事很多，叫“吊起来”，就是不让你管事，只吃闲饭，反正人多的是，多你一个不多，缺你一个不少，省得惹事生非。如此坐了一段时间，“梗子”只觉不错，公务员，铁饭碗，工资不少，去他娘的，这共产党，老子还不想伺候呢。
　　 这时，“好心人”找到了“梗子”，一定要拉他去做生意。
　　 原来，“好心人”到得户政支队，虽说当了所长，但正巧被“王干娘”分管着，凡事，“王干娘”只找副所长，从不理会“好心人”，因此，时间一长，自觉没趣，也就不再过问，老早就被“吊起来”。
　　 他们都是一对被吊起之人。“好心人”乐得逍遥，带了“小白菜”，跑北京，炒起了邮票，据说还收益不错呢。“小白菜”到得北京，大开眼界，凭得几分姿色，充分发挥着单身女人的一切优势，今天和这个搞对象，明天和那个做朋友，借着男人的力量，居然在北京，办起了计算机公司，销售办公设备，如打印机，计算机等，还兼营电脑维修。公司雇用了十多位年轻雇员，光大学本科生就有七八位。如此“小白菜”摇身一变，成了不小的老板，又在北京买了住房，生意，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好心人”跑来跑去，成了北京的常客。
　　 而“梗子”，此时想起件未了的事，一口回绝了邀请，又动起了“王干娘”的心事，因为小司机马上要成为他的表妹夫，这事得快点了结。何况，赶走“梗子”，“王干娘”搬掉压在心上的石头，与小司机的事，不再躲躲闪闪。“梗子”想，这怎么行？只是暗暗地为姑父、表妹，捏着一把汗。但这说又说不得，想阻止又很难。经过一段时间的侦察，“梗子”毫无疑义地确定，“王干娘”和小司机仍然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他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有时在新购的房里，有时在车上，有时外地城市，好不快活。
　　 “梗子”恼怒了，这天，他叫来小司机，双目威严地逼视着他，好一阵子才开口说，“看你这人挺老实，咋就做些不老实的事呢？细节不用说了，你我心里都明白，今天你表个态，你是堂堂正正走阳光大道，还是继续你那不可告人的勾当？！”
　　 小司机看着“梗子”的眼神，心里已全然明白，待这样的话甩出来，他更吓得软成一团，不知“梗子”要如何处置他，他紧张得前结结巴巴说，“哥，你是知道的，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她，她总缠着不放啊。”
　　 “办法是有，就看你配合不，看你下决心不，如果你们总是藕断丝连，不如趁早告诉姑父，你们的事就算了。要断就彻底断，如若发现再有，你可小心，我这人做事你是知道的。”“梗子”继续扎他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