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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品 青杏


作者:累了请抽支烟 秀才,2163.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777发表时间:2010-10-25 19:05:19
摘要:这是民国二十二年冬天的一个黄昏。这个黄昏对于众多的人来说,只是一个平凡的,不会留下任何回忆地黄昏。然而,当三爷的战马驮着三爷驰进草沟的时候,这个黄昏便注定了三爷的后半生

青杏 一、
  
   当三爷的战马驮着三爷驰进草沟的时候,三爷的故事早在此之前很久就已经开始了。
   这是民国二十二年冬天的一个黄昏。这个黄昏对于众多的人来说,只是一个平凡的,不会留下任何回忆地黄昏。然而,当三爷的战马驮着三爷驰进草沟的时候,这个黄昏便注定了三爷的后半生。
   这时候,太阳浑圆而无力,低沉地挑在山尖上,血红的光罩着整个草沟,映着雪地。一棵树,远远地立在雪地里,瘦伶伶地枝刺向天空。梁坡上一只孤狼在雪地里徘徊,间或发出一声凄厉哀婉地嗥叫,使得山野更加寂静、空旷。三爷的战马急驰一阵之后,略略有些不安,停下来,前蹄刨着地上的雪,眼盯着梁坡上徘徊的孤狼,猛地发出一声长长地嘶鸣,随即又狂奔起来。三爷在马背上动了动,又如死了一般。身上的血污,被昏黄的光映着,反倒显得淡了。
   风很轻,刮得不动声色。
   草沟很阔,夹在两个山梁中间,每到夏天,这里花草茂盛,故而得名。有十几户人家稀稀落落住在这里。青杏也住这里,在草沟的一个沟岔里,是一个背靠山梁的庄子。庄子很平常,是一个让人看过一眼便很容易忘却的庄子。
   浑圆而无力的太阳在做最后地燃烧,使人愈发感到一种世纪末的悲壮。这时候,月亮已升在东边的天上。
   民国二十二年冬天的这个平凡的,不会引起任何回忆的黄昏,高松凌的婆姨青杏和往常一样,和她的儿子明贵坐在炕桌前,青杏将碗里的洋芋拌汤喝得稀溜溜地山响,她的儿子明贵却迟迟不肯动箸。
   “明贵,咋了?”青杏停下来随意地问她的儿子。
   “……”
   “明贵,听话。赶明儿你爹回来带你去打狼,快吃吧。嗷----”
   “哇----”
   这一年明贵两岁。当年他爹高松凌带三爷来家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
   高松凌的婆姨青杏,因为她儿子莫名其妙的哭,好似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不由地一阵心惊肉跳,心里一阵阵发毛。末了,将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早早地睡了。当庄子完全溶没在夜色里的时候,她搂着明贵,静静地躺在炕上,望着白蒙蒙的窗纸,想她的男人高松凌和另一个男人三爷。想到三爷,青杏轻叹口气,把儿子搂得更紧。
   这时候,弦月挂在深邃的空中,一切都失去了正色。树林、房屋朦朦胧胧地映在地上,雪地里发出浅蓝的光,充满凝静,超逸和庄严,流溢出幽哀的神意。
   好多年后,当青杏面对三爷充满血污的面孔时,她才想起那个太阳隐进云层的秋日的午后和这个流溢着幽哀神意的夜晚对她命运的捉弄。
   那个太阳隐进云层的秋日的午后和其他的秋日没有什么不同。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完,山野隐去了青色,披上淡淡的黄衣,树叶如一只只黄色的蝴蝶,翻飞飘摇着扑向大地。当青杏担起水桶,爬上沟坡,扭着屁股家去的时候,她看到一队骑兵正向庄子开来。青杏的心便别别地跳得不同往日。她将屁股扭得更快,逃也似的,却又似被冥冥中一股神力拽得不由地回头张望。她看到一匹马正向她奔来,她的心像要从口中蹦出来,她隐隐地听到有人在叫她,她停下来,呆楞楞地望着向她奔来的人和马。她忘记了要逃开,也许她觉得既然祸要来,躲是没有用的,也许她还感到了其他的什么。当那个人快到跟前的时候,她听到这个人喊着她的名字,从马上跳下来,向她扑来。她抛下水桶,任由它翻滚到沟底。其实当青杏知道高松凌被土匪掳走的那一刻,她就感到高松凌不会死,他会独自先走而抛下她一个人么?虽然,她常常在心里怨怪着他的种种不如意,以及高松凌带给她的伤心和失望,但她坚信有一天高松凌会回来的。她忍受了寂寞和恐惧,独自住在这背靠山梁面向旷野的庄子里,每到夜幕降临,听着呼呼的风吼和野狼的嗥叫,缩做一团,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但她还是守在了这个令她不如意的庄子里,守住了自己的责任。这时候,她扑在高松凌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以往多少个寂寞恐惧的夜晚使她暂时抛开一切,靠在高松凌的胸前,嗅着男人的气息,毫不顾及高松凌背后的无数双眼睛。
   一开始三爷并没有注意青杏,他默然地望了一眼这对男女,扭头吩咐连副去准备就地宿营。三爷在原地来回地踱着。秋日的阳光暖暖地扶着另一个沟岔里的炊烟飘摇着慢慢升起。三爷眯着眼望着远山正在慢慢退去的绿色想他的心事。当高松凌喊他的时候,他才走近他们。猛地,他停下了,又向前冲了两步,他睁大眼睛,半张着嘴,愣怔地瞪着青杏。在秋日阳光的辉映下,青杏周身都浸溢着少妇的青春魅力。一条乌梢蛇似的长辫垂在胸前,辫梢捏在手中,在指尖上缠来绕去。坚挺的乳房,在薄衫下似两只咕咕乱叫的鸽子,一张微红的脸,似一朵沾满露珠的桃花,又娇嫩又羞怯。这个景象,使三爷脑中模糊的形象又真切起来。这分明是他久别重逢的情人。他心里充满惊奇和感动,嘴里喃喃地叫着“云娃--云娃”。
   也就在这时候,三爷才骤然惊问自己,为什么要带部队绕到这里,而不是让高松凌独自回来。这一点三爷到死都没有想清楚。
   是命么?
   在以后的日子里,三爷无数次地忆起这个周身沐在秋日阳光里的少妇和那个西北黄土高原上使他第一次成为男人的姑娘,后来,这两个女人在他的心里纠缠着,使他分不清谁是谁。直到好多年以后,三爷面对青杏,想起如死狗一般爬在地上的高松凌,望着从他耳后汨汨流出的黑血蛇似地游过身底的时候,三爷才隐隐感到他对于这两个女人的复杂情感。
   在之后的两天里,三爷无数次地放弃要部队开拔的决定,他在屋子里焦躁地踱来踱去,想象着旁边屋子里演绎地缠绵和亢奋。三爷不缺女人,可青杏让三爷难以释怀。多少次,三爷迈到门口的脚步无奈又无助地退回,这使他愈发地不能容忍心里的那种无名地恼怒。直到第二天午后,三爷才走出那间郁闷的屋子,坐在院子的井台前,默默地抽着烟,眼望着很远的地方出神。但他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身后青杏的每一个举动,感受着这个周身沐在秋日阳光里的女人是怎样的令他已经安宁的心不再安宁。
   青杏第一次见到三爷的时候,她只惊异地瞥了一眼三爷石刻般的脸,然后低下头匆匆走开,她不敢再回头看一眼这个黑瘦的汉子,但她又忍不住在想这个男人黑的吓人的眼里究竟蕴涵了什么样的经历,才使他具有这样石刻般的面容。虽然,在之后的两天里,青杏每次经过三爷身后的时候,三爷连回头看她一眼豆没有,甚至动都不动一下,但青杏感到三爷阴翳的眼神似一把利剑,直透她的心里。
   一声长长地马嘶和“咣当--咣当”木栅栏的响声,惊得青杏把头缩进被子,但“咣当--咣当”的响声和又一声嘶鸣,仍然顽强地钻进她的耳朵。这次她听清了,她对于这个嘶鸣地熟悉决不亚于它的主人。她忐忐地爬起来,点上灯,看看熟睡的明贵,将门推开一缝,向外窥视。
   山谷里传来的狼嗥,惊得悬在空中的明月慌乱地躲进云层,偶尔露脸张望一下,便又很快隐去。
   当青杏将三爷连拖带拽地弄到炕上的时候,她便预感到了自己今后的命运。三爷如死人般躺在炕上,沾满血污的衣裳冻得硬邦邦的,偶尔一声呻吟才使人感到他还活着。
   青杏手足无措地愣怔着,半晌,才醒悟似地拉过一条被子给三爷盖上,然后去点火烧水。火将青杏的脸映得通红。她盯着跳跃的火苗,听着“吱--吱”作响的水,更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她望望炕上,明贵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光着身子跪在炕上,目光阴阴地盯着三爷,继而又望着青杏,目光中不时掠过一丝绿,使她不由得一阵阵心悸,禁不住心底涌起股凉气,刹时涌遍全身。
  
   二、
  
   三爷是在午后接到命令的,要他配合其他部队去一碗泉,截击尕司令的部队。三爷在接到命令的最初一刻,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地感觉。他在屋子里来回踱着。这是命——三爷不由得喃喃说到。他突然有点恨起尕司令来,而这恨又使三爷尴尬。直到三爷骑在马上,命令部队出发的时候三爷都被这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所缠绕,这使三爷恼怒和不安。其实,这种感觉在高松凌被三爷枪毙之后,就一直搅得三爷寝食难安。虽然三爷常在心里狠狠地对自己说这是高松凌咎由自取,但这也不能使他有一刻地安宁。他觉得他不应该毙了高松凌,至少不应该是他亲自动手。一想到这些就使三爷的心绪更加安宁。而这时候青杏的影子就在三爷的眼前晃来晃去,使他分不清这影子究竟是青杏的还是云娃的。
   这是命。三爷想。
   燃烧的夕阳被远山吞没之后,山顶参差的边缘还有一抹微红的渍痕,松林中那种最能显示生命力的纯正的绿也染上了淡淡的血色,透出一种神秘地昭示。三爷似乎又看到了高松凌如死狗一般爬在地上,耳后汩汩流出的黑血蛇似地蜿蜒游过他的身底。三爷一阵心悸,心里空荡荡的,有一股淡淡的郁愤亦或是恼怒涌起。为什么,却说不清。其实这种说不清早在三爷第一次见到青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三爷茫然四顾,人和马呼出的白雾更浓了。
   当薄薄的暮色从连绵起伏的山峦中缓慢而执着地升起时,三爷的部队开到了一碗泉,三爷望望他的部队,长长叹出口气,命令部队隐蔽在一碗泉左近铁依勒沟的一片松树林子。安顿好部队三爷骑着他的战马驰上高高的山峦上,眼望着很远的地方,想高松凌,想尕司令。想那个油菜花开的季节。
   其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三爷想。
   在那个油菜花开的季节,三爷被派到木垒河城,协助当地驻军弹压躁动的农民。这是个不同于往年的季节。由于前一年的干旱,好多人家绝收,加上冬天的大雪,牲畜冻毙,到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断炊逃荒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些地方已经有人饿死。而有消息说省府赈灾的部分粮食被县长高价卖给了粮铺和他开烧房的岳父,这就使躁动的农民更加躁动起来。三爷的部队驻守在离城五六里的北闸,这是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庄子。四周是山梁,一点可怜的绿色让人看着想哭。国大代表汪雨量的爹娘就住在这里。庄子是小了点,可出了个大人物。
   午后,无风,天气闷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三爷的兵们懒散地没有了往日的神气。高松凌却出奇的精神,漫无目的地策马狂奔。突然,他的眼睛亮了,他看到一件花衣在不远处的渠沟里晃了一下。这使得高松凌更加有了精神。他打马过去,那女娃慌乱地提起裤子,恼怒又惊恐地望着高松凌。慢慢地向后退着。高松凌望着那女娃并不秀丽的脸淫亵地笑着。女娃唇边一颗小小的黑痣所给女娃带来的妩媚不由地使他咂了咂嘴。那女娃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身跑了。高松凌望着女娃滚圆的扭来扭去的屁股散发出地诱人气息,“呕----呕”地大叫几声,使劲甩了甩头,然后拨转马头,准备回去。可他又猛地停住了,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女娃。这使他刚刚退去的欲望又重新涌动,重新亢奋起来。他追上女娃,从背后将女娃拽上马背,向后沟驰去。燥热的风在高松凌的耳边掠过,这更使高松凌有了一种急切。当马驰进后沟的一小片树阴下时,这急切并没有让他像狼一样将女娃扑到在地。他像猫戏老鼠似地盯着女娃,慢慢地享受着心里涌动的那一份急切和亢奋。
   女娃在奋力地喊叫和挣扎之后就明白了,她逃不掉的。她怯怯地又满含怨毒地盯着高松凌,盯着这个满眼荡漾着冷酷淫亵之气的英俊男人。她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她无望又无助地任由高松凌摆布着,眼角的泪使她眼里的怨毒更加浓重。当高松凌满足地从女娃的身上爬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女娃的眼睛,满含怨毒地眼睛使他不由得颤了一下,刚才的亢奋和满足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一种失落和不祥,这使高松凌感到奇怪。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突然想起了青杏。突然想起青杏最后一次走出三爷营地的那天早上,他似乎又看到了青杏充满哀怨的眼睛对他重重地一瞥。高松凌甩了甩头。恨恨地对自己说:“我应该日五十个女人。”这又让他想起兰香,想起了和兰香的缠绵,想起了兰香带给他的激情。这两个女人就在他的心里纠缠着。终于使他后悔起自己刚才的行为。他眯着眼瞪着女娃,眼里涌起一丝凶狠,渐行渐浓,牙咬着,脸上鼓起一块块棱角分明的肌肉。他看到女娃惊恐地向后退缩着。良久,高松林的喉结在脖子上急速地滑动了一下,叹口气,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一夜的平静使高松凌几乎忘了昨天的事,可临近中午的时候,国大代表汪雨量带着几十口人涌进营地的时候,高松凌才想起昨晚的平静是怎样地愚弄了他。也就在这时他才有点后悔,他觉得他该杀了那女娃,不该放了她,这更使他跺足不已。
   本来国大代表就觉得自己够窝囊了。和县长的较劲不但使他丢了汉文会长赋闲在家,而且使他慵懒得想咳嗽。当他听到弟弟的哭诉,隐隐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现在他带着这几十口人走进三爷的营地,又一次使人领略了国大代表的神气和风采。
   三爷的兵被紧急召集起来,任由那女娃怨毒的眼神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当她看到高松凌的时候,她停住了,嘴角抽了抽,转过身,看看三爷,看看国大代表,又盯着一动不动地高松凌。
   三爷摆摆头,几个如狼似虎的兵扑上去扭住了高松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情分。这时候,国大代表带来的人躁动起来,慢慢地向高松凌拥去。有人喊,“打死他……打死他!”三爷冷漠地瞪着国大代表,但还是让国大代表感到了这冷漠眼神背后的闪烁和漂移不定,这让国大代表感到迷惑。他招招手,让那些激奋的汉子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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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当三爷的战马驮着三爷驰进草沟的时候,当青杏面对三爷充满血污的面孔的时侯,一段惊天泣地的民国情事,就此拉开序幕。也许是命运的捉弄,青杏的丈夫高松凌阴差阳错地死在三爷的枪下,也让青杏成了三爷心头摆脱不了的一份沉重。三爷开枪的时候,太阳突然跳了一下,血光四溅,洒满整个山凹。青杏虽然与三爷得以结合,然而,民国纷飞的战火,注定了三爷与青杏的爱情悲剧。故事情节曲折,战争年代血淋淋的场面描写得非常到位,文笔沉郁而不失粗犷,成功塑造出了民国岁月里的一段传奇悲情。很厚重的一部小说,读到精彩处,忍不住拍案叫绝。欣赏学习了。推荐阅读,问侯烟!【实习编辑:上官竹】【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010251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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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楼        文友:未名书屋屋主        2010-12-15 11:40:37
  先后读了三遍。先前想跟帖,恐三言两语词不达意,欲写专评,又看到两篇专业评论,“眼前有景道不得,李杜诗篇在上头”,就放弃吧,孰优孰劣自在眼里,在读者心中。在连续编发《木垒河》后又见力作《青杏》,更觉先生笔力之雄健,心胸之博大。有幸认识先生,深感欣慰。愿挥动如缘之笔,再创佳作。冬日快乐!
喜怒哀乐,人生百味皆成文。春夏秋冬,走过四季都是诗。
回复31 楼        文友:累了请抽支烟        2010-12-15 20:36:41
  拙作能博老先生一笑,小子足矣,况能得老先生赞誉,真是喜不自胜。谢谢屋主老先生。另:老先生对烟的“先生”之称实不敢当,还是直呼烟吧,这样会更亲切些。
32 楼        文友:石请        2011-03-04 14:12:04
  场面烘托的确震撼!“间或发出一声凄厉哀婉地嗥叫”这里面的嗥叫虽然像动词,但是是作为名词的性质,因为前面有一声做定语,所以不能用地而用的,类似的错误用法还有。
石请
回复32 楼        文友:累了请抽支烟        2011-03-06 13:32:45
  谢谢石请!《青杏》在文字处理上,的确有不少缺陷,烟当勉力改之!不过,就石请兄提出的此一句,烟倒是觉得,它的失误不在于此。“嗥叫”一词本就是动词,即便前面有定语,也还是动词。烟觉得失误在择词,“凄厉哀婉”,若是用“凄厉”或许更贴近一些!不过,烟真诚感谢石请兄的指正。文字需要交流,有交流才有提高!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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