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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女人(一)
“在市一院,我在门口等你。”
陈凯边安慰香云,边找车钥匙。匆匆向家里交代几句,疾驶而去。
不一会,香云接到了陈凯的电话:
“我已经在路上了,你不要着急,很快会到,40分钟。”
香云接完电话,朝窗外望去,今天的阳光明媚,几朵浮云舒卷舒展地飘动,几只麻雀伫立在枝头。绿油油的草坪上,园林工作人员在铲除杂草。
过了一会,又一个电话打来:
“到了县上,再有20分钟就到市里了,千万别着急。”
当陈凯站在香云面前时,香云还是愣了一下。陈凯依然那么自信,依然那么憨厚、朴实!依然那么绅士!香云有点尴尬,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陈凯,谢谢你。孩子他爸不在家,我一个女人摊上这样的事,真的不知该怎么办。现在麻烦你了,谢谢你。””
“什么话,都是乡里乡亲的,再说雨轩他爸和我也是从小玩到大,应该的。”
陈凯微笑着望着香云那双忧郁而美丽的眼睛,深情地注视了一会,随即又把头转向小雨轩。小雨轩叫了声陈伯伯,他那双胖乎乎的小手紧紧地攥着妈妈的手。
陈凯蹲下身子,抚摸着小雨轩的头,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着小雨轩。
“小雨轩,伯伯陪你做个小手术,怕不怕?你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咧。”
“雨轩不怕,雨轩已经是一年级的学生了,长大了还要当警察抓坏人。”
陈凯被逗乐了。
“怎么,小小年纪就有志愿啦!谁教你的?”
“妈妈说的,长大了我穿警服给妈妈看,妈妈说我穿上警服会是天底下最帅气的男子汉。”
小雨轩挺了挺胸,更把香云和陈凯都逗笑了,其实香云的眼角依然挂着两滴清泪。香云,像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的女子,每次看电视剧,都会随着情节或嘿嘿傻笑,或泪水连连。她有时候就笑自己太傻了,明明是假的,可自己却真的在哭,眼泪就这么不值钱了。她喜欢警服,似乎跟警察无关,她只是觉得警服威严、帅气。看多了警察欺负群众,她的心凉了很多,更少了那份钦佩和尊敬。人民的警察,将不再属于人民,特别是路警,很多时候,却是路霸和和权威的象征。还有警察,现在贪污受贿的更多,她亲眼看到本村一个女人哭着向她诉说,本来只是男人和人打架了,罚了2万多,派出所却借着办理手续,几个月后再次将他关押,还是张口两万!唉,这还是人民警察吗?简直是吸血鬼!这个迂腐、龌龊的社会!
“香云,想什么呢?走神了?快去办住院吧!”
陈凯的话惊醒了正在沉思的香云。
陈凯牵着小雨轩的手,快步走在了香云面前,向收费处走去。香云默默的跟在后面,假如,假如是自己的男人牵着儿子的手,陪伴着自己一起面对一切,该多么幸福啊!但是他却与我相隔千里,可望而不可及。想到这,香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眼泪真不值钱)。
走到收费处,香云递上了住院手续,刚想从包里掏钱,陈凯已经递上了5千元元钱。香云慌忙拦着:
“别别,4千元就够了,我这还有一千呢。”
陈凯意味深长的看着香云,郑重其事地说:
“香云,那一千元你留着买些吃的用的,孩子病了,别亏了孩子,更别亏了你自己,你身体垮了,孩子就没人管了。我明天陪你给孩子做完手术就得走。”
陈凯顿了顿,似乎有些难过。
“因为我不得不走。”
香云明白陈凯的话,尽管陈凯有时会开些暧昧的玩笑,可陈凯依然是个好男人,他从未对自己动过手脚,哪怕是拉手的举动。香云感激的望着陈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办完手续,医院已经快下班了。陈凯拉起小雨轩的手:
“走,咱难得凑在一起,咱们去街上逛逛,顺便给小雨轩买些吃的。”
香云点了点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到了街上,小雨轩像出笼的小鸟,开心的又蹦又跳,陈凯一直拉着小雨轩的手,像自己的儿子一样。看陈凯的样子,也像极了孩子一样,满脸写着喜悦。香云跟在后面,反倒像个外人。小雨轩见什么要什么,玩具枪就买了几杆,香云嗔怪的看着陈凯,怪他把孩子惯坏了,乱花钱。香云从来就是个节俭的女人,她知道,男人在大连船厂真的很不容易,她不能乱花钱,她梦想着有一天钱攒够了,在县上买套房子,和男人做些小生意,过相守相依的日子。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能大富大贵,只要能过就好,一般就好。她能看儿子长大,健康平安,她就知足了。
昏暗的夜幕悄悄降落在这座忙忙碌碌的城市,劳累一天的人们匆匆地往家赶。微风徐徐地穿梭于大街小巷,霓虹灯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小商贩早摆好地摊,在那吆喝着,谈笑着。一股股菜香味钻入人们的鼻孔,惹得肚子咕咕的叫。
他们在一个小摊上,要了几个小菜,几个火烧,陈凯还喝了一瓶啤酒,津津有味地吃完。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逛了一会儿,心情是那么愉快,舒畅。
他们在街上吃了夜宵,陈凯最后又给小雨轩买了营养快线、一把香蕉,然后他们回到了医院。
小雨轩住的单间,陈凯选的,香云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认了。香云和小雨轩挤在病床上,陈凯躺在了另一张陪护床上。香云怎么也睡不着,但她不敢动,怕惊动了陈凯。小雨轩毕竟是孩子,下午跑了一下午,累坏了,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迅速传来甜美的呼吸声。陈凯也没睡,在床上玩手机游戏。香云憋着大气也不敢出,第一次和男人以外的男人同居一室,她除了紧张还是紧张,她相信陈凯,但她还是紧张。香云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她想她得打破这种尴尬、困窘的气氛。
“陈凯,今天真的谢谢你。让你花了不少钱,等孩子他爸寄回钱,一定还给你。”
“嘿嘿!不用着急,以后再说。”
陈凯傻笑了两声。然后不好意思的说:
“香云,我能握一下你的手吗?”
香云羞红了脸,没说能也没说不能。陈凯迅速跳下床,顺手搬个凳子坐在香云床边。香云也慌忙地坐起来,眼睛望着情绪激动的陈凯。
“香云,我该谢谢你,今天我真的很开心,也很幸福,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你一直躲着我,我知道你是个好女人,所以,你能信任我,我就知足了。我不奢求你能给我什么,只让我做你的朋友,做你的好朋友,好吗?让我能走进你的心里,帮你分担一些烦恼,了解你的一切,好吗?”
香云笑了,仍然有些羞涩。
“我有什么好了解的,你不都看到了吗?爱笑,也爱哭。”
“是的,你爱笑,见人不笑不说话,我就喜欢你的笑脸。你哭起来也挺可爱的,话都不会说了。”
陈凯刮了下香云的鼻子,香云故意躲了躲,没躲过去。
“香云,哪天,即使是若干年之后,我也希望你能为我哭一次。”
“傻了,你不是喜欢我笑吗?哭有什么好的,哭是没出息。”
“我喜欢你笑,可我仍然想让你为我哭一次,哭不是没出息,哭大多时候是因为感动了,是想让你感动的哭。”
陈凯学着爱情剧中的男主人翁向心上人表白的语调说。
“嗯,好的,哪天你让我感动了,我会哭个稀里哗啦的,让你劝也劝不住。”
香云调皮的说。
“我会把你搂在怀里,让你一次哭个够、感动个够。”
香云打了陈凯一拳:
“去睡去睡,别在这翩情了,我们是不可能的,只能做朋友。”
陈凯笑了笑,无奈的说:
“我知道,我明白,我不会勉强你的,只想感动你。你好好睡,明天还要忙。”
陈凯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床位。
可能是太累了,陈凯打起了呼噜,香云也迷迷糊糊的进了梦乡。一轮弦月时而藏匿在云层,时而洒下几许清辉,几颗星星点缀茫茫夜空,夜是美妙的,令人陶醉的。
翌日,香云醒来,陈凯已经买好了胡辣汤、油条,坐在香云床旁。香云心底忽然间就升起些许多感动。她笑了,笑的那么灿烂。
“快点去洗把脸吃饭,叫醒小雨轩,九点手术。”
陈凯简洁的说完,转身去叠自己床上的被子。
香云去洗了脸,叫醒小雨轩一起吃完饭,聊了一会天。默默地等待,等待那个让人心神不定地时刻。
小雨轩,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香云心里还是掠过一丝慌乱。陈凯默默地握住了香云的手。
六
手术室门外静悄悄的,陈凯似乎听到了香云急促的呼吸声。她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刻深了心疼。陈凯也心疼,揪心的疼痛,也或许只是一个自然的条件反射吧!陈凯挤出一丝笑意,用力握了握香云的手,然后放开,走到了窗前。
这是十二楼,所以陈凯听不到任何声音。窗外阳光清爽亮丽,偶尔飞过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仿佛近在眼前。7月底的蓝天,似乎让陈凯嗅到了玉米成熟的甜香,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又深深呼出,仿佛呼出了心头众多的压抑,舒服了许多。陈凯转回身说:
“香云,来窗前站站,深吸口气,再呼出,你会感觉舒服好多。”
香云似乎在想什么,没听到陈凯喊她,或许,他现在眼中只有手术室,只有儿子,都是儿子……
“香云,香云!”
陈凯加大了声音,香云一颤,似乎受到了惊吓。陈凯走到香云身边,心里很难受,或许她只是想哭,却在极力压抑自己。陈凯已经看不到香云一如往常灿烂的笑脸了,他第一次看到她失神的模样,失神的脸庞透着一股令人心醉神驰的忧伤。
“香云,想哭就哭,情绪憋久了会生病的。”
陈凯扶了扶香云的肩,柔声说道。
“陈凯……”
香云笑了,很明显的,笑容淡了许多。她淡淡的笑,轻轻地把头往椅子上靠了靠。
“我没有,没有想哭,只是很焦急,很,无助。”
陈凯沉默了,除了静悄悄还是静悄悄……他始终走不进她的世界,他只是知道他喜欢笑,那是一种笑起来就让人忘记了生气的阳光笑脸,所以他喜欢看她笑,她的笑每次都让他震撼,心脏猛烈收缩,却携带着充遍全身的电流,一波波欣喜挥之不去。除了笑他不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女子,她,更没把他当做朋友,当亲人,否则,自己在他身边,她为什么还是有孤独无助的感觉?他给不了她,给不了她很多很多。然而又不忍心,不忍心看到她的孤独无助,看到她的忧伤。陈凯愣愣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凌乱的脚步匆匆响起,踏破了医院死寂般的沉静,小雨轩被推出了手术室,一只手挂着吊瓶,一只手被纱布缠绕着放在胸前。香云快步上前,轻轻的抚摸小雨轩缠着纱布的手,泪水终于无声的淌了下来。
“妈妈不哭,雨轩不疼,真的不疼。”
小雨轩略显憔悴而苍白的小脸上,挂着纯真可爱的笑颜。局麻药力可能还未过去,所以小雨轩的手还未感觉到疼痛,香云笑了,尽管眼角依然挂着泪水……
陈凯买午饭回来走到病房门口,隐隐听到香云和小雨轩说着什么:
“……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没照顾好你,才让你受这么大的罪,都怪妈妈,妈妈以后一定照顾好你,不再让你受委屈了……”
陈凯推门进屋,香云忙擦干了泪水。小雨轩已经熟睡,原来香云在自言自语。陈凯明白,明白香云的自责有多深,明白香云心中的那份痛楚。陈凯放下饭菜,温柔的扶上香云柔细的黑发,香云浑身一颤,泪水再次湿了脸颊。陈凯柔情的、万般深情的、怜惜的望着香云:
“我在你身边呢,先吃点饭,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说。”
香云长长地出了口气,郑重的点了点头。
七
小雨轩恢复很快,恢复了,也开始秋收了。香云准备提前下手,人家都有劳力,而自家没有,忙了,大姨妈却来了!香云肚子疼得厉害,索性半躬着身子掰玉米。没多大一会,汗珠子就流了下来,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香云坐在了玉米地里,把头埋在膝盖里,泪水无声的、一串接一串的流了下来。她忽然听到玉米叶“哗哗”的响动,她心里一惊,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哗哗”声越来越近,香云颤声问:
“谁?”
“我,陈凯。”
香云松了口气。
“你来干嘛呀??大热天的。”
“帮你掰玉米。”
陈凯说着走到了香云眼前。
“怎么,你哭了?不会是吓的吧?”
“不是,我肚子痛,大姨妈来了。”
自从陈凯帮忙垫付了5000元医药费,香云感觉陈凯亲切多了,像家人一样的感觉。
“那你坐着别动了,这块地我来掰。你管开车拉家就行,我拉怕别人说闲话,是怕你受到伤害。”
香云的泪又流了下来,没想到陈凯这么细心。这么多年了,香云已经被生活所逼,学会了开车,香云点了点头。陈凯掰着玉米向前走去,“哗哗”的声音越来越远。望着一人多高的玉米杆子,望着陈凯渐行渐远的身影,香云的心乱了。这样依赖一个男人以外的男人,算背叛自己的男人吗?自己做的对吗?男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会不会很伤心?香云感觉自己做错了,可做不到拒绝陈凯的帮忙。的确,一个女人操持一个家真的很不容易。就像上一次,假如男人在自己的身边,换插销之类的活用得着女人吗?还有怀孕那一次,想垒个煤火,孩子出生了用得着。不想张口求别人,香云就买了个煤炉芯,搬了些砖,自己和泥,自己垒,垒好之后香云笑了,很旺的火!同时,心底却升起了些许心酸。家里家外,很多男人的活,都是自己一个人独担。香云抱着膝盖,任思绪漫无边际的遨游。雨轩出院回来,香云取了钱给陈凯,陈凯说什么也不收。香云想着,一定得找机会还给他,不能占人家便宜,朋友归朋友,钱一定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