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涛拍天
1921年5月,广东革命政府正式成立,设总统府于观音山南麓,并组成了政府各部,廖仲恺被任命为财政次长(代理部长),随后,又兼任广东省财政厅长。他努力协助孙中山,力图在广东开拓一个新的革命局面,全力支持孙中山北伐,使陈炯明对他畏之如虎,必欲除之而后快。
廖在石井兵工厂的囚室,手、腰、脚被三道很粗的铁索链锁在一张铁床上。身陷囹圄,使他冷静地反思20年来投身革命的经验教训。他痛感革命的失败,在于依靠对象上全盘错了。俄国革命为什么胜利了?他们依靠的是农工民众,而不是陈炯明这样的新军阀,记得十月革命胜利不久,孙中山就派他延请苏俄教师,每日到上海长浜路民厚里寓所教他俄语,要他多研究俄国经验,又因工作繁忙,未能安心研讨。他悔恨交加,但心如铁坚。
陈炯明准备杀害廖仲恺,且放出风来,意在以死来逼迫廖仲恺就范,但范仲恺早就作好了献身革命的准备,视死如归,毫不动摇。
平时无暇作诗,此时悲愤填膺,诗句奔涌,真是“愤怒出诗人”啊!
他一口气写了三首诗。
面对怵目惊心的事变,何香凝强忍对处于九死一生危境的丈夫的悬念,先为孙中山、宋庆龄的安全四出奔波,直到他在岭南大学会见了宋庆龄,在“永丰”舰会见了孙中山,才开始打听丈夫的下落,并不顾生命危险,设法前去探望她。她赶到戒备森严的石井兵工厂,被带进一个小房间,推开门,看到丈夫坐在一条长凳上,身上被叛军残酷地拴了三道铁索链,猛地扑过去,心痛地抱着自己的丈夫。
何香凝戟指陈炯明,大声怒斥道:“好你个阴险毒辣的陈炯明,前天你说什么有要事相商,把廖先生骗到这里来,无端加害,你还有半点良心没有?你们还不快给他解去铁索链!”陈被迫解去铁索链,却不准何与丈夫谈话。
一会,叛军的一个师长洪兆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趾高气扬地对何说:“这几天永丰舰天天向我们打炮,我们知道你几次去舰上,只要你带几个弟兄去一趟舰上,我们就放了你的丈夫,不然,那后果你是清楚的!”
廖、何一下就明白了敌人的阴谋是要加害舰上的孙中山先生,又想借他们的手,真是卑鄙而又愚蠢。何义正辞严地告诉陈、洪叛贼:“我爱自己的丈夫,但我绝不会为了自己的丈夫而出卖孙中山先生,你们真是瞎了眼。”
又一天,何第三次去看望丈夫,卫兵仍然不准他们谈话。廖示意有一张纸条要递给她,何正要上前去接,卫兵用枪拦阻。何怒斥卫兵:“你们放枪吧!放枪吧!我是不怕的!”何猛狮般地拨开五个卫兵的枪枝。卫兵只好让何接过廖手中的纸条。
这张纸条,就是廖在狱中写给亲属的两首诀别诗,也就是遗嘱:
留诀内子
后事凭君任辛劳,莫教辜负女中豪。
我身虽去灵犹在,胜似屠门握杀刀。
生无足羡死奚悲,宇宙循环活杀机。
四十五年尘劫苦,好似解脱悟前非。
诀醒儿、承儿
女勿悲,儿勿啼,阿爹去矣不言归。
欲要阿爹喜,阿女阿儿惜身体!
欲要阿爹乐,阿女阿儿勤苦学!
阿爹苦乐与前同,只欠从前一躯壳;
躯壳本是臭皮囊,百岁会当委沟壑。
人生最重是精神,精神日新德日新。
尚有一言须记取,留汝哀思事母亲。
还有第三首,是怀念孙中山先先的诗,其中有句云:
徵羽不调弦亦怨,死生能一长何哀!
陈炯明扬言要杀害廖仲恺,廖无所畏惧地作好了以身许国的准备。
三首浩气长存狱中诗,勾起了何的万千思绪。何泣别了丈夫,决定闯虎穴,救亲人。
廖仲恺、何香凝都是中国民主革命的先驱,他们结合成一对革命夫妇,又是如邓颖超所赞誉的“我们老一辈革命家的模范夫妻”。夫妇之间,充满了师友之谊、夫妇之情、同志之爱。
二人婚后,彼此敬爱,情深意笃。当时,廖还在读书,回家就帮助何学习,满足何的求知欲望。廖喜欢美术,师从画家伍乙庄,回家后又转授给何。何襟怀宽阔,克己为人,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家务一人独揽,好让仲恺专心读书。当时,两人在经济上还不能独立。父亲遗下的为数不多的钱,被他哥哥拿到官场中作活动的资本了;叔父虽阔绰,但不敢帮助他。不得已,他们只好寄居在哥哥廖恩焘家中。哥嫂不给住房,他们就在屋顶的晒台上搭了一间小屋居住。生活虽然清苦,但因两人志趣相同,情投意合,却十分幸福。
廖读书多年,读来读去,觉得闭门读书终无多大用处。当时,中国的一些有识之士赴日留学成风,廖也想去日本寻求救国途径。可是经济拮据,哥哥和亲戚们都不肯资助。为此,廖常唉声叹气,心情沉重地对何说:“国家危险至此,我们岂能坐视?日本留学界志士云集,朝气蓬勃,我也想东渡求学,结交革命贤豪,共图大事。惟学费无着,奈何?”何慨然答道:“十年之内,你尽管放心,我可以把我奁饰变卖,助你成行。”何的打算,遭到娘家和恩焘嫂的坚决反对,他们认为这样做太丢廖家的脸。何不管旁人言三语四,变卖了娘家陪嫁的家具和一应妆奁饰物,凑足经费、学费,和廖双双于1902年秋先后东渡日本留学。廖进了早稻田大学,攻读政治经济科,后转入中央大学。何先入目白女子大学,后进女子美术学校高等科学习绘画。
1903年,两人在中国留学生会馆亲聆孙中山的演讲,只感到胸中的火山找到了喷口!他们立即打听孙的住处,再聆教诲。一个春夜,两人来到东京小石川一间“下宿屋”,拜访下榻在此的职。孙热情地接待了二人。一边听二人作自我介绍,一边打量二人:廖左眉有痣,身材不高,却气宇轩昂,看上去二十六七岁;何比廖小两岁,亭亭玉立,秀钟蕴含英气。大家没有客套,均是开门见山。孙问二人来此有何事相求,两人都说前来聆诲、求教。明治维新的道路在遭受帝国主义列强蹂躏的中国能行得通吗?康有为、梁启超的戊戌维新为什么只如昙花一现?同许多留日青年一样,他们一直在彷徨着,探求着。
孙纵论历史,从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谈到了戊戌变法与义和国,阐明了发动革命、推翻清朝、建立民国的道理。廖何听得入神,完全赞同孙的主张。孙交给他们一个任务:组织留学生学习军事,准备反清起义。于是,一支由二十多位队员组成的留日学生义勇队成立了。每天天未亮,何就起床,为义勇队活动做准备;天一亮,队伍秘密来到空地,练习手枪、步枪枪法。
何有肘显露一些在封建家庭污染的大家闺秀习气,廖就针对她的弱点,多次循循善诱地对她阐述“豪门”与“佃民”的区别,向她灌输进步思想和革命道理,使她的思想觉悟不断地得到提高。
1904年,廖奉孙中山之命,从东京潜赴天津进行革命活动,筹措革命经费。临行时,何感慨万端,写诗一首与丈夫赠别:
国仇未报心难死,忍作寻常泣别声。
劝君莫惜头颅贵,留得中华史上名。
1905年夏,孙中山在东京创建中国同盟会,把廖仲恺在牛逾区的家作为联络点。何香凝经孙中山介绍,成为同盟会第一名女会员。两个月后,廖仲恺从天津回到日本寓所,欣悉同盟会诞生,表示完全拥护同盟会的纲领,经何香凝等介绍,也加入了同盟会,并担任同盟会总部外务部干事,同时是同盟会机关报《民报》的撰稿人。廖还负责同盟会机关报《民报》的编撰,他用“屠富”、“渊实”等笔名,撰文批判保皇党、立宪派、改良主义,传播包括社会主义在内的新思潮。何则照料同盟会机关。孙中山等每周都要召集两三次秘密会议,他们一到,何马上脱下鞋子收藏起来,以免日本警察怀疑。何一面在门口望风,一面照料茶水。平日,她为孙收发信件,为起义部队绘制旗帜、标记。她知道,尽管这些工作是琐碎的,但同样是振兴中华的伟大事业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虽说她当时才二十多岁,孙却亲切地称她为管家的“巴桑”(日语“老太婆”)。
武昌起义爆发后,廖仲恺任广东军政府总参议,并兼理财政。
1911年12月21日,廖仲恺乘军舰到香港迎接孙中山回国,以主持建立民国的大业。孙委派廖为“南北”议和代表。在议和会议桌上,廖同北京代表作了针锋相对的斗争。北方代表中有一位正是仲恺的哥哥思涛,当时传为大新闻。不久,革命果实落到袁世凯手中,廖、何夫妇又追随孙中山参加反袁的“二次革命”和护法斗争。1921年5月,孙中山在广州组织中华民国政府,廖被任命为财政部次长,广东省财政厅厅长。廖风尘仆仆,不辞辛苦地筹集军费,整理财务,被人们作为孙的得力助手和“荷包”(钱袋)。她擅长丹青,作品充满斗争激情,浩然正气,尤爱画雄狮猛虎,她多么希望中国人民方向像雄狮那样猛醒,屹立于世界东方。她组织出征军人慰军会,亲往前线慰问北伐将士,激励他们打倒列强,铲除军阀,为解放人民、振兴中华而冲锋陷阵。
廖仲恺被囚的第66天,即1922年8月19日,天下着倾盆大雨。何通过在陈炯明部任军官的留日同学的帮助,突然出现在白云山陈的军事会议厅。惊雷炸得陈及部下直发懵,直发怵,头皮直发炸。何怒斥陈忘恩负义、背叛革命的卑劣行径,历数其罪状,把个陈炯明弄得如坐针毡,瞠目结舌,假惺惺地说:“夫人息怒。这是部下干的事,其实我并不知道。”陈颤抖着手写了个条子,叫部下把廖押到白云山来。何把条子掷还陈,厉声说:“我今天来,是没打算回去的。人死有重于泰山,有重于鸿毛。至于廖先生,我也不一定要你们放他。你们即使把我剁成肉酱,我也不怕。但是,我一定要你们给我一个决断的答复,是放他还是杀他?”陈自知理屈,加上社会各方面压力的疑虑,才被迫释放了廖。陈慑于廖、何的凛然正气,有气无力地下了释放廖的命令。
当天晚上,何催促丈夫立即撤离广州,免得陈炯明反悔了难以防范。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8月20日上午,陈炯明又派人追捕廖仲恺,但廖、何已连夜乘船经香港抵达上海与孙中山再次会合了。
第8章锥心之痛
一、越秀楼脱险
1922年6月15日深夜,孙中山接到密告:“陈炯明军队有叛变行动,请总统赶快离开总统府。”孙中山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对宋龄)陈炯明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我不相信他会忘恩负义,进行叛变,说他叛变的话是假的,是谣言。”
接着,又有人先后向孙中山报告类似消息,请他暂时躲避一下。
孙中山又对宋庆龄说:“陈炯明如果胆敢明目张胆地叛变,人人得而诛之。我怎么能在暴力面前屈服?”
话音未落,四下已经响起了叛军的枪炮声,“打死孙文”的命令从陈炯明口中发出,然后通过电报口口相传,传到了叛军的各个基层单位。陈炯明悬赏20万银元,要取孙中山的人头。
善良的人总是被阴险的人愚弄,阴险的人也就越发得势。
6月16日2:00,陈炯明公然发动武装叛乱。他们先在广州全城密面岗哨,断绝交通,占领各要害部门,掐断了总统府的电话,然后以4000人围攻总统府,用大炮和机枪轰击孙中山在观音山的住所越秀楼(在观音山麓,原为清朝新军督练公所,今为中山纪念堂)。
陈炯明亲自督战,到各阵地上恶狠狠地命令:“打死孙文!”“打死孙文!”
孙中山见此情景,急忙唤醒宋庆龄,要宋庆龄同他一起离开,宋庆龄坚决不肯:“这样不行,目标太大,你快走吧,中国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没有你,你只要下定平叛的决心,我纵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我留下迷惑叛军,你力争脱险!”
参军林直勉见事已急,不由分说,给孙中山穿了一件白夏布长衫,头戴桶帽,挽着他从炮火硝烟中撤出越秀楼。孙中山与宋庆龄约好以号炮三声为平安信号,依依而别。孙中山一行走到惠爱路(今中山路),正要穿过马路去桂香街时,忽被叛军哨兵拦住去路。林直勉指着神色自若的孙中山说:“我母亲病危,不得不深夜请这位医生去家里急救。”哨兵不相信,林直勉给了一些钱,又认真地说:“我家就在高第街,你们不信,就请一齐到我的家里看看。”哨兵再细细打量孙中山,觉得的确像医生,就放过了他们。
快要到江防堤时,一队哨兵又拦住他们,孙中山估计瞒不过,便主动说:“我是孙中山。”哨兵头头佩服孙中山的胆量和勇气,也放过了他。
孙中山穿越几处哨卡,正要找船去海上避难,却见一彪人马迎面而来。孙中山的随行人员看清了来者乃是陈炯明的部下叶剑英,不知其来意,心中俱各紧张不已。
叶剑英在云南陆军讲武堂毕业后就一直追随孙中山参加民主主义革命。陈炯明叛变,炮轰越秀楼,他不听陈炯明的命令,反而自行撤出阵地,正向越秀楼赶来迎护孙中山。
当下叶剑英一声报告:“孙大总统,海军陆战队营长前来向你报到,以尽保卫之责!”急忙护送孙中山,专拣陈炯明叛军未部署之处,安全离陆进海,登“宝壁”避难。孙中山进入安全位置,只可惜他的许多著述手稿和同列宁通电、通信的宝贵底稿,以及其它来往函电,仓促中尽遭毁弃。
孙中山握着剑英的手“叶营长,你来得真及时啊!”
剑英含笑点头:“保卫孙大总统,是我们每个战士的责任!”
欣赏,学习。问候朋友,祝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