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
　　
　　 习惯听秋声里的虫鸣
　　 这个秋天，我又与一些往事擦肩
　　 城里的月光，斜过高楼的缝隙
　　 幽静得如一潭深井
　　
　　 深夜，在一首歌里怀旧
　　 窗外树影摇曳，和缥缈的音乐一样空灵
　　 伫立。静默成一棵树
　　 根植的土壤，却不属于我
　　
　　 那么多年，我在动荡的河流中漂洗
　　 ——拒绝顺流而下
　　
　　 ◎烟火
　　
　　 我说：烟火！
　　 老去的村庄，瞬间模糊
　　
　　 青灰的瓦片，长满了苔藓
　　 时光，在炊烟的缭绕里
　　 越旋越高。天之远，一只离雁
　　 留下空空的啼鸣
　　
　　 静坐灶膛前，追溯——
　　 最近的是母亲，再远还有祖母和祖先
　　 现在是我
　　
　　 ◎瓦片
　　
　　 细细碎碎，湖边满地都是
　　 手一扬，一枚瓦片飞出
　　 擦伤平静的水面，擦伤纵起的思绪
　　
　　 童年已逝。现在，我多么害怕湖水干涸
　　 城市席卷乡野。一个人的根生生抽离
　　 需要忍受多少痛苦
　　
　　 一枚瓦片，是一个梦
　　 一片故土，囊括一生
　　
　　 ◎在路上
　　
　　 我是迟到的来客。这么多年
　　 一直在路上。转眼，白发如霜
　　
　　 东风无力，缠裹的步履
　　 向左向右都走不出乡愁
　　 月光如水荡漾，星星点点的灯光
　　 暖我胸口多年别离的伤
　　
　　 在路上，脚踏茫茫大地
　　 却始终是，一缕浮萍
　　
　　 ◎古庙
　　
　　 母亲曾为我求过签，据说那一天
　　 紫气东来，祥云浮现
　　 签上言：这孩子日后必有所成
　　
　　 我的前世，想必是路经此地的落魄书生
　　 因饥寒误入圣殿。佛祖慈悲，在香烟的缭绕中
　　 赐我心地澄明，功成名就，并在此生根
　　
　　 可这古老的庙宇，我的今生，烟火杂陈
　　 我一直在流浪的路上
　　 怀揣虔诚，仍然违背了佛祖的箴言
　　
　　 ◎蓝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蓝色代表忧伤
　　 村东头的池塘边，蓝花草开得像天上的云
　　 水是静水，我记得儿时的伙伴
　　 一身的蓝衣裳，她像蓝花草一样绽放
　　 曾经在这里溺水而亡
　　
　　 谁从又深又窄的巷子里跑过
　　 银铃般的笑声附在飘动的裙袂上飞舞
　　 她身后遗落的蝴蝶结，沾满泥土的味道
　　 成为我无法忘怀的一截青春
　　
　　 一滴泪落在纸上，氤氲蓝色的墨迹
　　 我躲在一首诗歌里，重温回忆
　　 那些锋利的词语，把伤口切开
　　 天空依然是蓝色的，无端的风飘摇着
　　 窗外的树，已到暮年
　　
　　 ◎星星
　　
　　 劈开这生锈的青石板，我妄想
　　 会掉下一些星星。我的额角布满河流
　　 会不会流向你的天堂
　　 多少年了，我在同一片夜空，同一个地球
　　 看星星，都没有此刻来的更为真实
　　
　　 我想知道，那么多星星哪一颗是你
　　 你隐在云层里看我世间的行走
　　 不说一句话。外婆，你怀里的余温尚未散去
　　 竹林还在沙沙地唱着歌
　　 缠绕的细节，在星光里反复呈现
　　 一地雪白
　　
　　 风声不断。外婆，你的菜园早已成了废墟
　　 阁楼上的竹床，也生满灰尘
　　 今夜，我守着繁星满天的故乡靠近你的呼吸
　　 没有人和我说话
　　 只有耳边依稀回响你的声音：
　　 “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铜钉。”
　　
　　 ◎流浪
　　
　　 我又说起流浪，波澜不惊
　　 阻止一滴水成为泪水，远方不胜寒
　　 这个世界太过纷乱
　　 故乡，我用谎言掩饰伤口
　　
　　 关于生与死，关于爱
　　 在无根的漂泊中，必须学会坦然接受
　　 流浪的脚步，不会停歇
　　 故乡始终在那里，温暖内心的荒芜
　　
　　 坐在故乡的怀抱里，听闻熟悉的
　　 声息。酒过三巡，田野，村庄都浮上来
　　 醉意萌生的我，仍是当年放牛的人
　　
　　 ◎呼吸
　　
　　 听，镰刀起落割倒整个秋天
　　 风声呼呼吹过白杨林。天空蓝得澄澈
　　 羊群越过堤坝，阿妈高高扬起的鞭子
　　 在夕阳下虚晃招摇
　　
　　 被时光沦陷的土地，进入我的身体
　　 曾经的成长，立刻变得鲜活起来
　　 我和我的年少在半路相遇，每一个记忆的瞬间
　　 都交织着怦然心动的热烈和泪水
　　
　　 我终于在某一处停下来，在难以承受的厚重里
　　 喘息。这逼仄的空间，我的呼吸急促
　　 沿着漫漫回溯之路，在纵起的思绪里
　　 我的背影，仍然一截一截地矮下去
　　
　　 ◎靠近
　　
　　 提纯内心的想念，我才可以迁徙一次
　　 我是个两手空空的人。秋天的枝头
　　 悬挂着明晃晃的白发和乡愁
　　
　　 风吹过，听闻熟悉的脉搏
　　 我已成过客。步履中夜以继日的颠簸
　　 成为无法言说的触摸
　　
　　 靠近，只是暂时的
　　 根深的故乡，有蓝天一样的胸怀宽广
　　 他说，希望看到我展翅翱翔
　　
　　 “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铜钉。”
　　 注：这是外婆在我小时候常让我猜的谜语，谜底是：星星。外婆没上过学，她的谜语少的可怜，有时候，她会把这些谜语当成摇篮曲，哄我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