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难不死 ——我的童年(之一)
(一)
我是家中的长子。虽然是长子,其实我已经是母亲生的第三胎了。母亲那代人都是早生早育,多生多育的,都希望早养儿早得济。
母亲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和第二个孩子(都是男婴,若活着都是我哥)都夭折了。所以当我要出生的时候,母亲、父亲、爷爷、奶奶都有些提心吊胆,唯恐再有闪失。我命大,活下来了,而且长得很结实,于是一家人高高兴兴、皆大欢喜,自然也把我当成了掌上明珠。那时候做母亲的不懂得什么营养啊,早期教育啊什么的,只知道别饿着、别冻着就行了。我的母亲也是如此。
所以,母亲在将我喂饱之后,常常将我用厚厚的棉被裹得严严的,唯恐冻着。母亲虽然已经生育过两个孩子了,可是那两个没有活下来,她还是没有抚育孩子的经验的,再说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哪能总也没有闪失呢?
那天母亲将我喂饱之后又将我紧紧地包好。这时突然有了急事,母亲放下我便去办事,等她办完事回来,发现由于裹得太严,我已经闷得浑身是汗,脸色发青。如果再晚一会怕是就要窒息而死了。
我逃过了人生的第一次劫难,可是却落下了一个难治的病根。自打那以后我就开始闹耳朵底子(中耳炎),虽经多次求医问药却是终身未愈。这让我失去了当兵的条件,也少了许多自信。到了年过半百之后,这炎症才算消了。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奶奶告诉我的。
(二)
我是娇生惯养的,我的童年是幸福的。一九五二年,新中国已经站稳了脚跟,并开始逐渐走上了健康发展的道路。我出生在那年的二月初五(旧历),后来查看《万年历》得知,那天是2月29日,四年才有那么一天,所以我一直坚持过旧历的生日。当时家中的日子还算是好过的。后来,在我断奶之后,大人们为了让我长得更结实,就让我喝牛奶,牛奶可是好玩意啊,那时候的牛奶又都是百分之百的绿色食品。
记得那时家里养了一头黄色的乳牛,那牛膘肥体壮,奶水充足。
每天父亲都要按时挤牛奶,再炖好了让我喝。人们都说我有福,因为我口壮,什么都吃。当然对牛奶这高等食品更是格外喜欢了。
父亲每次拴上乳牛挤奶,我总是围前围后地跟着看热闹,久了,便养成了习惯,也不把那高大的乳牛放在眼里了。
那天不知什么缘故,我竟自己一个人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乳牛跟前,也不知做了什么违规的动作啊,还是那乳牛没把我这小人放在眼里,还是要对我这个强行与它的孩子抢喝的“小强盗”进行报复,反正它是疯狂了,疯狂地把我撞倒在地上,疯狂地朝我身上顶撞,直把我撞得气息奄奄。可想而知,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在一头强壮的成年乳牛面前能有什么反抗能力啊,那强健有力的牛头该有多大的分量啊。
后来老人们说,我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否则,那乳牛如果不是秃头,而是长了犄角的,那后果可想而知,我可能早就没命了。
那次,我一直在炕上躺了几个月才算恢复了元气。
(三)
现在依稀记得当时的情形。
那年秋天,我也就四、五岁光景吧,正是任麻不懂,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龄。那时,我们一大家人都(三股)居住在老屋的那个大院套里。隔了一条街路,对面街两幢房子中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地,都种着绿油油的庄稼。
秋后庄稼已经收获了,地里只剩下未捆的秸秆。因为收完了秋,生产队的马有时也会散放在野外,啃食枯草。马虽说散放着,可都是绊着的,无法跑远,所以只能在附近觅食,于是有几匹马就进了那块空地祸害秸秆。
不知是什么缘故,是不知深浅呢,还是有一种保护生产队财产的朦胧的意识呢,我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个头刚高过马的肚皮,居然拿起了一棵秸秆就冒冒失失地跑到了马的屁股后头,又自以为是一个能让马儿们屈服的了不起的勇士而公然向马动了武。结果是:那前腿绊着而后腿行动自如的马愤怒地刨起了蹶子,只一下我便被踢起了老高,而后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只这一下我就险些丧失了生命。虽然保住了命,却花去了家中不少的医药费。我又将养了好多时日,这才恢复了常态。
后来才知道,踢我的那匹马是生产队有名的蹶马,刨起蹶子来十分厉害,连顶好的车把式都驯服不了它,饲养员都要惧它三分。
这次历险的缘由是年幼无知,不知道天高地厚;教训是老虎屁股模不得,蹶马的屁股也打不得。
(四)
至今也搞不明白,当初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那天下午,大娘挑着一副水筲去担水(我家离井三百多米),我也要去,我很愿意跟着大娘,大娘随和、亲切,从来不训斥我,她到哪去都愿意带着我,但是到井边这类地方她是不愿意带我的。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会我竟鬼使神差地从秫秸垛抽出了几棵秫秸,在后面追了上去。也不知为什么,我赶上大娘之后又急匆匆地超过了大娘,提前跑到了井边。
更不知道为什么,当大娘快要赶到井边的时候,我已经用秫秸在井口上有横有竖地搭上了一座“桥”,就在大娘来到井口的一刹那,我的一只脚已经踏到了“桥”上。
说时迟,那时快,当我的另一只脚即将抬起的瞬间,大娘扔掉水筲一把将就要落入井中的我腾空提起。大娘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挑水啊,她拖着我一口气跑回家。到了家里,大娘已经语无伦次、泣不成声了。
不知为什么,我竟因此而病倒了。请了几个大夫,吃了好多药,就是不见效。有病乱投医啊,后来请来了一个巫医。她捂弄了一阵之后,说我的魂丢了,掉在井里头了。于是又是烧香、又是烧拘魂码、又是叫魂地好一阵折腾。
说来也怪,此后我竟一天天地好起来了。如今我,是唯物主义者,可是如今早已过了天命之年,我还是没弄明白当初这一切到底是何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