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散文】莫名其妙的事 ——《旅行笔记》之五
这一段车程是从宁波到杭州,正常的话是三个小时。我的乘车路线是先从宁波到杭州,然后在杭州转车到呼和浩特,这中间具体要多长时间也不很清楚。但我预备了足够多的时间,2号晚上,3号一个白天,还有一个晚上。4号的去草原,除非遇着灾祸,否则绝不会耽误我的旅程。
两张票是几天前买好的,下车就去找候车室,但先要出站。转来转去的几个来回,却不知道候车室在哪里,这时候就想找个人来问问。“有困难找警察”,我是牢记着这句话的,但左顾右盼的并没有看见。一个大声叫唤坐车的挎着小包的妇女似乎看到我的疑难,就紧走过来问要不要坐车,我有些反感的转身走开,她绝不是我目标里的可问路者。叫了几声见我不但没搭理,还反身走开去,她却追了上来,问我到底去哪里?我不耐烦的扬一下手中的票,以为她该要知趣的走开了,却意外的听到一句问话:“几号候车室?”这是我从未经遇过的逃避被追之后的对手的相助,虽则相助并非她的原意。而后她就告诉我走错方向了,要折回来上到那个电梯那里上二楼去。我有些发窘,但也不忘了细着声音的道一句谢。
果然就找到了候车的地点,那牌子上也有字号为证。
长椅上还难得的有几个空位,人们或坐或站的等着车,我也加入其中。但坐着的时间稍久,这候车室的气氛渐渐使我觉得有些奇怪,并且这奇怪随着时间的流走而剧增起来。我终于疑心起这里是不是我要等的那趟车的候车地点,左右看了两下,别人们都一副泰然而悠然模样,这使我丧失了向旁人求证的勇气。渐渐地,我感觉像是在看一部无声电影,并且画面近乎凝结。笑、谈话、吃东西的嘴、站着的人、一张张悠然的脸面……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包括我自己的莫名其妙。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莫名其妙的疑心,只是觉得整体的安然太异样,安然就显得有深意,或者简直暗藏玄机,也或许是整体的来给我制造着一个弥天大谎。我不知道到底怎样?我也不知道我的这莫名其妙的疑心的凭据以及逻辑何在?
幸而,终于还是起了一点躁动,我松一口气,似乎把刚刚的疑心都呼出体外了。再往躁动的源头看去,是一个便服的男人在叫唤,几个旁人围在左右。听着像是在叫着上车,再仔细听去,就是我等的那列车。我紧跑过去,问清楚确是那趟车,就准备同别几个人跟着他去“先上车”。但是,一面走着,一面又有新的疑问了。为何其他所有人都无动于衷的照样安然着?是他们没听到,还是他们等的根本不是这一列车?果真如此,那我确实走错地方了。但电子牌上明明写着车次以及时间的,怎么会错?而且,这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来领着我们几个去“先上车”?我们几个人又为何要去“先上车”?这一切的里面,到底有着怎样的玄机?
然而,即便有这么多的疑问,我也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走了。或许是因为整个候车室里的悠然让我疑心而不安,而况还有几个一同跟着去的人,即是有事,也不只我一个人遭受。
人一旦对周围世界充满疑惑甚至感到不安,就总会希求有个带领的救主出现。即便这救主来得有些不明不白,许多人们也会跟走,他们只要逃离目下这大迷惑和大不安。我想,这迷惑和不安就是宗教得以发生的“群众基础”。
男人打开了一个侧门的锁,看到他能有这里的钥匙,我也就对他的身份没什么怀疑的了,钥匙是门门道道的最具权威的通行证。出了这侧门再转两个弯?他却叫住那几个人交钱,同时叉出两个指头。这几个人就问是不是这趟车,能不能有位置等等,男人说包有,包有的。我本以为遇到解救的救主,现在却愈发疑心起他的行为,等到他来问我要钱的时候,就问他:“为什么要给钱给你?”
“你不是要先上车么?”他叉着两根指头。
我说我有票,而且有座位,再说广播还没有报车子到站的消息,怎么能“先上车”?
“你到底去不去?”他有些不耐烦。我反问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然后他摇摇头说:“不上就算了,你还是照原路走回去”。
再回到候车室,我却获得了了最前面的挨着检票处铁栏杆的一个位置,其实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那里一个位置空着,别人们也没有谁坐过去,他们仍然沉浸在一片大安然里面。
渐渐地我又开始满腹疑心起来,思想这里的一切怎会如此离奇?倘使只示给我一个喧嚣嘈杂的候车室,这一切的离奇都不会有,喧嚣嘈杂才是候车室应该有的正常。然而,候车室里仍是一片安然。
“要去呼和浩特的到这边来上车,有没有人要去的,快点先去排队上车。”
又是一阵叫声传来,这次是一个女孩子,戴着眼镜像个学生模样,推着一个报车样的架子车,肩上还斜挎下来一块红布带子,至于带子上写着什么,我可没有看清确,但这套行头比刚刚那个便服男子的钥匙更能让人相信,我于是被那叫声吸引过去了。
“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要先叫人先上车?是同一辆车么?到哪里去排队?要收钱的么?”
她见我一溜串的发问,也没有好声气,就说:“要去就去那边排队,不去拉倒。”
我再问她排队在哪边,她只甩手指了个方向就不再理我,又叫唤起来。顺着她的所指,是一个往上的楼梯,我也看不出它会通向哪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探个究竟,广播却响起来了,是宣告列车到站的。所有刚刚还沉在安然里的人们忽的全都站起来了,一道紧密的人墙陡时在两排长椅中间竖了起来,我丢开这个不知通向哪里的楼梯,跑过去排队去了。只不过现在排到了队伍的末尾,但这是无所谓的,我终于等到一切都回复正常了。缓缓跟在队伍后面,出了候车室过天桥再上车,反正我能凭着票对号入座。
只是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些被叫去“先上车”的人到底先上车了没有?他们是不是跟我们同一趟车?而他们肯出二十块钱去“先上车”,是否因为没有票?但我更觉得莫名其妙的,是我自己当时莫名其妙的疑心与不安。
肖复
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