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鸣】流行情感:浮躁(杂文)
有一种流行情感,叫浮躁,从古绵延至今,却于今为盛。它深刻在众多需要补钙的骨子里,不时地张扬于这个时代。
多少人钱挣得多了时,酒精喂饱的胆子就随着世面排场的阔大而越来越膨胀,很多时候,连白手起家的谨小慎微都让位给“该出手时就出手,人生能得几回搏”,只想贼拉拉①地爽个痛快,虎超超②地过够瘾,哪里还想得到当初创业之艰难?而光怪陆离的人事见得多了,那原来羞涩时的脸红就蜕变成山吃海喝时兴奋吆喝的红光,也不再懂得淳朴和坚持,当然也不必掩饰和自我解嘲,原来硬硬的牙齿,紧紧的口风,需要时就像烂稀泥一样软和松,大嘴里的舌头不怕飞到天上去,谁还能信谁?车子要再贵,再贵,更贵,房子要再大,再大,更大,女子要再美,再美,更美,位子要再高,再高,更高,一切要好上加好,再加妙。
同事之间浮躁,吵吵嚷嚷的,总要宣扬自己的本事,显示自己的性格,即使过头,也图个印象深刻;朋友之间浮躁,吹吹打打的,总要声称自己的人缘,夸夸自己的手段,即使牛皮吹大,也博个头彩;亲人之间浮躁,亲亲情情的,总要暴露一下自己的关系,聊聊自己的人脉,就是纯属虚构,谁还会认真去调查?即使有人求助,还怕找不到理由推拖?
浮躁,多数时候是草率随便、马虎鲁莽;也可表明年轻气盛,目中无人;也可表明质朴简单、幼稚可欺;可说你财大气粗、有勇无谋、胸无城府、难成大器;也可说你愿意表现、不够稳重、得得瑟瑟,甚至英雄本色。
但也有一些人,似乎浮躁得恰到好处,恰如难得糊涂而不糊涂一样,这是一种手段,一种技术,甚至是一种境界。一味浮躁,就是颟顸的刘阿斗,就是烂泥扶不上墙,马尾巴提豆腐,朽木不可雕也。半浮半躁,就是尺度,恰如饮酒至半酣,到底是清醒多一点,还是醉意多一点。清醒多一点,则是煮酒论英雄,是刘阿斗他爸借打雷之机故意吃惊掉地的一双筷子,举重若轻,四两拨千斤,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论成败,人生豪迈;醉意多一点,则是头重脚轻根底浅的芦苇,摇摇摆摆,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阿Q的“我欢喜谁就是谁”,“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想豪迈,实际只能看别人豪迈,还被别人嘲笑。半浮半躁还是运气,是遇到朋友多一点,还是遇到对手多一点,就如盗书的蒋干,自己以为交往的还是朋友,结果只是对手,掉进周瑜设计的圈套,偏以为鸿运齐天,连累多少无辜。半浮半躁还是勇气,武二郎喝了十八碗“三碗不过岗”,偏要上得山来,狭路相逢勇者胜,最后赤手空拳打了老虎,成了英雄;要是武大郎,恐怕一两碗就趴下了,根本不敢上山,即使被架到山上,不过是虎嘴下的一块肉骨头。半浮半躁还是才能,马谡才智不够,不能独自领兵,偏要自告奋勇,倒觉自己英雄无双,结果失了街亭,被挥泪处斩;关羽一句“小将愿往”,于是赢得温酒斩华雄的美名,传唱天下,有口皆碑。原来,恰到好处的浮躁,是一种当机立断当仁不让的英雄气概,看似浮躁,并不浮躁。但这种人,世上又有多少?
我们看惯的是,行人浮躁,不管他人死活,只管看热闹,谁愿费事把闲事包?商家浮躁,千方百计掏完顾客腰包,谁还管你心焦不心焦?工厂浮躁,生产伪劣假冒,充斥市场营销,明明鱼目混珠,还让你去淘宝;食品安全监督浮躁,虽然权出多门,小小的学生营养套餐还是屡屡被曝为伪劣食品、三无产品,而肉、米、奶、菜,还有调料,被各种防腐剂、添加剂、催长剂和各种神奇的药水层层缠绕,出了吊白块、苏丹红、三聚氰胺、炭疽病、地沟油……层出不穷,被注水简直都可以忽略了,却都挂着QS标志和合法商标;运输浮躁,到处超载超速,除了多赚钞票,谁还管安全重不重要?上面任务下达浮躁,下面完成任务就跟着浮躁;上级定指标浮躁,下级报数据就跟着浮躁;舆论宣传浮躁,民众心理需求就跟着浮躁,攀比成风,竞奢成瘾,甚至小偷都浮躁,偷完东西分得赃款后还要拍个照,放在QQ空间让众人都来瞧瞧。
还有修路、修桥、修大坝浮躁,卖地、盖楼、种小草浮躁,买个东西浮躁,上个项目浮躁,治个病也浮躁……似乎一切都是商品,都在孔方兄的指引下,都在技术创新、花样翻新、理念更新地浮躁,自觉地实践着“更高、更快、更强”的目标。我不知道,不断膨大的植物的根、茎、叶、果和我们的虚妄需求相比,哪个更快更大?保住了食物新鲜的保鲜膜、保鲜剂,保的是不是我们身体的健康和新鲜?那个安全标志是否仅仅是一个塑料或者纸做的标志,此外别无意义?
奇怪的是,各色人等,唯独官见官不浮躁。见大官不敢浮躁,见小官不能浮躁,见不大不小的官,不愿浮躁。小学问小本领,不屑做;大学问大本领,不能做;不大不小的学问本领,靠边有选择地做,谁是领导谁定夺,关系搞硬到哪都是座上客。轮到学生了,小本领不愿学,用处不大;大本领不可学,困难太大;不大不小的本领,会个仨俩;等到考试,小草小抄不断,大闹大抄不干,不大不小的,硬着头皮碰碰看看,最终尽管曲折,也能顺利过关,不信做做看看。
于是,世间流行浮躁,就像绢花一夜开遍万家。我们看到,坑蒙拐骗流行,信用危机已现,生存环境恶化,生命安全闹悬,人还吃着各种互相轮换配置的毒药,进行慢性服毒,慢性自杀。浮躁最终害的就是我们自己啊。
现在的人,其实正在毁灭自己。在危险面前,在不断恶化的生存环境面前,我想问,人类还有多少资本可供炫耀?还有多少时间可供浮躁?
人的恶行不是孤立的,它是一种传染病,传播速度就是通讯工具的速度,也是多米诺骨牌,牵一发而动全身,结果必然是全军覆没。而浮躁正在侵蚀着我们的身体,败坏我们的社会,给我们的民族和国家种植木马,那么,请问,谁去杀这个病毒呢?此时,我倒盼着武松过来,领着大家打害人的恶虎;或者是关羽重生,酒尚温就斩了华雄;或者,上演一场火烧赤壁的好戏,还大家一块安身立命的蓝天大地。
2012年4月9日
注:
①贼拉拉:东北方言,意思是非同寻常,极特别,到了极点。
②虎超超:东北方言,意思比老虎还勇猛,愣头愣脑,勇往直前。
很有警醒意义的一篇杂文,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