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后来，琴姑娘的心房都流着血似的，头也晕乎乎的。后来于树华让她喝酒，她也喝了。于树华把琴姑娘带到一个陌生的房间，琴姑娘已经软得像泥了。
　　 于树华糟蹋了琴姑娘。当琴姑娘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的反抗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泪，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瞬时就消失了。琴姑娘对于树华黄鼠狼一样的居心，得到了确认。她除了哭，还能怎样呢？于树华带琴姑娘在早晨来临之前，回到小店。于树华拿了些钞票给琴姑娘。
　　 “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亏待你。”
　　 于树华哼着小曲，得意地离开了小店。琴姑娘的悲伤，用几滴泪是无法消减的。她掩藏了起来。对于她来说，她能怎么办？就像从老天那里得来的生命缺憾，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琴姑娘没有急于开店。她把自己身上被玷污的东西换下来。幸好店子里预备了干净的。她想把东西扔掉，又怕被谁发现追上门来。她只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中午，周秋元依然那样羞涩地进店来。语气，动作，眼神还是那样。“奶糖。”要一杯水。琴姑娘有些生气，这样一个愚笨的呆子，难道就没有其它的方法和动作。她把水很重地放在台子上，水溅了些出来。周秋元以为做错了什么，让琴姑娘生气了。周秋元脸微微红了一下，水也没敢喝，跑了。
　　 琴姑娘郁闷地过了一天。到要关门时，于树华又来了。琴姑娘像遇见蛇一样，惊了一下。琴姑娘的神情慌乱了。跟在后面的晓蓉，也进门了。不知道晓蓉看没看出琴姑娘脸色上的不自然。于树华和晓蓉在店子里开始对话。琴姑娘一句没听。她闷着头，坐在柜台后面，似乎在对待两个陌生的顾客。
　　 于树华和晓蓉，可以充分自由地利用他们嘴上的能力，你来我往地交锋。琴姑娘不关心这种交锋。
　　 晓蓉来拉了她一下，她才知道晓蓉喊她走了。于树华出门后，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他没有跟着琴姑娘她们一起走。
　　 晓蓉一路呱呱而谈的，依然还是房子的事。她要琴姑娘在一些什么纸上签字，还要琴姑娘提供一些材料。琴姑娘脑袋里一团乱麻，她像一个木偶，任由晓蓉的操纵。
　　 晓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走了。琴姑娘早没了吃东西的兴趣，合衣躺到了床上。
　　 琴姑娘晕沉沉地躺在床上。睡意模糊。门上响起手敲击的声音。琴姑娘住的地方，很少有人敲门，偶尔房东会来说个什么事。琴姑娘从床上起来，头重脚轻地到门边，开了门。
　　 于树华像野兽一样，扑过来，抱住了琴姑娘。琴姑娘猝不及防。她拼命挣脱身体。琴姑娘身上的力气，还是很大的。于树华长期坐机关，虽然是男人，于树华还是挡不住琴姑娘的挣扎。
　　 “别动。别动。宝贝，我是树华哥。”
　　 这样说了几次，琴姑娘的力气依然强劲。于树华折腾得很累，他没有想到像绵羊一样温顺的琴姑娘会这样抵抗。于树华有些冒火。一腔蓄积的对这个美好晚上的期待，都转移成不高兴了。
　　 两个人有些僵，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于树华的手没了力气，但还是搭在琴姑娘的身上。这时，身后传来暴烈的声音。于树华挡住了琴姑娘的眼睛，她不知道怎样了。于树华像老鼠遇上了猫，丢开琴姑娘就闪到一边。于是一个脸黑黑的，身体粗壮的女人冲到琴姑娘的面前。就像一阵暴雨。头发被揪住了，身上迎接到了拳头。因为刚才阻挡于树华而消耗将尽的力气，现在彻底没用了。
　　 琴姑娘成了待宰的绵羊。像突然而至的暴雨，她被狂怒的雨裹住了。这种突然而来的打击，让琴姑娘很委屈。打她的人，不仅一个，还有两三个帮忙的。拳头一边落下，嘴里的语言还不住地教训。从言语里，琴姑娘渐渐明白怎么回事了。是于树华的老婆，来抓奸了。她大骂着琴姑娘是狐狸精。
　　 挨打，从最初的慌乱里，逐渐稳定下来。琴姑娘不但摸清了挨打的原因，还弄清楚了人物关系。黑粗的婆娘是于树华的老婆，声音尖尖的那位是她的妹妹，另两位是这位黑粗婆娘的同事。她们喊于树华的老婆张姐。
　　 打了一会，琴姑娘没有反抗，她们也累了，而且她们害怕把琴姑娘打坏了。琴姑娘不会说话，当然也不会求饶，更不会喊救命，或者用眼神像小狗一样乞求。这一通打，确实让张姐感觉无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骂骂咧咧自己找个台阶下呗。
　　 “他妈的，下次在发现你勾引男人，打断你的狗腿。”
　　 人走了，像落潮的水。琴姑娘好一会才站起来，关上门，回到床上。除了睡觉，什么也不能干。浑身都痛，却又无法睡得安稳。时睡时醒，一夜熬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琴姑娘起床，在镜子里一照，脸上多处淤血。琴姑娘迟疑着，到底还去开店门不？勾着头，走出去，她不敢看人。走到店门前，手颤抖着，好不容易开了门。
　　 在柜台前坐下，门口有人在晃。可能是行人，琴姑娘实在不想继续开门，让别人看见她的狼狈样。她抬头一看，看见了对面街上的律师事务所，正有人在开门。琴姑娘的心一动，赶紧找出自己藏着的被弄脏的内裤，往那边跑去。
　　 店门也没关。顾不上了。她在律师事务所里呆了一个多小时。出来时，心情轻松了很多。她走回店子，店子的门还开着。人在街上走来走去，店子跟往常，没有区别。
　　 琴姑娘没有关店门。让那些平常流连在小店的人，关心她狼藉的脸，试图解读她的故事。她没有可供输出的故事，淡淡地，应付着。
　　 一天过去了。于树华不露面。两天过去了，琴姑娘脸上的伤，好了很多。这两天，晓蓉也没露面，不知道在忙什么。琴姑娘心痛的是周秋元的眼神。
　　 进店来的周秋元，跟大家一样，看到了琴姑娘脸上的伤。他吃惊地站住了，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嘴里吐出那个固定的词。琴姑娘不看周秋元，但浑身都像被周秋元目光变成的刺所戳。没有动静，也没有声音。周秋元站了足有五六分钟。这个时间里，也有顾客进出。琴姑娘当周秋元没有存在，照常忙着。
　　 周秋元走了。晚上，琴姑娘关了店门，往自己住的地方走。街灯亮着，身旁流动着人影。琴姑娘像无根的浮萍，在人流中随波而漂。这时，从人流中横过来一只，拽住了琴姑娘。琴姑娘一惊，站住了。毕竟，她不是一张浮萍，没有任何的思维。
　　 “是谁？谁下的手？你告诉我！”
　　 琴姑娘定下神，看到一张白纸一样的脸，因为生气，被扭歪了。琴姑娘突然有些愤怒。这关他什么事？她和他什么关系？他们认识吗？琴姑娘用很大的力，挣开周秋元的手，往人流里走。周秋元不明白琴姑娘动作中表达的愤怒，还在她身后跟着。琴姑娘停下来，转身，狠狠瞪着周秋元。四秒钟后，再转身，快速流进人流中。周秋元愣在那个地方，发傻。
　　 到第三天晚上，琴姑娘躺在床上看书。一本通俗杂志。无聊的人物，无聊的故事。琴姑娘靠这些打发时光。身上的疼痛，慢慢有些消散了，过去的平静，琴姑娘想重新建立起来。
　　 门不合时宜地敲响了。晓蓉站在门外，她看见了琴姑娘脸上的伤痕。吃惊地抚着她脸上的伤痕，关心地说，“怎么了？谁？谁干的，谁欺负我姐姐？”
　　 琴姑娘没法回答，也不想回答，更无法回答。她不想别人一次又一次触碰她身上的伤痕。她想独自慢慢疗治。琴姑娘扭头往里走，走到床边，依然趟着看书。她不再理会晓蓉那张呱呱不停的嘴。
　　 晓蓉说些什么，她不想听。书上的字，也没进到眼睛里。烦躁和疲累，堵塞了她的耳朵。她想推晓蓉出去。这个时间，晓蓉应该去忙自己的事，而不是待在琴姑娘这里磨牙齿。
　　 手臂被拽动着。琴姑娘不明白为什么晓蓉要来拽她的手，她想推开那只手，把晓蓉推出去。晓蓉很顽固，似乎成了一种较量。琴姑娘有些生气了，手上的力大起来，像突然爆发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手上的力会这样大。那挥发出去的力，似乎一柄剑，剑锋所至，对手纷纷倒地。
　　 “姐，只要你签个字。你答应我的，就最后一道手续了。你不会反悔吧！我是你唯一的妹妹，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俩最亲。也只有我能保护你，你不要相信别人，相信我。我日子好过了，我才能更好地帮助你。”
　　 琴姑娘眼里的不信任，像一片黑幕，罩在晓蓉的头上，阻挡了晓蓉嘴里语言的力量。
　　 晓蓉饶舌地说着那些话。语言像天上飘下的雪花，琴姑娘站在雪中，身上落满了雪片。她不急，一会掸掸身上就可以了。她不想为难晓蓉，但她反感有人欺骗她。经过这一次，她看清了欺骗。
　　 “姐，我知道，我骗了。我是想要那笔钱。房子拆迁，可以直接要钱或者补偿房子。我们还不急需房子，我们要钱，有钱可以生钱。我认识一个朋友，他说十万元，给他，半年就可以帮我们赚两三万，多好啊！我们那房子，可以补偿二十多万，半年就是五六十万，相当于月收入上万，我们还用这样辛苦打工吗？”
　　 晓蓉的嘴，如一朵莲花盛开。在琴姑娘看来，这朵莲花，并不那样美丽。她没有任何理由反对晓蓉话语中的任何一个字，但她逐渐开始怀疑。对所有好的言辞的怀疑。
　　 言语继续进行，效果都很微小。对于琴姑娘来说，言语的效力很有限，她的阵地在内心。晓蓉几乎想要拽过琴姑娘的手来，完成这最后一道关卡。晓蓉在失败的说辞里挣扎，她无力说服琴姑娘，更没力量去拽动琴姑娘的手。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很混乱，失去了章法。
　　 正在进退两难时，晓蓉感觉到门口站了一个人。很浓重的黑影。晓蓉才注意到自己进门时没有把门关严。门被悄然推开了，一个疲惫的男人，站在门口。
　　 “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
　　 这样的出场，让晓蓉顿时哑下来。她停住嘴，吃惊地看着门口的人缓慢地走进来。
　　 这个人是不陌生的，他走到两位姐妹面前，把一个袋子递过来。袋子里鼓鼓的，从袋子的缝隙看进去，可以看到黄黄的阳光一样的色彩。
　　 “晓蓉你不用急钱。琴姑娘也不用愁以后没有房子。这个，是你们的。只有一个条件，撤回起诉。”
　　 晓蓉的眼睛瞪得很大，她不明白怎么回事。琴姑娘没有动，她的身体很僵。她不懂得该怎样应付这种局面，唯一能做的，就是僵着不动。晓蓉的手，伸出去了，她很难拒绝这样的收获。
　　 “你那个朋友，不靠谱。十万，半年帮你赚两三万，这样的承诺，不可信。我劝你，别信。这里有二十万，如果不够，你还可以开出条件来，我们商量。”
　　 于树华的自信和从容，在言谈间收纵自如。就像一次买卖，琴姑娘在计算器上敲出数字，付出相应的钱，转身，就可以带着东西出店子。然后，一切又从交易开始。
　　 晓蓉几乎要欢欣鼓舞了。她抱着钱，身体似乎要升腾起来，旋转起来，舞动。晓蓉的声音，变得很轻飘，“好啊！好啊！当然不信了。我有这么多钱，我可以好好享受了。”
　　 琴姑娘几乎无法对付了。她似乎节节败退，被敌人逼到一个角落，她只能举手投降了？这不是她想的，她虽然力量很单薄，但奋力战斗一次，她还是有准备的。
　　 她受的屈辱，不是钱能交换的。她受的欺骗，也不是钱能买卖的。她很愤怒。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这样自信，可以随意侮辱她。
　　 琴姑娘用尽手上的力，往外推于树华。原本自信的于树华被推得一愣。琴姑娘很快就到晓蓉身边，把晓蓉也推到门外。两人站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琴姑娘的门关上了。
　　 愣在门口的两个人，明白他们遭到的失败了。拼命拍打门，喊着琴姑娘的名字。声音像一锅爆炒的菜，发出喧嚣的焦躁。
　　 从棉絮里，扯几块棉花，塞进耳朵。身体慵倦地躺倒床上，继续看那本杂志，等瞌睡上来，伸手拉灭了灯，睡觉。解决自己不懂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让问题晾在外面。
　　 这一夜，睡得不错。良好的睡眠，让琴姑娘感觉身上的伤，好了很多。她像往常一样，起床，穿衣。发现耳朵里有棉花，取出来，有潜藏的声音溜进来。洗漱，然后开门走出去。
　　 开了门，刚走两步，从转角走出一个人，拦住了琴姑娘。
　　 “是琴姑娘吗？”
　　 琴姑娘不说话，感觉这个女人有些印象。是谁，她想不起来。脸色黑黑的，身体像堵墙。琴姑娘想绕过去，有点费劲。她只得停下来，等待对方的“进攻”。
　　 “我是于树华的老婆。我知道，都是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造的孽。那个杀千刀的，该下油锅。而且，我错怪了你，我不该打你。”
　　 琴姑娘等这个女人说。说吧，反正她已经练得不惧各种各样的语言了。黑女人叫什么，张姐，她的朋友和帮手呢？怎么没来？琴姑娘揉揉耳朵，应该把棉花一直塞在里面。
　　 张姐用一种悲情的声调在说话，听来像在表演。琴姑娘不怕表演，她有看表演的时间。
　　 “你可怜他吧！他这些年，能爬到一个副处长的位置上，也不容易。你要是一告他，他就全完了。只要你放过他，你提的任何条件，我都可以同意。”
　　 张姐好像还说到她们孩子有病，父母老迈的问题。琴姑娘全都没听，这些东西怎么像从通俗杂志上背下来的。
　　 琴姑娘有些不耐烦了。她可不想和通俗杂志上的不入流故事开战。她伸手出去，用力一扒拉，张姐宽宽的身体，给琴姑娘让开一条道。
　　 琴姑娘的动作很敏捷，迅速将张姐甩开。往前走，走哪去，她心中没底。看来于树华的店子，不可能再去开门了。她想去找律师事务所，那里的律师会帮助她。她给了他们很多证据。那些证据，就是武器。她自己很独特的武器。
　　 “琴姑娘，难道你就真的那样狠心？”
　　 这声音，有些绝望。来得很急速，悲悲的。这让琴姑娘有一丝迟疑，难道自己真的是不讲人情的绝情人？
　　 “琴姑娘，我给你跪下了。”
　　 这已经是早晨，虽然是偏僻的小巷，但难免会有行人。张姐似乎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砰的一声，双膝下地了。沉重的身体，落在地上的声音，有些颤动。
　　 琴姑娘不由停下，缓缓回身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