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连载】巴五归祖(15、16)
中篇(下)
15
就像许多哲人和思想家们早已就预示过的那样,所有人生的生存谋望,荣辱成败,都不会以人们自己的意愿所逆转,所改变。而红尘空间永远没有世外桃源,无论是男是女,是民是官,是贫是富,是贵是贱,似乎谁也逃脱不了那时也、运也、命也的宿命的轨迹。
就在我去过时代梦幻夜总会大约两月之后的一天晚上,巴州县城的几个小混混带着满身的酒气,突然就像港台影视剧中的黑社会一样,如狼似虎地冲进时代梦幻夜总会,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并致使明和三个服务员与两个无辜舞者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地躺进了医院。
一时,这事便在巴州县城引起了强烈的震动,造成了极坏的社会影响,大街小巷,机关单位,人们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某某女人跳舞跳出了别样的世界,别样的柔情,那丈夫就认为祸起夜总会,就纠集了那几个小混混为自己去雪耻;有说是都是“嘎人”胡二蛋受不了巴五那夜总会对他生意的冲击挤压,才使出了这样的狠招。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巴州县所有政要们的耳朵里,所以,有关领导就十分气恼,就在强烈谴责那几个借酒滋事的家伙无视国家法律法规,公然破坏巴州安定的社会秩序的同时,责令我们公安必须全面维护社会秩序安定,必须尽快立案严肃查处此事。局领导不敢怠慢,马上就召开专题会议,抽调精兵强将,责成由我们治安大队牵头,城关派出所和刑警大队紧密配合的专案组,全力查处此案。
其实案发后,我们治安大队快速反应,闻警即出,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赶到了现场,并及时组织警力和群众,将伤者全部送到了医院,同时对现场进行了认真的勘查和调查。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牢牢把握战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夜就将那几个借酒滋事的小混混一个不少地悉数抓回了治安大队。
从表面上看,这案子好像十分的简单,并没有什么复杂之处。那几个小混混很快就老实地交代说,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喝多了。只是再问,他们也就说不出别的什么来了,只说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专案组组长,我们治安大队的麻队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却对我们说,这事绝对没有这么的简单。而且他认为,就此根本就没办法向各级领导和巴州的父老乡亲们交代。因此,他就亲自出马审讯了一个外号叫做“油葫芦”的小混混。但问来问去,那“油葫芦”滑头滑脑的还是什么也不说。
“说得够轻松啊!你喝多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法律却不会忘记你的!”麻队见“油葫芦”一副死猪不怕滚水浇的样子,就压着怒火,说,“老实告诉你,只要你愿意一肩挑,根据你所犯事实,我现在就可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第十九条拘留你半个月。”
“队长啊,求求你,我真的是喝醉了啊。”“油葫芦”委屈似的还为自己申辩。
“是啊,你是喝醉了啊。”麻队不无讥讽地怒视着“油葫芦”,“我完全相信你啊!可小子,你给我好好听着,那刑法的第十八条却明确规定,醉酒的人犯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刑法的第二百九十三条还规定,在公共场所寻衅滋事,起哄闹事,造成公共场所秩序严重混乱的,就可处以五年有期徒刑。你们几个不但触犯了上述条款,而且还致使五六个无辜者伤痕累累地住进了医院,他们的伤情经鉴定哪个都会在轻伤害以上,想想等待你们的后果会是什么?”
“好队长哩,请您相信我,事情的经过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油葫芦”显出一副很是可怜的样子,继续为自己狡辩,“老实说,那几个伤者我也不认识,也和他们没冤没仇的,您说,我怎就会对他们犯罪呢?”
“行啊,其他几个混蛋都不是东西,都交代了这案件的深层问题,就你‘油葫芦’是个好汉,愿意一身扛,也看来像是‘嘎人’把你彻底喂肥了,你才要这么死心塌地为他卖命的。那好,那我就成全你,你就等着坐牢吧。走!我们走!”
麻队如此放出了烟幕,就招呼我和负责笔录的民警小武站起身来,向审讯室的门口走去。
走着,麻队又向“油葫芦”硬梆梆甩下一句话说,“别以为法律就像过家家一般的好玩!”
这时,那“油葫芦”见我们忽然要走,就像感到这事真的有些不妙,所以立时就变了个人似的,嘟嘟囔囔地直嚷道,“好我的队长哩,您别生气!您别走啊……都他妈的不是人,还哥们呢,也活该‘嘎人’倒霉,没见棺材就都他妈的尿裤子了。我他妈的也不扛了。我全说……”
突破了“油葫芦”,其他几个小混混也就跟着全都交代出了隐藏在案情背后的主谋——“嘎人”胡二蛋。但这时,我们却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相反,倒觉得那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重了,因为在巴州这个小天地里,我们谁都知道“嘎人”胡二蛋是何许样人物。因此,经过周密的部署,我们连夜就将“嘎人”胡二蛋“请”到了局里。
刚开始,胡二蛋还显摆出自己一惯的“嘎人”势派,拒不交代自己花钱组织策划那几个小混混打砸时代梦幻夜总会的犯罪事实。他说,“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呐?咱巴州县城也就这么大的点地方,谁不知道巴五是英雄?谁不知道他连死都不怕?我胡二蛋就是胆子再大也不会大到他这个份上的,你们凭啥说我敢向他逞英雄?”
“你也许不敢,但你的邪念却敢!”我说。
“我有什么邪念?说这话你可要负法律责任的。”
“幸好你还懂得法律责任,”我直视着胡二蛋,“否则,这案子我们办的也就太没意思了。”
“我一直是奉公守法的……”
“你奉公守法不奉公守法其实你心里最清楚,当然我们也很清楚。”这时,麻队实在不想听“嘎人”胡说八道,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在决定审问“嘎人”胡二蛋时,麻队就料定他必是那难缠的对手,所以一开始就参加了讯问。麻队接着说:“胡二蛋,我们都不是生人,我们谁都知道你是巴州县城的胡家,是巴州镇上的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你就别再瞎嚷嚷了行不?”
“我瞎嚷嚷?”“嘎人”摆出了一副典型的嘎样来,两只眼睛瞪得就像那兔卵孢子似的,大声嚷道:“我嚷什么了?不是你们硬逼着叫我嚷的吗?”
“有你嚷的的机会。但现在你先给我听好了,”麻队抬起手来,向“嘎人”按了一下,接着说,“我现在根本不想向你兜什么圈子。我只实话告诉你,这案子目前我们已经基本全部查清。你现在既然已经坐到了这里,而不是自自由由地呆在家里,或者是逍遥快乐在你的歌舞厅里,那么,想必你心里也已经知道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了。不过,假如你还想抱有什么幻想,还想就这样磨着,就这样继续表演,我们也不怕,我们可以一直看下去,因为我们有的是时间。但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那就是‘法网恢恢,疏而不露’。”
说到这,麻队就那么目光冷冷地盯了好一阵“嘎人”,直将“嘎人”盯得低下了头。
接着,麻队就调头对我和小武说,“你们把咱这两天查证落实的主要事实,和胡二蛋认真核对一下,可千万别冤枉了他这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16
最后,面对铁的事实,“嘎人”胡二蛋不再作任何的辩解,但他也不再回答我们提出的任何问题。于是,专案组便及时将案件进展情况向局党委做了汇报。
就在我们专案组一边等待进一步的指令,一边整理好所有的案卷材料,随时准备向检察院呈报之际,忽然传来了终止查办此案的消息。尽管当时局里上下谁都觉得办这案子不会很顺利,但这样的结果还是我们谁都没有料想到的。因此,当这消息在专案组一传开之后,我们一时谁也好像不能够相信,不能够接受……
这天下午,专案组开了一个简单的总结会。局领导谁也没来参加,就麻队在自己的办公室对我们专案组的成员简单做了下工作小结。然后,他就对同事们说:“这几天大家辛苦了,晚上我请客。吃了喝了后,大家就各回各的工作岗位。”
“难道这案子我们就这么白办了?”刚从警校出来不久的小武,略带稚气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不解。
“谁也不要再问什么。”麻队黑着脸对我们说,“一切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胡家在巴州真的就这么厉害吗?”小武像有些不服气,就这样小声问我,但在场者还是都听到了。
“什么张厉害李厉害的?”麻队看着小武很不高兴,但他还是耐心地对小武说,“小武啊,社会和学校可绝不是一回事的。尤其是我们所从事的公安工作。不过我不怪你,因为你还年轻,有许多的事情你还需要慢慢体会,慢慢领悟。你现在所产生的疑虑,其实仅仅是困扰我们公安工作的一种现象,而真正制约我们公安工作的实际问题正是我们自己的管理模式,即‘条块’管理模式。想想一个地方管你吃,管你喝,控制着你的所有的财权人事权,你还能不处处受制吗?其实这才是我们公安不能独立司法、独立办案的真正悲哀。总之,再过两年我就要退休了,可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眼见得社会治安越来越复杂,我们公安办案越来越困难,你们可要时时刻刻小心啊。唉——,不说了,我们去吃饭罢。”
麻队说得动了真情,眼里闪着泪花。
我理解麻队此刻的心情,心里感到很不好受,所以我就说:“麻队,不要到酒馆去了,我们还是各回各家罢。”
“对,不去了。各回各家罢。”大家齐声说。
“也罢,改日我一定给大家补上这一顿。”麻队这么说着,就黯然无语地把灰灰的我们送出了办公室。
回到家,我就给巴五打了个电话。
自案发后,为了了解情况,我只和巴五面对面地谈过一次话,之后我就再没和巴五有过接触,也没和他通过电话,他也没找过我。
我在电话上告诉巴五说:“局里没有处理“嘎人”胡二蛋,就对那几个小混混做出了每人行政拘留15天,罚款200元,和支付所有伤者的医药费与赔偿夜总会财产损失费的处罚决定。”
“我早就料想会是这个结果的。”巴五听完我的话后,就说,“不过,怎也得感谢你们局领导和专案组的弟兄们。过几天我一定设宴答谢大家。”
“答谢什么。这事只要五弟想开了,其实比什么都重要。”我很担心巴五想不开,也担心他对我和我们公安有看法,所以就接着对他说:“咱巴州也实在是太小了,就巴掌大这么一块地方,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都几乎知道谁的祖宗十八代。而凡事贵在把握个度,别到头来把自己闹得和个‘朕’似的孤寡。其实好多事五弟比我还看得开,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至于我们,都是份内的职责,真的不必五弟答谢的。”
“这些我都懂。让山哥费心了。”
“我知道你都懂。不过现在这社会风气,尤其是你现在干的这个娱乐行业,一切都得格外小心,格外谨慎。就这样吧,好好干。”
挂掉电话,我就又独自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很久。我总觉得巴五和“嘎人”胡二蛋的事并没有完,总觉得巴州的社会形势越来越复杂……
就这样,“嘎人”胡二蛋只在公安局的留置室里呆了一夜,就那么的像无事人的一般,逃避了法律的追究,走出了公安局。对此,巴州县城的小市民们的经典议论说,这才是正常的,如果把“嘎人”给处理了,那才有些不正常呢。
如此,“嘎人”胡二蛋便在人们的视野里,继续很滋润地享受着他的快乐人生。
巴州仍还是巴州,每天照样还是那么的阳光灿烂。但就在人们渐渐地淡忘了那几个小混混“醉闹夜总会”的事儿的时候,“嘎人”胡二蛋的“夜来香”和另外那两家被时代梦幻夜总会挤得半死不活的歌舞厅,却忽然出奇招,分别在那歌舞厅里重新注入资金,装起了一个个神秘的小包厢来。而且更绝的是,还从外面招来了好多花枝招展,妖艳水灵的假洋小姐。那些假洋小姐一个个浓妆艳抹,金发披肩,整日在那歌舞厅前坦胸露背,春光乍现地向游走在大街上的人们轮番上阵表演,尽情抛送媚眼。有些小姐大约就是那十七八岁的年龄,纯粹是些黄花闺女。于是,一时间一些极爱腥荤的男人,就一头扎进那包厢里就再也不想出来;于是,巴州县城里很快就有些骚动不安,早早晚晚就有各式各样的风流韵事,花边新闻在不断飞传。
而不久,那大街小巷里就盛传一条消息说,一小姐到当地邮政局给家里汇了一笔巨款,并发电报说:“爸妈好,别牵挂我,这儿人傻,钱好赚,让妹速来。”
有消息还说,那电报的后面还有一句话说:“如妈能走开,就叫妈也来。”
好家伙,这下可就吓坏了那些常常半夜三更不见自己男人回家来的女人们。所以,好些女人就既像遭受了当众强暴的一般气得满脸灰白,七窍生烟,而又如临大敌似的颤颤兢兢,心筛肉跳地摸黑到那歌舞厅里去找寻自己的男人。结果,时不时的就在那夜深人静的大街上,就会传来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狼嚎般的打骂哭叫声。而次日一大早,某某某昨晚因被老婆在某歌舞厅的包厢里当场捉在小姐的肚皮上而恼羞成怒,便在那大街上像捶死猪的一般狠揍了老婆的消息,就像一阵风似的迅速传开。于是,好些巴州市民就在那愤世嫉俗中陪着那些不幸的女人,大骂那些外来的金发小姐为洋鸡,大骂当地那些流入包厢的不良人家的女子为土鸡。于是个别不幸的女人就为洗雪自己的奇耻大辱,就哭鼻流水地将那事儿闹到法院,发誓赌咒要和自己那不成器的男人离婚。
但闹归闹,离归离,那包厢的生意还是夜夜飞歌,日日红火。
奈何不了胡家的巴五也是如此走下去的吧
那个时代
经营夜总会的
不管后来结果如何
要想在竞争中站住脚的
大概身上都不会干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