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猪仔 ——旧稿拾遗45
母亲早就催着我到集上买个猪仔。这一天,请假来到集上。
买猪仔对我来说是个难题:不懂。怎么办?我首先想到丁大伯:丁富行的爸爸。来到大伯家,大妈说:“你大伯刚刚出去;你要买猪仔,找你大嫂,她懂。”“大嫂呢?”“刚往集上去,你去找她。”
大嫂原籍四川,大哥因为家庭成分高,在本地找不了对象;幸有热心人牵线,大嫂就嫁给了大哥。
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我四下寻找着飞肥胖胖的大嫂。突然眼前一亮:那个一手牵着孩子、左顾右看的女人,不就是大嫂吗?
我挤过去,大声招呼她,引得众人扭颈。
“干啥子?”大嫂见了我,拖着浓浓的四川口音,笑着说。
我挤上去,挥了挥手中的麻袋:“买猪仔,请你帮忙。”
大嫂憨厚地笑着,“买猪仔呀?可贵的哩!贵得很哩!”大嫂说着,和我来到几家卖猪仔的摊前:“你要哪个?”大嫂问。没来得及答腔,几家卖猪仔的都开了口:“买我的,有肚,有口……”“我的可是纯四川猪……”
“大嫂,你说呢?”
“这你得自己拿主意。”她说着,撇开其他的猪篓子,径直蹲在一家滚圆的黑色猪仔跟前,用手拨拉着猪仔。
“要牙猪。”想起祖母的嘱咐,我告诉大嫂。
大嫂顺手捉住一头;小猪仔尖叫着,两只前爪挣扎着,奋力要逃。大嫂提着猪的后腿,一只手去拧猪的耳朵,两只眼睛细细地看着猪的嘴巴;不提防,小猪仔顺势咬了大嫂一口。“哎哟,这猪仔好厉害哟!”大嫂说着,顺手掰开猪仔的两条后腿仔细地瞅。卖猪仔的说:“这猪没有病,有病会这样叫唤?”大嫂沉着地应答:“那可不一定。”说着,用手拍打着猪仔的肚皮;顺手从竹篓里拣出两片红薯片放在猪仔的嘴边,猪仔熟视无睹,尖叫着,挣扎着要逃走;大嫂叹了一口气,把它放开了。
大嫂一边拨拉着猪仔,说:“草猪不行,非要牙猪?草猪、牙猪,阉了还不是一样?逮个草猪,回去一阉,又吃食,又长膘,比牙猪强。草猪还老实。你看这个猪,”大嫂顺手从里边捉起一头,猪仔哼哼叫着,并不刺耳;逮出来放在地上,猪仔伸出嘴巴,把刚刚放在那里的红薯片吞进嘴里去,香甜地咀嚼着。大嫂又一次拧着猪耳朵看“嘴”,又提起猪的双腿,再拍拍猪的肚子:“就是它了。这猪仔比哪个都好:嘴好,能吃食;肚子大、肚皮松、毛稀,容易长大个;还老实、稳当,喂上一年,长个二百多斤没问题。”又指着先前的那个,“那猪嘴尖、肚皮紧、个儿又短,长不大。”
大嫂满肚子的“猪”经。
“多少钱?”大嫂问。
“二十二。”
“哪有这么贵!最贵的一块二一斤也不过十七八块!”大嫂自言自语说着,并不看卖猪的。卖猪的坚持不低于二十。“你说呢?”我问大嫂。“要说贵,就贵个六七块钱;多出几块没的啥,只要买头好猪。”大嫂说。“那就买了吧?”“得你自己拿主意。”大嫂笑着说,还是那句话。
我们走回去。大嫂拉着孩子,跟我说话:“喂老母猪最合适。一窝下十个吧,就是二百多;俺老家一家都喂十来头母猪。现在喂猪吃的都是大米白面。”
“这猪当老母猪行不?”
“不咋好。老母猪要双的奶头,养出的猪仔,长的好,上价钱;单奶头的母猪,下不得好猪仔。我恍然:大嫂撕开猪的两腿,是在查看猪的奶头。
我错看了大嫂。常常,我以为,穷乡僻壤、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想到她竟如此“博学“!
大嫂要回家了。她和我告了别,领着孩子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望着大嫂的背影,敬慕之情油然而生;她仿佛一个熟练操作的驾驶员,在生活的急流中,勇敢地飞翔。
我站直了身子,对着大嫂的背影,由衷地行了一个注目礼……
1984.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