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活着,活着就老了(散文)
一、母亲
自从父亲去逝之后,母亲的生活就完全变了个样。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原来的忙碌和充实没有了,希望的光亮没有了,有的只是伤心和眼泪,焦虑和彷徨。父亲还在的时候,她是自己生活的主人。她有自己的事可以做:种地、做饭、外出打猪草、洗洗抹抹,或者陪父亲上集市上逛逛、购置一些日用品,生活充实而忙碌。父亲走了以后,剩下母亲一个人,虽然和以前一样,仍然和三哥三嫂生活在一起,生活环境没有变,但母亲的生活却再也不能回到从前。虽说原来父母也是和三哥三嫂一起生活,但那时的生活是自己的,父亲有退休工资可以自由支配,母亲有自己的事可做,日子不会觉得孤苦寂寞。父亲不在了,心里的依靠没有了,母亲突然间成了寄养人,自主权也就随之失去。虽然在生活上母亲不愁吃不愁穿,但精神生活却没有了寄托。
三哥性格内向,不太爱说话,每天除了看病,外出砍些柴火,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玩电脑上网,很少与母亲交流谈心。三嫂毕竟是媳妇,又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喜欢外出,也不可能会去陪母样说话聊天。三哥三嫂怕母亲出意外,平日里不让母亲参与任何家务事,即便是母亲力所能及的事。这样一来,母亲自然就更觉孤单,寂寞。由于母亲从小读书少,既不爱看书又不喜欢看电视,没有自己个人爱好。一天的时间长的就如同一年,不知道怎么去打发。现在,母亲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静坐、闲逛、发呆。有一句话说得好:无事生非。母亲年纪大了,八十多岁,生非已是不可能,但日子久了,却能生出悲愁了。
我每次去乡下看母亲或是母亲来县城小住的时候,第一眼见到她,还没开口说话,已是眼泪汪汪,像是受了很多委屈的小孩。今年清明,我和五弟去乡下叫青,到三哥家时,母亲不在,当时我以为她是去村子里一亲戚家玩去了,所以也就没多问。谁知在我、五弟、三哥、大哥去给父亲上坟的路上,竟然在水库坝头上遇见了母亲。她一个人佝偻着身子,神情漠然的、戚戚的往山下走来,叫人看了,一股悲怜从心底直涌而出。我不忍也无言责怪母亲的任性,赶忙上前搀扶母亲跟随我们回头向父亲坟茔走去。四月,是多么好的一个季节,天地清明,万物生发,所以的树都长出了碧绿的新叶,杜鹃花开满了山野,可母亲就像秋天的落叶,已然了没有生机。
母亲每次来县城的时候,我都会要求她在县城多住些日子,也带她上街逛逛,给她买些日需用品。衣服、袜子,席子什么的。母亲怕我们花钱,总是挑那些便宜的东西买。每年,我和爱人回乡下过春节,都会给母亲一套新衣,但我却很少见母亲有穿着的时候,每每问及,母亲总说,舍不得穿。她总是在去亲戚家喝喜酒的时候才偶尔拿出来穿。有时候,爱人生气就说下次再也不给母亲买衣服,说买了不穿浪费。但说归说,每年回去,我们还照样会给母亲买。我在想,母亲现在都已八十三岁了,还能有几年活着,不管穿不穿都由好,只有她高兴就好。
原来父亲在的时候,我很少感觉到母亲有伤心、委屈和眼泪,即便是在生活最艰难的日子。父亲师范毕业以后,一直在乡村小学教书,东走西调的,像个游子,很少有在家的时候。家务事、农活,还有五个孩子的照料全是母亲一个人把持,但母亲却很少有怨言,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父亲虽然有工资,但在那样一个年代,却是杯水车薪。为了补贴家用,母亲种菜、养猪、上山砍柴,只要干的动活,她都做。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母亲总是一个人到很远的地方去打猪食,早上天还没亮就出去,天黑才回家,而且是中午从来都是饿着。母亲从小就有“脚水肿”,俗称“脚下血”。每每因为打猪食在水田里或是山中沟渠里泡久了,母亲就会犯一次病。每次一犯病,母亲总是不吃不喝,就只是睡床,而且一睡就是两三天。那个时候,即便是生活很艰苦,但至少母亲有她的忙碌,有她的充实,精神上有寄托,不像现在,就只是一个人的世界,看不到未来,没有生活的方向。
二、姨娘
好久没见到姨娘了。听岳母说,姨娘现在真的是老了,记忆力很差,特别容易忘事。前些日子,岳父岳母特意去看她,顺便还买了些饺子皮和肉馅去给她包饺子吃,到了姨娘家,却什么器用品也找不到,姨娘把东西都给藏起来了,连菜刀也把它藏到了砧板下面,岳母问起原因,姨娘说,怕陌生人进来看见了菜刀危险。
自从姨夫过世之后,姨娘就一个人生活,儿子女儿成家之后,她仍然坚持一个人过。表哥、表姐个个生活条件都还好,也都乐意接她过去住,但姨娘还是愿意待在她自己家里,即便有孤苦有不便,她也不愿动窝。
原来姨娘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啊!百货公司的主管,办事利索,能说会算,穿着得体、干净,熟悉她的人都说她人精明、能干,家里家外是个好手。可退休以后,才几年的光阴,在岁月的磨蚀下,整个人就全都变了。原来见着我的时候,姨娘会很热情的叫我,问这问那的,还会说很多我好我爱人好我儿子爱的话,感觉就像我母亲那样温和、亲切。现在,我是很少有机会再见到她。(她整天就呆在她的屋里不出门,而我又似乎很忙没有时间去年她)即便是相互见着了,姨娘对我也不会再有以往的那种温和和亲切,也许真的是老了,姨娘已经不认识很多人了,当然也包括我。
姨娘最孤独的,在心灵上,即便是她有四个子女。工作、赚钱,吃饭、应酬,表哥、表姐,一个个似乎都很忙,没有谁有更多的时间拿来陪姨娘。在县城工作的表姐,时不时的会去看姨娘,给她送饭,洗洗拣拣,但却少有心灵的沟通和交流。人老了,物质上已需求不多,粗茶淡饭,简衣素食就足够。更多的是需要儿女的精神上的慰藉和交流。在这方面,表哥表姐没有做到,我也没有做到,对于我母亲。
我不知道,姨娘是如何来度过她一天的时光。我想,除了吃饭、睡觉,还有发呆,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想出去逛逛街,大街上车织如流,没人陪,不敢去;想看看电视,现代化功能电视,不敢开;想找个人唠唠壳,没有人有时间。除了一个人干坐着还是坐着,除了发呆还是发呆。有谁真正知道姨娘心中的那份孤苦?
三、岳父
自从省城动手术回来之后,岳父的身体就日渐虚弱,像是跑了多年的车,大修之后,就毛病不断。岳父很小的时候,无父无母,从小就跟人家做学徒工,四处漂泊,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打工生活,为此也落下了严重的胃病。后来又有了胆囊炎,现在右腿髋关节又坏死。岳父现在是疾病缠身,每天需要靠吃各种各样的药来消减身体的不适与疼痛。岳父如此,岳母也是多病,又是胆囊炎,又是子宫下垂。特别是子宫下垂,给岳母带来严重的生活困扰,连走路都不方便,很受影响。岳父母的家里客厅的一角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盒子,里面全是各色各样的中成药、西药。每天岳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精心准备好俩人吃的药,你三片,我五片,就如同小孩吃零食。爱人每次去看她父母的时候,都会交待他们少吃些药,可岳父说:实在太痛,不吃药,怎么办?爱人听了,一时无语。因为髋关节坏死,岳父走路都感觉吃力,不能顺畅着走,只能挪着步走路,慢慢的移动。
岳父是一个忍受力和耐力极强的人,一般的小病小痛他根本不乎。现在年纪大了,各方面都大不如以前。人变得很消瘦,反应也慢了,还有点耳背,性格也变得有些像小孩,凡事都要依着自己性子来,总是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岳母吵架。什么洗菜的时候水龙头不能开得很大,煮饭的时候煤汽炉子火要及时关掉,卫生间地面不能存有一点水渍,吃剩下的饭菜不能倒掉要放入冰箱,等等。或许是从小吃的苦太多,岳父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他看不得别人有任何一丁点的浪费。我和爱人总是告知他,有胃病最好不要吃剩菜饭剩菜,要吃新鲜,然而这些话对岳父来说,说了也白说,节俭的观念已经嵌入到他的骨子里。生活上太过节俭,又不舍得买些新鲜水果吃,胃病自然好不了,随着年纪的增长,就反而越来越严重。被病折磨得受不了,药便成了岳父的精神依赖。岳父喜欢听收音机,以前身体还好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听一些评书、新闻之类的节目,现在病多了,他就专门听那些药品广告节目。他也不管这些节目是真是假,药有没有效果,反正听完了,他就按照收音机说的地址去邮局买药。有一次从北京同仁堂买回来几千块钱的药,结果吃了什么效果也没有。
岳父现在真的老了,原来的精明没有了,原来的精气神没有了。他就像一颗经历了几十年风雨沧桑的老树,已是全身斑驳陆离。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文章以流畅的笔调触及读者内心深处的不敢正视的困惑,怎样有尊严地活着。深刻,犀利!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