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大早，接老妈过来洗澡，刚进屋，老妈看到欢蹦乱跳的小狗特别高兴，一时激动，没换鞋就一脚跨入客厅。看到我满头大汗奋斗出来的铮亮地面，顷刻间就被她老人家毁于一旦，我有点急：“妈，你怎么又不脱鞋进来了，和你说多少次了，怎么总记不住呢！”
　　 老妈的手还没够到小狗，听我一声喊，当时就一个立定的造型停在那儿了，满脸的尴尬。俺老婆连忙过去把拖鞋给老人家换上，一边埋怨我说话不注意，一边说夸我其实挺孝顺的，一大早就打发她去“好利来”买各种老妈爱吃的奶油蛋糕。“老董头，快给妈把奶热上，把点心拿出来！”爱人打了个岔，算是解了围，妈的脸色稍稍缓解了。
　　
　　 吃完早餐，我心疼老太太，不让她老人家洗碗。可我一个没留神，她老人家到底把碗拿去洗了，其结果是厨房的地砖上到处是水渍。我当时头就大了，没好气地数落她：“说了不让你洗，你非要干，这下我白收拾屋子了。”
　　 我一把抢过妈手中的碗，头都没抬地说："行了，你别跟着帮倒忙了，去看电视吧！"妈看着我，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扭身走了。
　　
　　 我感觉自己有点不对了。妈年龄越来越大了，脑子反应也有点迟缓了，之所以还抢着活做，就是怕给儿女添负担、被孩子们看不起，说自己不中用了。
　　 望着母亲在客厅里落寞的样子和她满头的白发，看着老人的目光望向栏杆的窗外和眼角皱皱的鱼尾纹，我突然一阵心酸：自己小时候也是在屋子里又蹦又跳，又画又尿，当母亲的可从来没狠心地打过骂过。老人老了，手脚不利索了，当儿子的不但没有像母亲那样、对自己的孩子百般呵护和耐心引导，反而抢白她碍手碍脚，妈的心里一定是非常失望难过吧。“其实，就算是老妈把全屋子的地都弄脏了，也就是多出点汗，多费点劲收拾的事情，至于因为这点事情，让她老人家伤心生气吗？”我自责着。
　　 爱人晾完衣服，妈站起来说要回去。爱人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用眼睛狠狠地“挖”了我一下，我知道自己惹祸了，低下头没敢吭声。
　　
　　 “妈，是不是他又气你了，别理他，他就那急脾气，有事放不住。您不是来洗澡吗，洗完澡咱再教育他！”爱人好说歹说，帮老妈洗澡去了。不一会儿，洗澡间里传来两人的说笑声。我心里夸着老婆，算是轻松了一口气。老太太真要是被我气跑了，我都得后悔死。
　　
　　 洗完澡，爱人说刚拍了一些照片，让老妈给指点一番。俺老妈那可了得，新中国摄影家协会第一批会员，给我们讲讲课，那简直小菜一碟。那一刻，我看到了这样的景象：老妈一面眉飞色舞地给爱人讲角度、构思、色彩，老婆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听讲、点头，阳光肆意洒落在她们之间，所谓温馨，在此一方。
　　 期间，我把豆角、菜心拿给老妈收拾，老妈欣然受命。虽然还是弄了一些豆角丝落在地上，但这次我没说，而是一个劲地“谢谢妈”。
　　
　　 妈没再提“回去”的事，她老人家的兴奋劲一直持续到饭桌上。讲自己怎么在朝鲜战场拍战地照片差点被美国飞机炸死；叙述拍摄审判日本战犯时恨不得冲上去给日本人两个耳光的愤恨；谈自己被邀请参加国庆十年大典的激动和荣获东北三省画报摄影年度四项大奖中的三项大奖的荣耀……
　　 妈一边说着，我们一边不住地夸奖她“能干、坚强、有头脑、有创意”，妈的脸上露出了绯红的笑意，目光灼灼，连腰杆都直了。
　　 妈也没忘了顺便夸我两句：我这儿子什么都好，就脾气太臭！我连忙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忙不迭地囫囵着说：“我改，我改，我有决心。”妈听了笑了，不理我，继续讲述她的光辉历程。
　　
　　 人老了，难免手脚不利索，难免心理失落和心态失衡，别总要求他们这样那样，多关心他们，多挑他们喜欢的事情和他们聊聊，多让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多“忽悠”他们两句，能提高老人的信心和生活的乐趣，有利于老人的身心健康，这恐怕也是做儿女的最大孝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