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相守的时光(散文)
六瓣花,散在一溜儿粉黄、嫣红月季瓣儿的青枝丛间,轻盈的闪,恰似蝶含淸露丛中舞,雪亮亮直逼人眼。盈鼻而来的香烈,虽是俄而飘过一缕,整个阳台和阁楼却因之而浮满了一种似无还有的清芳流香,浓而渐淡,终散于无迹。
栀枝花,也赶趟儿似的,提前绽放了……一枝枝的白,扎疼了我的眼。雨,滴滴答答,彻夜不息,湿了心。惆怅萦怀的是,爸爸妈妈要乘机返回老家去了。而我们还想略尽孝心,带着老人遍游江南风光,过一把实打实的眼瘾。
但,任是我们盛情挽留,妈妈却执意嚷着催着,定下了4月底的返程机票。
爸爸倚着床头,咂巴着香烟。离别的情绪在袅袅的烟雾中升腾,轻飘飘却又实沉沉的。
“栀枝花开了。”我又补了一句,“玫瑰和串串红也开得正艳,湿淋淋的簇成了团……”
“开了好啊,算是为我们送行。”他定定瞅着冲进主卧的女儿,双目有些湿润,语调也带了几分伤感。
妈妈和婆婆,在我那一嗓子的呼应下,早就冲到阳台去欣赏跟她们有缘的花了。
一、顺来的花
阳台的两株玫瑰、两株串串红,是我们晚间散步时邂逅并顺回来的。我的记忆开闸了,飘回那个雨后的晴朗日子。
我一开门,就飘来新鲜的韭菜蛋香。一桌的家常菜,冒着热气。
三位老人笑呵呵的守在餐桌前,候着我们夫妻二人就位。一阵风卷残云,醋溜白菜,红烧豆腐,蒜苔回锅肉,妈妈的拿手好菜,全进了肚皮。
爸爸抹着嘴,还是你妈厨艺强。瞧,剩下的,只有你们食堂的菜。油煎带鱼,油,清蒸鲳鱼,咸,雪菜鱿鱼,腥……也难怪我女婿不肯在校就餐。可惜,浪费了好食材。
谈笑间,我们婆媳已收拾停当。又一个晴朗天,自然要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我左牵妈妈,右搂爸爸,婆婆跟在她儿子身后,五口人顺着柏油路散心,一路上谈天说地,渐渐的远了。满月升起来了,银雾般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宁静的伴着我们。
突然,姹紫嫣红一片,吸引了我们的眼球。我兴冲冲凑上前去。就着月光仔细辨识着,粉月季,血玫瑰、串串红、春海棠、万年青……我不无遗憾地细语道,“血玫瑰没有,串串红也没有……”妈妈凑在我耳畔说,阳台倒是四株不见开花,怕是枯死了。
妈妈又侦查了片刻,用不容质疑的口吻说,花草长的七歪八倒的,这片苗圃,估计是一片废弃地。老头子,你帮女儿拽几颗回去……
婆婆帮腔道,亲家,不碍事,尽管扯几株。我们阳台的韭菜也是这法子拔回去种上的。
老宝不失时机地补白,顺花不算偷。
于是,我们女士放风,爸爸和老宝趁着夜色,大着胆子,冲进了路边的小花圃。
回程中,我们扛着两株玫瑰和两颗串串红,忐忑又兴奋地绕着小路,打道回府。妈妈小心的移除了枯花,补种了玫瑰和串串红。婆婆则日日勤浇水,小心地呵护着。几株花儿倒也有情有义,居然应时而放了。
在那个饥荒年代,对于克己奉公的双亲从没拿过集体一粒花生米的主儿,却为了讨女儿欢心,破天荒的做了一回采花贼。
二、相守的时光
花圃整饬美丽,找不到一根杂草,围栏也泛着油绿。望着焕然一新的阳台,我有些哽咽了。
由于定时做牵引,殷勤的热敷,可口的饮食,我的脸色红润了,腰肌劳损也大有好转……爸妈嘀咕着,计划着,还要为女儿做点什么。
三人买回了砂纸,运回了油漆。他们偷偷的就干上了。妈妈和婆婆打磨锈迹,爸爸动手刷漆,两日就将双面阳台搞得焕然一新。三个人都累的不轻,却乐呵呵地对着我说,一点也不累。下一次再聚首,我们还负责围栏工程。
一番口算,妈妈开心的说道,三下五去二,居然省下六百元。原来,油漆工也蛮有赚头哦。
四月的宁波,热浪刚起了头,妈妈就叫开了。“太热了,我们必须得回去了。”爸爸风趣的说,“呆了两月,我们可是过了沿海四季。正月的Hong(风)刺骨的凉,戴了呢帽头皮还是凉飕飕的;二月里来好风光,草儿绿,花儿艳;阳春三月雨淋淋,四月出头热浪滚……”“我的老爸老妈,受苦啦!”我美着劲搂住老爸的脖子就是一个吻,老爸也就收住了唠叨,不像那梅雨,绵长不住点。
鱼呀虾的,腥气重,还贵的咬人。妈妈说,外孙女读的是贵族学校,再待下去,你们省下的几个狗纹子还不都得贴光了……其实,每日荤素菜蔬、米粮水果一应都是爸爸掏钱买回来的,倒是我们做了啃老族。
别期愈来愈近。老人们就像勤劳的蜜蜂,每天上超市,逛早集,不停地为家里添买东西。厨房,冰箱,收纳间,堆得满当当了。皮蛋两百,鸡蛋100,大米、花生、菜籽油……恨不能将整个超市搬回家来。
三、话别
妈妈哽咽着,女儿,我们这一走,不知何时再来。你要听话,好好将息。
婆婆陪着垂泪,亲家母,放心走,我会照顾她,她也是我的女儿啊。
妈妈的脚边,摊着两只鼓鼓的行李包。它们无奈的张开了口,驯服的接受着主人最后一次的检阅。
爸爸抛过来一句,工作过得去就行了,别逞能。
喇叭声骤响。蔡师傅和小面的已候在楼下了。七点三刻,面迪便上了环城北路。雨丝还在窗外缠绵着。车内,不舍的别离情绪在蔓延。后座,我夹在爸爸妈妈中间,默然无语。
“阿姨,抱着什么宝贝呢?”蔡师傅,虽有些不修边幅,但却爽朗,乐也呵呵。
把弄着栀枝花的我侧目。妈妈略显浮肿的单眼皮下,煲着一汪泪。双手小心翼翼的护着个布包,她死活要自己抱着。
“观世音菩萨,大女儿从普陀山给我们老两口请来的……”妈妈游移的目光正好迎着了女儿回顾的眼。
“还去了哪些风光胜地?”蔡师傅熟练的转着方向盘,又追问了一句。
普陀参佛、灵隐禅寺敬香、雷锋塔俯视西湖、横店影视城探幽……健谈的妈妈打开了话匣子。
这次玩的倒是舒心,就是让女婿破费了不少。玩了,吃了,还兜着走,后备箱里,全是女儿女婿买的东西。
妈,瞧你说得,你们二老能来,是我们的福气。四处走走,算我们的心意。老宝巧妙的回应了一句。
其实,谁都明白,人间圣景万千,哪抵得过这尊观音的分量?佛早扎根于心。
躲在一侧养神的爸爸,恰时地争了话锋,话题才转了向。
“绵阳?五一二地震的重灾区呢?家里都好吧?”蔡师傅的声贝陡然就高扬了些。爸爸应道,儿子和小女一家,都聚在东操场,呆了两月,又是雷雨又是暑天,好在没有生命损失。只是让大女儿一家牵肠挂肚的,每天电话问安。
汶川地震,一个黑色五月的记忆。我的记忆又被拉回到了2008年的五月,所有的亲人都在川内,爸妈、亚弟一家、君妹一家、女儿的干爹干妈……他们的安危,牵动着远隔千山的我们。数次跟弟弟沟通,要不举家来宁波避震几月?妈妈毫不妥协地说,是祸躲不过,老天爷要收我们的贱命,到了哪里都是个死。要死也一家子抱了团,死在老家,一了百了……
在地震的辐射带上的小小潼城,像一个受了惊吓的顽童,跟着汶川余震,一天数不尽的打着摆子,或大或小,或强或弱……一座空城。所有的潼城人聚在东操场,原本阔大的东操场,五花八门的帐篷,杂乱无章的地铺,穿着怪异的人群,遍地大小便的宠物们。人声、狗吠、警报……吃方便面,睡湿地板,闷闷的热,湿湿的地……对于国人而言,既是一场与天灾的殊死较量,更是中华魂的全面提升。震波不断的潼城,虽少有人员伤亡,却让所有亲人都经历了劫后重生之感。对于生死,也因之有了新的悟觉和淡定。
我不由得向着妈妈挪了挪身子,妈妈的身体真温暖。历经生死的久别重逢和相守时光,点点滴滴的亲情已酿成沁人的温泉,暖着心。亲人安好,就是幸福。其实,对于整个人生而言,平安即是最大的幸福了。
“是的噻,人同此心……我们跟你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老婆却成天对着电视机抹泪。我响应募捐,前后少说也不下2000元,她还非说要我去拯灾……说实话,我一个开出租的,用场也不大。不过,要是孩子大一点,我也就去了……”
妈妈一阵唏嘘,“阿弥陀佛!……谢谢,你们两口子也算是有佛心了。”
……
八点四十分,双亲作别甬城,登上了飞往四川的MU5245航班。
机场,禁住了别离之苦,在雨帘里静默着,如约迎候下一场会晤。
四、珍重
“劫后重生碟片里的1000元,奖励给外孙女。床头柜里的大红鹰留给女婿抽。大女,一定要好好的,你担着一个家啊!今生,我们还会来宁波玩。有聚便有分,各自珍重!”
读着短信,我的泪夺眶而出,打湿了别在胸口的栀枝花。
上茶,普洱!
感谢作者用几个片段,来一一演示亲情的伟大,那么的自然却又那么的不平凡。
希望广大读者多看看这样的文章!
谢谢作者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