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小弟的婚事(散文)
1988年腊月上旬的一天傍晚,在邻近的方仟村替人家制作家俱的小弟兴冲冲地回来告诉我:“哥,我有女朋友了,她叫菊芳。你抽出时间去看看她漂亮不漂亮?你觉得可以的话,这事我就决定了。”
呵呵,见大弟从山西带回个女朋友,19岁的小弟也“不甘落后”了。想想也好,兄弟三个,家境贫寒,穷得叮当响,有“傻”姑娘愿意跟小弟,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行,明天下午我就去。”我爽快地答应了小弟的要求,并约好了具体时间和地点。
那时迫于生活压力,我辞去了一家镇办企业的工作,正在城里开书店。早出晚归,时间真的很紧张。但为了小弟的终身大事,再忙我也应该满足小弟的要求,否则他不会恨我一辈子吗?
去菊芳的家里,我也得有个理由啊。不然,人家一问“你来干什么?”我该怎样回答呢?我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老半天,终于有了一个好主意。
那天下午,我穿戴整齐,客客气气地以卖春联的名义,来到菊芳所在的方仟村。“卖春联喽,卖春联喽。”我一边叫卖一边走到菊芳的家门口。
“到我家来吧。”菊芳的嫂嫂向我招了一下手,我满心欢喜地跨进了菊芳的家门。
菊芳的嫂嫂正在挑选春联的时候,我抬头看见门外走来一位笑容满面的姑娘,姑娘长得白白净净,漂亮大方,笑而不语,我想这一定是小弟所说的菊芳吧?
这时小弟站在一旁,笑嘻嘻地递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我也没说什么。晚上回到家里,小弟就急不可待地问我:“哥,你看怎样?”
“哦,不错啊,哥哥恭喜你!”
听我这么一说,小弟高兴得咧着嘴“嘿嘿”地笑了起来。
菊芳原来在一家无线电厂上班,兄妹七、八个,她是最小的一个。一年前,菊芳的爸妈在本村为她物色了一个家境优裕的对象,连彩礼都收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菊芳不愿意,几次要爸妈去解除婚约。菊芳的爸妈一拖再拖,菊芳的心里却打定了主意。
无巧不成书。有人替小弟在菊芳的邻居家介绍了一桩活儿,小弟就认识了菊芳。一来二去,两人擦出了爱情的火花。菊芳一有时间,就跑来找小弟聊天。有菊芳在身边,小弟干活越干越有劲。
有一天,菊芳在家休息,小弟当天的活儿刚好做完,他抬起手腕一看手表,才下午三、四点钟,还早呢。小弟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笑嘻嘻地对菊芳说:“我们一起去县城电影院看电影吧。”
“真的?太好了!”菊芳高兴得拍手叫好。
于是小弟蹬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菊芳紧跑几步,“嗖”的一下坐到自行车后架上。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城里的电影院。
知女莫若母。菊芳的妈妈已经觉察到了他们的苗头,可又不好对小弟说什么。小弟每天该干活就干活,该回家就回家,表面上装得就像没事一样。
菊芳的妈妈觉得夜长梦多,就跟菊芳的爸爸商议了一下,决定尽快把菊芳嫁出去。
“菊芳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还是早点把婚结了吧。”只要菊芳下班回来,催促菊芳结婚的声音总会响在她的耳边。
菊芳沉不住气了,当着两位老人的面,生气地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我就不听你们的!”
迫于家庭的压力,菊芳非常苦恼。她瞒着两位老人找到了小弟,坚定地对小弟说:“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菊芳的行踪还是被她的爸爸发现了。菊芳回到家,发现爸爸的脸色不对,吓得赶紧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咚咚”,不一会儿,房间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菊芳,你开门,我有话对你说。”哦,是她爸爸的声音。
菊芳心里七上八下,开门,还是不开门?“听到没有?你耳朵聋了吗?”她爸爸的嗓门大了起来。
菊芳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开了门。她头也没抬,转身又躺到床上去了。
“菊芳啊,我和你妈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我们都老了,你就听我们这一回吧,别再跟那个小木匠来往了。听说他家很穷,你何必自找苦吃呢?”
“小木匠再穷,我愿意。您们说的那个再富,我不稀罕!你们怎么劝说也没用。”
菊芳的爸爸苦口婆心,然而,菊芳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结果两人弄得不欢而散。
……
一天下午,我刚从书店下班回来,在小弟家突然看到了菊芳,她亲切地叫了我一声“哥”,就不好意思地坐下了。
小弟轻轻告诉我:“菊芳不回去了。”
我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我又多一个弟媳了,担心的是菊芳的家人会不会来闹事?
小弟说:“我马上就带菊芳躲出去,只要不见人,她家里来闹也不怕。”
我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说实话,为大弟的婚事闹得差点出人命,现在又轮到小弟了,我真的有点害怕。唉,还是顺其自然吧。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一大早,小弟的家门口聚集着十几个菊芳的家人,“把人交出来!把人交出来!”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
我的父母亲连忙出来打招呼,笑脸相迎把他们一个个请到家里,又是让坐、又是端茶,一个也不敢得罪。
这时,我在自己家里听到从小弟家中传来的吵闹声,心想,我不出面事情可能会闹僵。于是我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小弟家一看,菊芳的爸爸妈妈,哥哥嫂嫂都来了,菊芳的姐姐姐夫也在场。
菊芳的姐夫我认识,是我在镇办企业工作时的同事。我想,本乡本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小弟这件事不会闹得太大吧?
“你弟弟把菊芳带回来了,你不会不晓得吧?”菊芳的姐夫开门见山地问我。
“我知道了,他们是真心相爱啊,前几天两人还一起去看过电影的。”
“你胡说!来人,上去打!”没想到菊芳的姐夫暴跳如雷,一点情面也不讲。
“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他们根本不听我的劝告,五、六个人一齐围了上来。菊芳的姐姐想抓住我的衣领,被我一把推开。
这时,我的堂兄生气了,大声吼道:“你们胆子太大了,不准动手!”
菊芳的一个姐姐冲上去,对准堂兄的脸部打了两拳,堂兄的额头被打出了血。
菊芳的小哥大叫大嚷:“我就不信,你们这一家人就多么厉害!”他掀翻了母亲为他们准备好的一桌饭菜,摔坏了两张木椅。
我和堂兄一忍再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人家在气头上,我们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为好。
中午刚过,我急匆匆骑上自行车去找躲在舅舅家里的小弟和菊芳。到了舅舅家我将上午发生的情况叙述了一遍,菊芳对小弟说:“我写一封信吧,让哥带回去交给我的家人。”
菊芳在信中写道:“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说的那门亲事我是不会答应的!你们不要闹了,闹下去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我已经决定不回去了。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一定要走下去,永远不会后悔!你们保重自己的身体!请原谅女儿的不孝……”
菊芳的姐夫看过这封信,不相信是菊芳写的,说信是假的。我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他当然希望菊芳和小弟在一起不是真的。
吵吵闹闹仍然在继续……
下午四点以后,菊芳的家人眼看木已成舟,就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小弟家,只留下了菊芳的妈妈一个人没回去。她躺在小弟的床上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菊芳的爸爸就骑着自行车来到小弟家。他什么话也没说,小心翼翼地把菊芳的妈妈接了回去……
至此,小弟的婚事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