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送吃着香喷喷的糯米团。三婆喜得皱纹如花一般舒展，她对小送说：“这就叫酒饭！”
　　 三婆手把手地教她，边做边说：
　　 “看，把蒸熟的糯米移至水缸上，用木马支好，然后往上面淋冷水，待糯米饭冷却至三四十度时就可把酒饼搓成粉末状掺在米饭中，不断用手搅拌均匀。接着把米饭扒平，压结实。最后在中央开一口小井，盖好缸盖，视气温加减棉衣，保持一定的温度，不能太暖也不能太冷。放酒的地方不能吃桔子等酸性水果，以保证其正常发酵。”
　　 做好了这些，就等其酿成酒酿。
　　 没几天，酒水就如泉水似的汩汩而出，到满井时就可出缸出酒。
　　 出酒时可根据自己需要的度数配水。然后使劲挤压酒饭，挤压后的酒饭就成一重米壳，叫酒糟。酒糟也可食用。别小看它只剩一重空壳，吃多了也醉人呢！酒出好后就是炙酒了，将装好酒的缸用竹笋壳封盖好，扎紧，有缸嘴的把缸嘴也用布或草纸塞紧，然后燃一堆篝火，火成灰烬后把酒缸置于其中，如罗汉打坐般立在中央，然后把秕谷子裹在燃着的灰烬上。让其用慢火煨透，生酒就变成熟酒了。
　　 煨好的酒放于低温处三五年甚至更多的年头都不会坏，俗称沉缸酒，只要制法得当，放得越久越香醇。聪明的小送，只学了一遍就记住了。她随后学着三婆的样子做了两斗米。
　　 扒酒时她用尖指沾了尝了尝，倍感香甜，她乐坏了。
　　 她把它们放在地窖中准备给哥哥金榜题名时当“高升酒”呢！
　　 小送随后还跟刘贵叔学会了犁田耙地，几乎田间地头的重活她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周围的人都夸她是个好姑娘，都说谁家儿郎娶了她就是好福气。
　　 当人们聚集在一起时，有人就和小送开些善意的玩笑，他们逗着小送说：“小送，当我家媳妇肯唔肯咯？”每每这时，小送的脸都羞得通红，她既不说肯也不说不肯，只是报以羞涩的笑。问她的人就自说自话地说：“小送唔声唔应肯咯多哦！”小送被问得无处可躲时，只能淡淡地回应道：“我还小！我才不想嫁人呢！”然后咭咭笑着跑开了。
　　 她心里只有一个梦想，一定要供哥哥把大学上完，才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小送不再随刘贵叔捡水泥袋子了。她可以凭自己的力气挣更多的钱。无论是肩扛背驮，还是手工工艺，她都不肯输过任何人。
　　 二零零五年的春天，万成乡同时迎来了招商引资的春天，利用山区资源开办了两家工厂，一家叫兴隆木业小料厂，另一家是祥瑞足百寿金厂。小送当然不会放过眼皮低下赚钱的机会。两家厂同时招工，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进哪个厂。相比之下，兴隆木业是外商独资企业，纪律严，质量也要求高。工作辛苦，但不用加班，工资较高。祥瑞纸品是当地原纸厂老板刘大昌外号刘大锤与人合资的，刘大锤是有名的“扒皮鬼”，很是抠门。虽然工作轻松，但时间长工资低，且无周六日。虽然由于劳务竟争承诺要开高工资。但谁会相信他的鬼话？于是小送决定进兴隆木制厂。
　　 当地的青年男女也大都愿进木制厂。结果木制厂一天就招够了。而纸品厂只招到一些老弱病残，后只得上江西招了一大批男女员工。从此小小的乡镇因为有了这两家厂而热闹起来。小送被安排到了木制厂抛光车间。指导她做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听说是老板黄腾九儿子黄山峰的新认识的女朋友，准儿媳妇叫刘文花。刘文花长相出众，黄山峰看到后，青睐于她的美貌，很快便以金钱攻势俘虏了她的芳心。然后送她去厦门总公司培训。刘文花也确实心灵手巧。学了三个月就出师，因此中赤木制厂一开业便当师傅了。
　　 小送学抛光更是聪明，不到一个礼拜便可单独操作了。熟练工按劳计酬。小送每天可做到六十多元，她非常开心。每天下班后见厂区周围有许多青草，她就顺手给她的兔子扯些青草带回去。
　　 当年聂三婆给她的兔子早已长大了，刚好是一公一母。她听李三婆说兔子也和人一样“近亲不能结婚”这样有利于繁殖。可自己养的兔子，又不忍心杀了吃。于是与别人换了只做种。待自己的母兔产了窝仔后，便重新送给李三婆。李三婆拿了张五十元的票子往小送手里塞。小送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因为她知道他们家对自己付出太多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见小送下班还忙着捡兔草。厂里看门的七旬老人朱老汉十分怜悯她，也帮忙给小送扯些兔草，让她好早点回家。看门的朱老汉早年被评为地主富农，文革时期挨批受斗吃了不少苦。以致于终身未娶，后过继一养女嫁于小送村里岗子上开店的刘长善为儿媳。两亲家来往频繁因而与小送熟悉，比较了解小送情况，因此他十分同情小送。因此在厂里时时关心着她。
　　 木制厂的文秘叫童丽，今年三十来岁，长得肌肤粉白，身材中等，杏眼秋波，颇有姿色。早年与同村人去潮州打过工，做不惯回乡的。她高中文化程度，写得一手好字，又会算帐被黄老板一眼选中，谁知没多久就与老黄对上眉，一个贪色，一个喜钱，各有所需。不久就成为长期姘头。事情由地下转为公开。
　　 童丽老公虽然长得五大三粗身材槐梧，却好吃懒做，知道老婆傍上大款，乐得天天有酒有肉吃，也就不在乎戴绿帽子了图个坐享其成，并靠老婆的关系在木制厂挂了个管理的闲职。背后被人戏称为“软饭王”。
　　 小送在木制厂做了几个月，皮肤就变得细腻白净多了，并且白丽透红与众不同，厂里的姐妹们给她取个雅号叫“白玉”。加上为人和气，心地善良。吸引了全厂男工的眼球。一下工，男孩女娃们都众星捧月般围着小送转。
　　 有的见小送下班要扯兔草，干脆手捧鲜草当花送给小送示好，久而久之，厂里多了个暗语。凡是哪个男的有意追女的，或女的与男的出去谈情说爱，就叫“拔草”。每当朱老汉帮小送拔草，大家就拿他开玩笑，说他“老牛吃嫩草”。而小送若听到有人笑她就会对他们解释说“朱爷爷是我家阿秀嫂的爸爸，是我家亲戚。”从此就没有人拿他说笑了。
　　 然而，有一天，平静的小厂却发生一件不平静的事。时近隆冬，厂里有锅炉水洗澡，每次回家前，小送便把衣服带到厂里洗好澡舒舒服服地回家。厂里的澡堂很简陋，在靠墙的水沟上面用水泥板搭了几间方形空间就是洗澡间。
　　 一天小送刚洗好，起身要穿衣服时，发现门外有个黑影如青蛙似的一直往上跳，那人头如一个葫芦瓜晃动在墙上。分明是想偷窥女孩子洗澡。
　　 小送吓得双手捂住胸前两个桃子大的峰尖，双腿夹紧，打着颤，紧张地问：“谁？……谁？……”
　　 见外面再无动静，才半蹲着身子战战兢兢地穿好衣服。
　　 小送现在才明白，看似平静祥和的工厂竟然还藏着如此龌龊的人渣。
　　 小送心提到嗓子眼，她心里惶恐极了。
　　 小送刚一推开洗澡间门，门外赫然立着一个大汉，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目含邪光，如塔一样堵在小送洗澡间的门口。手上还比划着下流的动作。
　　 头次碰上这种龌龊鬼，小送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应对，她不敢正视那人的目光，就刚才那不经意一接触，只觉得那人的目光好可怕，仿佛可以穿透衣裳。小送只感到一阵阵恶心，却犹如梦中石头压在心口，鬼掐住喉咙般，想跑跑不了，想喊也喊不出。只见那人绷着脸吓唬她道：“今天这事你想好了，愿意陪哥耍就随我来房间。哥不会亏待你，不愿意出去以后不要多嘴多舌！”
　　 小送从没经历过这种性骚扰，她没想到天底下竟会有如此卑鄙无耻下流的人。她如一只小动物遇上了张牙舞爪的虎狼般只想快快逃脱，离开这里。小送提着盛着脏衣服的木桶埋着头往外冲。谁知那人大山般的庞大身躯硬是横在狭窄的小巷内，左拦右挡，一边伸出咸猪手去摸小送的胸部。这时，一股愤怒的火焰如浇了油的干柴恰遇大风般在小送胸中熊熊燃烧……
　　 她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举着木桶向那人打去，大声骂道：“神经病！老色鬼！”那人侧身躲过。木桶哗地砸在墙上，四分五裂。小巷内的动静传到隔壁门卫朱老汉耳朵里，他下意识的装着咳嗽“嗯哼”一声。那人才嘻皮笑脸咧着嘴“嘿嘿”淫笑着走开了。
　　 小送满脸委屈地哭着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脏衣服及木桶箍片。见小送头发零乱脸色异常地从洗澡间出来，朱老汉好象预感到什么似的。他和颜悦色地问：“小送怎么啦？”
　　 小送心神未定地回答：“摔跤了！”
　　 朱老汉心里有些明白，就关心地对小送说：“小送，别伤心了，没事就好，以后洗澡要尽早些，这里一落幕，月黑风高，人不多鬼更多！注意安全！”小送已听出朱老汉的意思。看来这种情形在其他人身上也发生过。小送收拾停当，转身出门想回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她想到那男人刚才那句话，出去后不要多嘴多舌！
　　 小送想，他说这话应该说明对方也怕人知道。她想这厂里一定藏着更肮脏的勾当。她突然想起前天有个来自边远山区育平村，叫李小月的小姑娘中午吃饭时不停地呕吐。小送听赖姑说过这些事，她想：莫非…她不由得替这些住宿女工担心起来。或许，这些女工在这男人的威逼利诱之下已遭受摧残？小送不敢往下想了，她觉得那男人叫她不要多嘴多舌，我偏要把他的丑行说出来。于是她又匆匆赶回厂女工宿舍。小送把自己刚才的遭遇对住厂女工一说，李小月脸倏地红了，非常难看。有几个女工也都不敢抬头。还有一些则叽叽喳喳议论着，都说受过那王八蛋的骚扰。小送书看得多，知道那人的行为是犯法的。于是与姐妹们商议如何对付那人。
　　 小送叫李小月等去医院检查。
　　 到了医院，给小月做检查的是叫曾桂香的女医生，有四十多岁。当她检查结束后问小月：“有男朋友吗？”小月摇摇头。然后曾医生又问：“你和男人睡过吗？”小月红着脸声音细得连自己也听不见，支吾着说：“没……没有。”“大声点回答我！有还是没有？”曾有点不高兴。小月略提高音：“真没有！”这下曾医生终于火了：“好！你不说实话，你这病我治不了！得癌症了！回家等死吧！”曾医生佯装要走。
　　 这时小送央求曾医生说：“到底怎么回事？”
　　 曾医生气咻咻地说：“你问她自己吧！她应该比医生还清楚！处女膜陈旧性破裂，这还不算，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还患有多种性病。她居然说没有男人！”
　　 小送和几个女工都对小月说：“有什么事别瞒着，有姐妹们替你撑腰，怕啥呀？”
　　 这时小月哇地一声，放声痛哭起来：“是软饭王做的坏事！”
　　 一听又是他，众姐妹个个义愤填膺。原来，这“软饭王”就是前面提到的黄老板的姘头童丽的老公张文成。他自己甘心让黄老板长期霸占着妻子，自己则挂着“管理”虚名整日打女工的主意，用各种方式对女工威逼利诱，已玩弄了十多个女工，有的从被迫到自愿，成了他的泄欲工具。小月就是其中之一。屡屡得手的他便胆子越来越大。到最后居然敢公开调戏女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好事会在断送在看似柔弱的小送手里。
　　 小送与女工们个个“控诉”着“软饭王”的肮脏丑行，决定于明天策划全厂女工罢工，以示抗议。
　　 为了确保明天的罢工万无一失，小送又连夜走访了几个受害者，做她们的思想工作，要求大家勇敢地站出来揭发“软饭王”的罪行。她想通过这次行动，不但要把害群之马“软饭王”赶出厂，还要将他绳之以法。现在，李小月肚里的小孩就是最有力的佐证。
　　 小送不畏旅途遥远，连夜驱动“11”号车，苦行十几公里山路，来到李小月家。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这才返回家。
　　 次日，得到罢工信息的男工更是极力响应，他们早就对“软饭王”的劣迹有所耳闻。这次女工发难，男工更是一呼百应，四五十号人一个个拉下电闸：“不做！不做！找老板主持公道去！”
　　 全厂两百多号人，一个个脱下工作服，集聚到厂方办公室门前，要求厂方严惩“软饭王”。他们的喧闹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软饭王”，听到全厂员工喊声如潮，细听之下，知道自己的事已经败露，大事不好，走为上策，便偷偷翻越后墙而逃。
　　 黄老板与童丽还在床上寻欢抱对子呢！听得门外乱成一锅粥。不明就里的他以为厂里出了事故，匆忙爬起身。一听方知是姘头老公闯的祸，一时也不知所措，于是口头向员工承诺要严办。
　　 因为正在赶货，他要求员工先去上班。然工人一个个群情激愤，没有一个人听他的，非得看到处理结果后才肯开工。不知谁写了张纸条，贴在办公室的门口，上写“色鬼不除，决不复工”，这句话虽然只是针对张文成的，但却如一条烧红的铁丝烙在他的心上，黄老板看了，立刻像缩头乌龟一样钻到房间里去与姘头商议对策去了。
　　 黄老板心中其实另怀鬼胎，说实话，虽然“软饭王”同意让他“鸩占鹊巢”，然而每天看到他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就象进山挨上痒人虫，浑身不自在。一直以来，他作梦都想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碍着情人的脸面，这种心思又不能在她面前太显露。毕竟，对童丽而言，文成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一直是农村人的传统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