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韦菀放下扫帚，依然有点戒备地看着郝山。
　　 “有事呢？你快来！”说着他帮韦菀拿起书包，还顺手捞起自己的书包，就扯着韦菀的袖子拉着她出了教室。
　　 韦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跟着郝山来到了清晨碰面的楼梯口。她使劲挣脱郝山的拉扯，“你干嘛，找死呀！”
　　 “你就听我的，准没错！”郝山继续拉住韦菀的袖子，牵着她下楼。韦菀竟然一时间忘了反抗，顺着他就到了楼下。
　　 郝山拉着韦菀来到楼梯的背面，这时，天已经黑了。这个角落正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韦菀立马警觉起来，“你干嘛？！”
　　 “你，那个，你……”郝山说话突然有点支支吾吾的。
　　 “你干嘛，把书包给我。”韦菀说着，扯过自己的书包，背在自己的肩上。这时她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看到郝山的脸上全然没有戏谑，她也瞬时卸下来防备，她心里暗想，难道这个家伙真有什么难事需要我帮忙吗？
　　 “你……”说着，郝山突然脱下了校服上衣。韦菀一看吓坏了，她一个箭步要退到后面，却忘了后面是墙，她使劲地撞到墙上，后背和脑袋被撞得生疼。同时，她还感觉到她被拉了一下，所以，撞的同时，她又被拉回来，一个站立不稳，竟然扑到一个温热的怀抱中。哦，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脑筋在做极速的运转，年少的她竟然呆住了。
　　 “我没恶意，你这丫头，你的裤子脏了，你用我的上衣围住。”郝山急匆匆地说。
　　 “啊！”韦菀突然感觉到裤子一片冰凉，她一瞬间读懂了郝山话的内涵，黑暗中，她的脸瞬时红得烫烫的，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给！”说着，郝山递过来衣服，他应该看不到韦菀满面的红，却可以听到韦菀急促的呼吸。
　　 “那个，那个，”韦菀接过衣服，一溜烟跑出阴影，“明天还你……”
　　 依然在阴影里的郝山，并不着急走出来。他在回味刚刚那个意外的身体碰撞。虽然他一直以来非常调皮捣蛋，但他从来没有和女生有过这样的接触。
　　 他可以来这所高中，是凭借优异的成绩，据说他的成绩当时在数百新生里，排到了前五十名。当初分到这个班的时候，老师还特意找他，告诉他，要好好学，凭借他的基础，他将来可以考上很好的大学，为父母争光，为老师和学校争光。
　　 当初的他也对未来充满了期冀，大学，象牙塔，谁会不向往呢？
　　 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顿时失去了目标。一向恩爱有加的父母突然离异，让他丈二和摸不到头脑。他一直追问为什么？可父亲一直说，让他跟着妈妈好好生活。而母亲则说，让他乖乖听话，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父亲很快搬出去，具体住在哪里他不知道。他依然跟着妈妈住在原来的家。妈妈一如往昔地照顾他，事无巨细。从来不让他做任何事情，虽然他已经上高二了，但几乎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看到日渐操劳的母亲，刚刚四十岁，就双鬓斑白，他说不出的心疼，不由得对父亲产生了深深的怨恨。
　　 很快就传来父亲再婚的消息，他没有去证实，因为母亲一夜没有停的压抑的哭声已经向他证实了一切。
　　 既然如此，学习还有什么意义呢？
　　
　　 四
　　 安宁不知道，因为拉肚子，她仅仅半天没有来上课，韦菀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再看到郝山欺负别人，她也不仗义去救了，并且她们一直坚持了一年多的“前杀，后杀”的行动也宣告终结。每次安宁提出来，韦菀都会转移话题，这让她十分不解。
　　 放学路上的歌声里，韦菀开始反复唱一首歌：
　　 “分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悄悄爱上你的样子……”之前韦菀也唱过，安宁也唱过，她们都互相调侃过，但看到韦菀这次唱的时候，她满眼的迷离，安宁居然鼓不起勇气去问，这个女子，让她越发的不懂，但很快，韦菀就用她独有的乐观转移了安宁的注意力。
　　 “安宁，明天周末，我去你家玩吧！你家现在应该收白菜吧！我去帮忙！”韦菀的话语中满是真诚，她知道安宁的家在郊区，她的父母依靠种菜买菜为生，他们供应安宁上学很不容易。所以，她经常会去安宁家里帮忙。
　　 “好呀！明天要砍白菜，刨大葱。你会吗？”安宁听到韦菀的话，心里略过一丝不安，为她刚刚对好朋友产生的质疑。
　　 “会呀，去年咱不是干过了嘛！”韦菀说着开始唱：“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星星点灯，照亮安宁的家，让我们一起去砍白菜吧！哈哈哈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穿过黑暗，给昏黄的路灯镀上了金边，也给安宁的眼睛镀上了一层朦胧。哎，这个可爱的女孩。
　　 入冬后，连日的降雪让上学和放学的路上非常难行，班里的田甜就不慎摔倒，造成胳膊骨折，幸好是左臂，不过也要打着石膏，一个月之后才能上学。这期间都是同学轮流去给她补课，传递作业。
　　 韦菀和安宁也倍加小心，受伤不仅仅是疼，时间可耽误不起呀！韦菀的父母都是柠檬酸厂的工人，都是三班倒，非常辛苦，很少看到父母同时在家，所以，韦菀和她的哥哥韦强和姐姐韦紫都很早就学会了自力更生，一些简单的甚至复杂的家务都不在话下，回去的早的，甚至可以为一家人做饭。
　　 哥哥韦强上到初中就当兵去了，当兵是哥哥的梦想，保家卫国，同时还可以为家里减轻负担。姐姐韦紫学的是美术，初中毕业就去了中专，仅仅比韦菀大一岁的她，已经实习了。在一所不太大的印染厂，做图案设计。
　　 家里三兄妹，只有韦菀上到高中，并且是城里最好的高中，这让这家人着实地高兴了很久。他们都齐心协力地照顾韦菀，期待她可以满足一家人的大学梦。韦菀都懂得，但她都这些压力都变成动力，她在暗暗使劲，要不，仅仅依靠安宁的点拨，没有她自己的努力，是绝对不能把成绩提高这么多的。
　　 韦菀的家是一套三室一厅，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居住水平。这也得益于父母是双职工，并且，父亲多年都是厂优秀，在分房的时候，他们第一批入选，并因为家人多，分到了大房子。七十平米的房子，让他们欢喜了好久。韦菀和姐姐韦紫住一间，父母住一间，韦强住一间。韦菀妈妈甚至说，等将来韦强复员了，还可以在这里娶媳妇，一家老少三代住在一起都很宽敞。
　　 安宁的家在郊区，三间建造于70年代的里生外熟的房子，半截土墙的院子，都在无声地说明这个家的贫寒。安宁的哥哥比安宁大好几岁，已经成家了。没有上过几年的学，成了标准的农民。安宁的妹妹还在上学，在上初一。她跟安宁一样，成绩优异，品学兼优。因为她知道，如果想跳出这个贫寒的环境，只能凭借学习，好好学习，才可以改变生活和命运。
　　 安宁虽然生在农家，但她的父母给了她十足的关爱，憨厚老实的他们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他们只是知道，孩子想学，就一定要供，供得越高，孩子就会走的更远，孩子将来就不用跟他们一样。平时，所有的农活都不用安宁做，配合安宁放学的时间，他们会提前准备好饭菜，即便他们不在家，也一定热在锅里，绝对不会耽误安宁一点点的学习时间。
　　 安宁从郊区一步步考到这个城市最好的中学，她付出的努力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无数个孤单来回的路上，无数次跌倒、爬起，她都是用微笑面对，从不气馁。
　　 这次的雪，据说是十年一见，路上就像溜冰场，每次上学的路上，安宁都要摔好几次，每次她都拍拍身上的雪，继续骑上去，继续前行。
　　 韦菀也是一样，虽然她很灵活，但她胖胖的身材总是不会太自如，她也摔过很多次。晚上回家脱衣睡觉的时候，可以看到腿上胳膊上有好多淤青，但她从不在意。哼唧唧的睡觉，仿佛这些不是苦难，而是一种幸福。
　　 她发现郝山最近变了，他一改往日的无所事事，开始认真地听课了，并且虽然他表面玩世不恭，其实，他从来没有做过特别出格的事情，之前就是老是恶作剧，弄得大家都烦他，躲着他。
　　 现在他好像对这些失去了兴趣，上课的时候总是若有所思地听课，作业也交得及时了，如果换成之前，这样的下雪天，他一定不会来上课，早就出去玩了，可现在即便是摔得浑身都是雪，他也会坚持来上课。他突然的转变，让韦菀对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尤其那次他的拔刀相助，更是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不经意看到的次数多了，她竟然发现郝山特别像她一直很喜欢的郑智化，也是微微卷曲的头发，也是一双坚毅的双眼，不同的是他很高，很壮，有时她总是回想，他在篮球场上打篮球的样子，他在足球场上踢足球的样子，他用修长的有力的腿奔跑在操场上的样子。
　　 她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不经意地走入她的心里。仿佛三毛遇到荷西，她有一种想和他一起去奔跑，一起去侃天说地，甚至，那次那个短暂的凌乱的身体接触，也在她的回忆中无限地扩大、延伸。当她突然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她变得不敢看他，怕他看透她的眼睛。
　　
　　 五
　　 “哎，韦菀，告诉你一个大新闻。”一向闷头学习的安宁居然拉过韦菀小声说，这让韦菀一瞬间被吊足了兴趣。
　　 “什么呀？”韦菀忽闪着大大的眼睛。
　　 “那个郝山谈恋爱了。”单纯的安宁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郝山，生怕她的话被郝山听到。
　　 “什么？”韦菀的心被刺痛了。但她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你不知道吗？今天有一个女孩子来找郝山，并亲手交给他一封粉红色的信。郝山收到的时候脸红得不行，这不就是谈恋爱吗？”安宁故意压低的声音，让话语听起来很细微，但却如针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韦菀。
　　 “是吗？那感情好！咱等着看好戏，安宁上课了，老师来了。”韦菀这样说着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郝山。她仿佛看到他书桌上的粉红色信笺，她的心如坠深渊。接下来的一节课，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安宁，今天前杀还是后杀呀！”放学的韦菀主动跟安宁说。
　　 “什么，咱都好久没做过了，还做呀！”安宁听到有些意外。
　　 “今天看这个小子趾高气扬的，不顺眼，杀杀他的锐气。今天就做一次，以后不管了。好不？”韦菀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这不是安宁熟悉的韦菀。
　　 “好，听你的，今天全杀。”安宁说着，拉着韦菀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向车棚。夜晚的路反射着月光，依然光亮亮的，像镜子一般。
　　 回去的路上，她们没有唱歌，因为，她们又都摔了好几次，最后韦菀跟安宁说，要不咱们走着走吧！可安宁回答说，走着走着的话，回到家作业需要写到很晚，咱们还是慢慢骑着走吧！
　　 一路上，她们都小心翼翼的，互相小声鼓着劲儿，不觉得的，也到了分手的地方，她们互相说了要小心，然后就都往自己家的方向骑行。
　　 还好，有惊无险。却在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听到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郝山摔伤住院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别的同学，都是连声说同情，然后就没有了后续，只有安宁和韦菀面面相觑，她们不知道郝山的摔伤是否和她们昨天将他的自行车“全杀有关”。
　　 这种忐忑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放学，她们不约而同地问郝山所住的医院，并约好中午早点出发，一起去医院看看。
　　 中午的饭，味同嚼蜡，韦菀吃得非常难受，一改往日的好胃口。吃过饭借口去买书，韦菀跟妈妈要了五元钱，早早就出了家门。在医院门口买了几个苹果，虽然不谙世事，但她感觉空着手去看病人，总是不妥。
　　 安宁很快也都到了，从她腿上的浸湿可以看得出，她来的路上，一定是因为着急摔过交。安宁看到韦菀手里的苹果，很不好意思地说：“韦菀，我没带钱。”
　　 “这些就够了，咱又不挣钱。走，去看看。”韦菀说着拉起安宁的手，一路小跑去找病房。
　　 跟迷宫一样的病房让韦菀和安宁一顿好找，终于找到了郝山的病房。透过病房门的小玻璃，她们看到腿部打着石膏躺在床上的郝山，她们对视了一眼，缓缓地推开了病房门。然后步履沉重地走到病床前。
　　 郝山正在睡着，病床边有一个女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韦菀和安宁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阿姨！”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郝山妈妈看到来了两个女生，都很安稳秀气的样子，她就猜到是郝山的同学，她一边答应着，一边轻轻地推醒郝山，“小山，小山，你的同学来看你了。”
　　 郝山睁开眼睛之后，顿感意外，他想坐起来，但因为腿打着石膏，他活动非常不方便，挣扎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只能躺在那里。“你们怎么来了？”郝山疑惑地问。
　　 “来看看你呀！听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呀！”韦菀鼓足勇气问。
　　 “没事，被别人撞的。就是腿折了，没地儿没事，几天就好了。”郝山一脸的轻松。他的妈妈却非常心疼地补充道：“接到信儿我都吓死了，还好就在医院附近没有耽误治疗，对方也没跑，要不就出大事了，他自己不能动，就是冻，也冻死了。”
　　 “哦，真是不小心，你好好养着！我们还要去上学。”说着韦菀拉着安宁想走。
　　 “等等，你别走。”郝山赶紧叫她们。
　　 韦菀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郝山问是不是她放的他自行车的气儿。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很冷的病房，她居然流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