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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粱铁嘴轶事(小说)
刘黑子一转身儿,把屁股坐到了八仙桌旁的椅子上,他端起桌上的温茶润了润嗓子,随后说道:“你不出工,队里凭什么要给你记工分儿?!”
“我是工伤!”
“工伤怎么样?要是你们家房塌了砸折了你的腿,队里能出两千块钱给你看伤?——怎么着,还不知足是吧?”
“看伤那仨月你就得给我记工!”
“没那道理!你整天躺在床上享清福,吃喝都是队里给你花的,不跟你要饭钱就够便宜你了,还要挣工分儿,嘁——天底下哪儿找这样的美事去?!”
“你真不给?”
“老太太的奶子,你死了那道经吧!”
“那你就甭想过好这个年!”
“听拉拉蛄叫唤咱还不种地啦?”
“咱走着瞧!”
“瞧你这根半腿的样儿,站都站不稳当,难道你还尿得出一丈二尺尿去!”
梁铁嘴儿将怒红了的一双眼睛足足盯了刘黑子老半天,之后,一甩头领着三个儿子忿忿地回去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梁铁嘴儿打发媳妇带着三个儿子去村南头孩子的奶奶家拜年了,他自己闷在家里喝着高粱烧。火辣辣的高度烈酒一杯接一杯地一倒进他没有酒虫子的肚儿里,胸膛里顿时就窜起了阵阵火苗儿……酒入愁肠愁更愁,胸中憋气越想越气,越气就越觉着怒火烧心……
“嗵——咣”!东院儿狗子放的一个二踢脚的炸响声猛然刺激了浑身冒火的梁铁嘴儿,他把酒盅狠劲儿地往炕桌儿上一墩,嘴里骂了句挺歹毒的脏话,出溜到炕下蹬上棉鞋,从外屋的案板上抄起白天磨得飞快的菜刀往怀里一揣,喷着满嘴酒气,架起单拐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家门……
凛冽的寒风就像一把剔骨的刀子专往人的脖领儿里钻,而浑身燥热火炭儿般发烫的梁铁嘴儿却浑然不觉。就连隐隐作痛的伤腿他也顾不得了,深一脚浅一脚地奔村东运河边儿上的刘黑子家走去……
黢黑的年夜,空旷的乡村四野,一路上穿街过巷的梁铁嘴儿除了看到几个在门口放炮的孩子,连一个大人都没碰上。这会儿,正是一家人高高兴兴地绻在热炕头儿上吃着年夜饭的时候。
刘黑子家孤零零的坐落在离运河不远的一面高坡上,五间蓝砖红瓦飞檐斗拱的大瓦房是去年秋天新盖起来的,与村里众多的用土坯垒砌起来的土屋相比,他家就显得很是不同凡响。
梁铁嘴儿刚一推开刘黑子家虚掩着的街门,蜷缩在大门口狗窝里的大黑狗便“呜”地一声扑了过来,不容那大黑狗叫出声来,便抡起手里的那把切菜刀,狠狠地向张着血盆大口的大黑狗脖子砍了下去,就见那大黑狗猛地往起一窜,接着,只连着点儿皮肉的狗头和肥大的身子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当院的地上,与此同时,从狗腔子里窜出来的热狗血喷溅了梁铁嘴儿满脸一身。他把脸上热乎乎的狗血随手一抹,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啥模样的梁铁嘴儿抬脚朝屋里走来,当他撩起门帘走进屋子时,刘黑子一家三口正围坐在八仙桌上吃年夜饭,当时刘黑子正手把着一只小铜酒壶,吱儿喽一口酒,叭哒一口菜地喝得正美呢。
灯光下,就见手提菜刀狗血满身的梁铁嘴儿凶神般站在了门口儿,烂菜花顺着刘黑子惊愣的目光回过身儿,就听“吗呀”的一声惨叫,人便顺着椅子出溜到了地上;一口辣酒噎在刘黑子的嗓子眼儿,就听哏儿喽一声,人也傻在那儿不动了;坐在炕沿儿上的琉璃球儿反映倒是挺快,身子往后一仰,屁滚尿流叽里咕噜地滚到了炕角儿,余下的四个闺女更是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浑身血糊糊的梁铁嘴儿瞪着充血的双眼,直直盯视着那张黑脸儿已然被吓成了白色儿的刘黑子,紧走两步来到刘黑子吃饭的八仙桌前,把糊着狗血的切菜刀往刘黑子身旁的墙柜上使劲儿地一拍,豪气地说道:“爷们儿,甭怕,那不是人血,是你们家那条大黑狗的狗血,它不是个东西,非要窜上来咬我,我急眼了,就实实拍拍的给了它一刀!”说完,梁铁嘴儿扫了一眼满桌的菜肴,抄起刘黑子面前正喝着的半杯酒,仰脖儿往口里一倒,咕咚一声咽了,把酒盅礅桌上时,又顺手抓起一只鸡腿大咬了一口,一边大嚼着,一边呜呜噜噜地说,“过年了,咱没钱买肉吃,只好先到你这儿来蹭点儿肉吃。”说到这儿,梁铁嘴儿把大嚼着的嘴巴向窗外努了努,接着道,“事先也没和你商量,我把你家的狗杀了,一会儿我拎回去给我那一大家子人过年!”
刘黑子被血葫芦一样的梁铁嘴儿这么一吓,老半天才缓过点儿劲来。他一边擦着黑脸上的油汗,一边磕巴着说道:“三、三伯,您、您这是干嘛呀,真、真要是过不去年,找、找大侄子我呀。”
梁铁嘴儿一双血灌瞳人的双眼逼视着面前的刘黑子,那一刻他才发现,刘黑子那张黑灿灿的脸上竟然泛出了一丝少见的惨白,他不无诙谐地对刘黑子说道:“咱爷们儿年轻的时候就没有那一丈二尺的尿劲儿,如今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弄瘸了一条腿,就是想尿出那么远去,这会儿都没那么大的冲劲儿了!”说着,扭动了一下手腕子,拍拍身边儿的那把菜刀,又说,“尿性没了,可手劲儿还行,加上我这刚磨过的菜刀钢口儿不错,也就随便那么一划拉,也怪你家那条大黑狗的脑袋长得太不结实,就跟削个萝卜似的就被我给旋下来了!”
刘黑子的一张黑脸变颜变色的,硬强着挤出一丝极不自然的谄笑,连声说道:“是,是您的刀快,也是这个畜生该死,谁、谁让它狗眼看人低,撞上咱三伯的刀来着。您消消气儿,那、那天我是跟您玩笑来着,不想您还就当真了。明儿、明儿一大早,我、我就让大玲把钱给您送家去。”说着,刘黑子一低头,朝缩在地上发抖的烂菜花喝道,“瞧你那个熊样,三伯是谁,是跟咱们过不去的人吗?去,还不赶紧给三伯添双筷子,今晚儿我们爷儿俩要好好喝上两杯。”
听刘黑子如是说,梁铁嘴儿把手一摆,说道:“别介,日子还长着呢,咱今儿就免了。”说着,他用手指了指绻在炕角儿上吓得涕溜涕溜直哭的琉璃球儿和几个丫头说,“你看,就我这副模样,别吓着咱不懂事的孙子。死狗我拎走,明儿你上我家喝去,咱们狗肉就烧酒!”
刘黑子紧着接道:“得,三伯,咱就这么定了,您炖狗肉,我拿酒成不?说罢,刘黑子话锋一转,满脸堆笑地说道,三伯,您就在家慢慢儿养着,咱工分儿照记,队里再给您补贴点儿营养费,等什么时候腿好利索了,您再去上工。到时,我给您安排去库房当个保管,活儿轻省不说,还记满年的工分儿,您看怎样?
梁铁嘴儿拾起柜上的菜刀,血糊糊的往怀里一揣,嘴上说了句:“得嘞,只要你大侄子通情达理,你三叔我也不是混蛋一屁股泥的人,我不打扰了,你接着喝,好好过个年……我走了!”
出得刘黑子家的大门,豪情万丈的梁铁嘴儿用他破锣一般的嗓子唱起了《红灯记》里李玉和和家人壮别的那段唱儿:“浑身是胆雄赳赳……”
大年初一的上午,大玲不但把本该分给梁铁嘴儿的六十多块钱送到了家里,此外,还特意按刘书记的吩咐给他提了一刀肉、两只活鸡。
开春儿后,走起路来还有些踮脚儿的梁铁嘴儿上工了。刘黑子让孙老蔫儿安排他去库房上工,被梁铁嘴儿婉言谢绝了。铁嘴儿对孙老蔫儿说:“人家李德旺干得好好的,我不能抢了人家的饭碗。再说,咱干不了重活了,还可以给生产队放放牲口或是看青护苗儿什么的。”
自打那场交锋之后,刘黑子见着梁铁嘴儿不但老远的就打招呼,还情愿从自己的兜儿里掏出烟卷儿来孝敬上一根儿以示巴结,那副神态虽然说不上有多么的谦恭,倒也是一脸的和睦和坦城……
期待江渤佳按不断!
有一句叫做“接地气”,我看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了。浓浓的乡土气息、身边的人和事一直贯穿在老哥的文字中。那些成名的大家那些为文者天天嘴里喊--要亲近生活,可有几人做到了呢?
老哥,我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