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今天爸爸回到这里,一是报答一饭之恩,二是让他们看看一家三口人活得好好的。谁也没饿死,虽然我比较瘦,但最起码还活着。
我选择让爸爸喂,妈妈却捷足先登,她喂我。不知道不是很饿,还是大娘蒸的鸡蛋羹不合我的胃口,不想吃,突然想吃糖。喊着:我要吃糖!
“好吧,只要你喜欢吃,我家有糖给你拿来。鸡蛋羹不喜欢吃,想饿死?你家孩子都成了祖宗了。”老嫂比母,大娘拿自己没当外人,爸爸嬉皮笑脸的样子,我第一次看见,他没有在单位的样子,更没有拿着图纸训人的一脸严肃,像一个孩子似的,任大娘如何唠叨,他就是不生气。
妈妈很是着急,我怎么这么不争气,丢尽她的脸,但碍于面子,干着急,不能把我怎么的。
大娘不含糊,把她家的糖罐子拿来了,捧着糖罐子吃糖,屋里的小孩子们都眼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碗鸡蛋羹,没引起小孩子们多大兴趣,一罐子糖令小孩子垂涎欲滴。我一边吃,一边祸害,弄得哪都是,妈妈说:吃的差不多了,咱们把鸡蛋羹吃了吧!
妈妈说我,我装作没听着,一边吃着,一边弄得哪都是,身上也是。爸爸说:丫头,吃糖牙疼,咱不吃了。
吃着糖,天皇老子都不怕,还怕爸爸,见爸爸来拿糖罐,怒火中烧,骂了爸爸。爸爸还嘿嘿地笑,大娘看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让你惯的,丢人现眼,还笑,将来有你笑不出来的时候。
我望着一伙人好像都不是和我一伙的,妈妈在那咬牙切齿,爸爸的脸涨得通红。他突然说:我摔死你!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把我从炕上扯过来,夹在腋下,冲着山墙就要撞过去,我的脚离开炕的瞬间,眼睛一闭,脑袋迷糊,心想我完了,今天死期到了。我开始告饶,一辈子嘴巴硬,不说软话,那天在生死攸关中,和爸爸讨饶,逃过一劫。
从此以后,没回过老家,更没回过姥姥家。
“摔人”事件过后,洗心革面,从新做人。再没给爸爸妈妈丢过脸,在众人面前都是大家闺秀的摸样,谁能想到回老家一路丢人现眼。
从此,妈妈回老家,看望姥姥都是一个人回去,我再没有资格跟着妈妈走,妈妈怕我恶习不改。
我的童年拿出来晒晒,多少有点不那么光彩,不像司马光砸缸救小伙伴;也不像香九龄能温席,孝敬父母;更不像融四岁能让梨,美名传……
哎!光彩不光彩都是童年,那是我童年的记忆。本人记忆极好,童年的事记得很清楚,特别是生死攸关的那次被摔,记得更真更牢!长大后父母从不提这件事,那年我和父亲说:我有恐高症,就是回老家你要摔死我。小孩子不懂得吓唬,以为你要真的摔死我,我害怕极了。脑袋也很乱,头很晕……
“你还记得,我想吓唬你,哪能真摔,你骂我下不来台,你大娘一个劲地饶舌,我喝了点酒,才要摔你。”爸爸没想到我两岁的事情记得那么清。
我把在姥姥家发生的事和他说,他承认我的记忆好,那年爸爸已经过了古稀!
如今父母离我而去,童年的记忆,是唯美的片段,有父母呵护,过得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真想自己不要长大,永远定格在六零年,在父母的羽翼下,快乐地生活。
(六)蝙蝠
从姥姥家回来,脱胎换骨,很听话。仿佛谁家的大小姐,不苟言笑,孩子多玩得不亦乐乎,没有人玩自己也不显得寂寞。
如此这般的变化,妈妈有点受不了了,这丫头脑袋受到刺激了?
妈妈算是个很粗心的人,只要孩子听话,不耽误她干活,就好。我的内心发生的变化她一点都不知道,只知道这丫头越来越呆了。
自从爸爸那次要摔死我,我知道大人靠不住,不听话小命就要玩完了,不知道为何那么小就惜命,仿佛冥冥有神助似的。
从姥姥家回来后人更瘦了,每天蔫蔫的,仿佛在反省。在父母面前是那样的,在小朋友面前还是有说有笑的,在张奶奶家也挺爱说话的。
妈妈说我一直吃奶,吃到弟弟出生,可我记住童年那么多的事,就没有记住吃妈妈的奶。妈妈活着的时候每次和我和别人说起我吃奶吃到多大,忌几次奶没忌了。但我至今一点都没有印象。两岁发生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难道四岁的事都忘了?也许,人类的记忆基因,只记住不好的事,好的事全从记忆中抹去。
我去姥姥家的事,妈妈从不提起,仿佛在她的记忆中抹去,爸爸也不曾说,仿佛那些事从来没发生过,然而那年我和爸爸说起六零年诸多事,爸爸没有否认,他说那么小你都记得了。
不是杜撰,而是亲身经历过,才怕水,怕高,害怕老鼠。
说起怕老鼠,没有真正和它过招;家里并没有出现过老鼠,从姥姥家回来在街上玩儿,听见一群小孩子喊:打耗子!打死它(耗子,就是老鼠)。
跟着大孩子跑才看见尖嘴耗子。感觉那小东西,贼眉鼠眼的,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是好东西。后来听大孩子们说它是四害之人,更不喜欢它了。
它专门偷人家的东西,所以被称之为鼠害。
某天,跟着爸爸妈妈逛街,被一帮人吸引,爸爸好奇,非要去看看,那些人干什么?妈妈拗不过,只好跟随,我依然骑在爸爸的脖子上,看黑压压的人群都伸着脖子,往上看。电影院的墙壁上,有一个洞。一个人爬上梯子,带着手套,拿着竹竿子,好像逮什么。
好奇是人的通病,一会儿电影院门前挤满人,大家指指点点,我很着急想知道他爬梯子逮什么。
一会儿几个黑家伙,煽动黑色的翅膀,在电影院的上空盘旋,天高距离远它们长得什么模样看不清,但黑色翅膀比蝴蝶的大很多,几个黑家伙飞到房檐下,它们真厉害,倒挂着,像评书里的大侠那样穿墙越脊,倒挂垂杨柳。妈妈说:是燕别古(燕别古,音同。东北土语,学名蝙蝠)。
爸爸说,学名叫蝙蝠。东北很少见,南方很多,怎么跑东北来了。
“我要,我要蝙蝠,我要燕别古。”看见那人抓住一个,我也来了精神。
妈妈说:不能要,燕别古是耗子偷吃咸盐变的,你看那小脸,还有那耳朵都像。你小的时候被耗子咬一口,脚跟被咬去一块肉,你还要它。
妈妈绘声绘色地在那描绘,我刚生下来,炕洞里有耗子窝,妈妈做饭去了,它们爬出来咬我,把脚后跟咬去一块肉,真假难辨,当时信了,现在有点不信了,脚后跟咬掉一块肉,为什么没落疤?新生儿的时候脖子长鼠疮(鼠疮——淋巴结核,在民间叫鼠疮,据说吃猫肉就好了,那是偏方好像和吃蝙蝠肉差不多),还落个浅浅的印记呢,长大才长开。
听说蝙蝠是耗子偷吃咸盐变的,打死我也不要,耗子那东西太可恶,谁看见它谁都想打死它。耗子偷吃咸盐后,长了翅膀有人抓他,还引来那么多人卖呆(卖呆,围观的意思。东北土话)!没有人要打死它,好像还挺喜欢它,我脑子一直转不过弯……
过几天,中学院内放映电影,正片没记住演什么,加片倒刻骨铭心——《猫头鹰与蝙蝠》。猫头鹰真厉害,一次逮到几只耗子,妈妈说:不看了,太恶心,回家吧!
我看得正兴起,哪能回家,和爸爸看得着了迷!妈妈自己回家。猫头鹰逮完耗子,退出舞台,蝙蝠出场,某个山洞黑压压的全是蝙蝠,它们也不嫌挤。你出我进,整个山洞沸腾了。
那天在电影院门前没看清蝙蝠的模样,只看到黑乎乎的小家伙,飞来飞去。今晚电影屏幕将蝙蝠放大,天呐,妈妈说得真对,耗子吃了咸盐变成燕别古了。那一对小耳朵,那一对老鼠眼,太像了。我不顾大家都在看,忙喊:爸爸,这一堆燕别古去哪偷吃的咸盐,怎么变得这么多,猫头鹰呢?猫头鹰快来逮燕别古。
旁边的几个大孩子听我嚷,一阵哄笑!不少大人也笑起来。我很不解,有什么可笑的。
爸爸说:你妈妈没文化,不懂得,蝙蝠和老鼠是不同的动物,将来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那个人抓蝙蝠干什么?”我问爸爸。
“据说吃蝙蝠的肉能治疗小孩的消化不良,那仅仅是传说,谁知道那个人抓它干什么。”爸爸说。
看了那个加片,对蝙蝠改变了看法,它和耗子风马牛不相及。
从此再没有在东北看到蝙蝠。最近跟编霞中子的文,讲述山村童年的故事,那里的小主人公小石子和弟弟逮蝙蝠,蝙蝠在广西壮族人家的屋里飞来飞去,像蚊子似的。
小哥俩不大,却能逮到,而且妈妈给他们烤着吃,去了翅膀,去了头部,肉只有大枣那么大。吃蝙蝠肉治疗小孩消化不良,民间的偏方。读到他的文,才想起自己看过一次蝙蝠在电影院门前飞,引来一群人卖呆,还有人逮到一个。
祖国复原辽阔,南北差距甚大,广西壮族地区,有芭蕉林,所以适合蝙蝠生存,才有在家里飞来飞去,吃蚊子。
蝙蝠长得太像耗子了,和老鼠仿佛是亲戚,所以,如果蝙蝠在我家飞来飞去,不下掉魂才怪。佩服霞中子笔下的小石子,能逮到那么多蝙蝠,在阿公的训斥下才罢手。
美丽的童年都是一样的,无忧无虑,偶尔有不和谐音符跳出,不影响主旋律,使我们在父母的呵护下幸福地成长。
七)被骗
蝙蝠的故事告一段落,再看见老鼠马上想到蝙蝠,虽然爸爸说老鼠和蝙蝠不是一回事,但看见它的模样和老鼠家族脱离不了干系,所以不喜欢蝙蝠,更不喜欢老鼠。
老鼠和蝙蝠在记忆里逐渐淡忘,每天都沉浸在听评书中,喜欢听三侠五义、七侠传。
某天,家里来了一个小女孩儿,和我年龄差不多,她胖乎乎的,个子矮矮的,一笑两酒窝。穿一件红衣服,坐在炕上,和我说话。
妈妈说:新来的邻居,她爸爸妈妈搬东西呢,家里没有地方,在咱家呆一会。
那个小女孩很爱说话,她说:我们家从很远地方搬来,我家有好多东西,搬不来给人了。
她还说:我家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你那样的饼干也有,还有苹果橘子,还有糖果……你的山里红给点我吧,还有饼干,我一会儿就还给你。因为我妈妈把好吃的东西放在包裹里,找不到了。一会儿找到就还给你。
“我不信,如果你有,怎么不拿来?”我对她说。
“我们拉钩好吗?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如果食言,是小狗。”她说。
妈妈说:给小姐姐几块饼干,还有山里红。
我属于那种里不出外不进的性格,不要别人的东西,自己的东西也不给别人。
在她的央求下,妈妈的诱导下,她与我分食食物,她很能吃,一会儿就吃完了,吃完了,还要。
我给她记着呢,吃我几块饼干,吃我几把山里红,还有苹果,橘子,天呐!一个下午她吃了我许多的东西,她妈妈来领她走,我不客气地说:她吃了我一个苹果,两个橘子,好几把山里红,还有十块饼干,她说还我的。
“好的,我记下的,等过几天我替她还你。”她妈妈说。
过了那么多天,一点动静没有,我和妈妈说:她吃了我东西什么时候还啊。
妈妈说:小朋友之间吃东西还用还啊,她妈妈送给你的包子你不是吃了吗?
“包子是包子,她吃我的东西和包子两码事。”我很生气,被骗的感觉,令人恼火。
从此,她来我家串门,从来不让她进屋,也不和她玩儿。对于这样说话不算话,骗吃骗喝的人,我一辈子不会忘记,妈妈说我:小孩子,不要记住那点事,忘记吧,和她玩儿也有个伴。
就是不和她玩儿,不和骗子玩儿。人小心不小,被骗后耿耿于怀好几年。一直没和她成为好朋友!
八)喜欢吃百家饭。
从姥姥家回来人更瘦了,每天恹恹的,爸爸很自责,如果不吓唬一下就好了。妈妈也感觉孩子小,不应该带着她回老家,两千里地太遥远,孩子怎能经受这番折腾!
世上没有后悔药,妈妈后悔也来不及。
妈妈心有余悸,生怕这个瘦弱的孩子夭折了,离开她。
妈妈不会忘记,丫头未满周岁,出麻疹住院,医院里死孩子到处都是,好几个大纸箱子都装满了,临床的那个孩子刚开始还好好的,一会儿功夫就气绝身亡……
丫头,硬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出了一身白麻疹,躲过一劫!
从麻疹的恐怖中逃了出来,天花没有伤她的元气,难道回趟老家,这丫头的真魂被那几个没有电灯的夜晚带走了?
没有文化的妈妈,对迷信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于是,在张奶奶的怂恿下,找算命先生,给我算一卦,看看吉凶祸福!张奶奶还是老革命,共产党,竟然怂恿妈妈给算命!被爸爸不屑。
算命先生,坐在小院子里,捻动手里的珠子,振振有词:小女命里有饥荒,黑白无常伴身旁,要想今生寿命长,认个风尘养汉娘!
满院子里的人听着算命先生胡言乱语,妈妈立刻没有了主张,谁是风尘女,谁是养汉娘?这明明是无稽之谈,认可丫头小命难保,也不能践踏谁的威严?再说了,任谁为干妈,谁不和你翻脸,谁是养汉娘?
这个算命先生,两眼一抹黑,胡言论语,没解决任何问题,却断绝了我和任何人有干亲的关系!妈妈低头不语,这丫头怎么和正常人不一样,算命结果都令人伤脑筋!
算命的先生走了,院里的看客也走了,大家窃窃私语,看谁入了母亲的法眼,成了我的干娘!还有人指定不远处的邻居,曾做过妓女的女人,一致说:她合适。
感激的话不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后需努力!
有朋自远方来不一乐乎!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