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不惑之年(小说)
自斟自饮,细嚼慢咽。看着盘中餐、杯中酒,孔雷的思绪回到了从前。他刚进机关头几年几乎滴酒不沾,厌恶迎来送往,各种饭局能躲就躲,领导吃请也很少带他参加,为此常遭同事讽刺挖苦,说他是“土老帽”、“乡巴佬”。经过十几年历练,现在的孔雷已今非昔比,遇到吃喝的机会不仅不再厌恶、躲避,甚至已是“闻香即馋,见酒就贪”了,彻底摘掉了“土老帽”、“乡巴佬”的帽子。在这一点上,的确,他进步了,也成熟了。
说到进步、成熟,他立刻想起了费局长。他恨费洁青,什么表扬、关切全他妈的是表演!如果送钱时他能断然拒绝,甚至被他骂一通,赶出办公室该多好,就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这样揪心害怕。他也埋怨刘玉经,要不是他死乞白赖地规劝,也不至于急着送钱。可刘玉经毕竟是好意,而自己早不送晚不送,偏偏选择了费洁青出事前那一刻。他恨自己选择了一个错误时间、错误地点,办了一件大错特错的蠢事。他的点怎么会这么背呢?可有什么法子,或许这就是命。
两万块钱一瞬间变成了赃款,换来了一个行贿买官的罪名,说不定还会带来牢狱之灾。想起那晚宋霞无比害怕地紧紧抱着他哭泣的样子,抑制不住悲伤,几滴泪珠掉落在餐桌上。他痛苦地连干几杯,借酒浇愁。砸吧砸吧嘴,酒味苦涩,心里苦涩,深感人生也如此苦涩。嗨,官迷心窍,自酿苦酒啊!
他喝着喝着突然有一丝希望涌上心头,让他心里一亮:要尽快找李副局长坦白交代,揭发费洁青,解释自己并不是他的同伙,送礼是被逼无奈,这样,或许能得到谅解。只有如此,别无选择,明天一上班立刻就办。
他愤愤地拿起酒瓶,一仰脖,把瓶底那点酒全灌进了喉咙。
十一
双腿轻飘,脑袋沉重,孔雷打着饱嗝,趔趔趄趄地走出饭馆,在门口被绊了一下,差一点栽倒。服务员立刻拉住他,搀他下了台阶。他一把推开服务员,用发硬的舌头呜噜着:“走……走开!我没……没事……”
看他把手提袋扔进车筐,跨上自行车晃晃悠悠地离开,服务员捂着嘴偷偷笑了。
一斤六十二度的白酒在孔雷身体的毛细血管中逐步扩散,麻醉了他的神经,开始双眼还能勉强睁开一点儿,渐渐地眼皮耷拉了下来。即使极力控制,自行车仍然在街上扭着“秧歌”,路人见此慌忙躲闪。
离开喧闹的商业区,街上行人寥寥,灯光暗淡,天空湛蓝,临近中秋的月亮像一个银盆,亮亮地斜挂于西天。
一辆摩托飙车鸣着刺耳的喇叭从他身边疾驶而过,受此一惊,孔雷的眼睛好不容易睁开了一条缝隙。昏昏沉沉的他斜睨了一眼西斜的即将复圆的月亮,突然惊叫了一声,啊,太阳这么高了!咋还没到局里?要迟到,快蹬,上班还要找李副局长交代问题呢!
歪歪斜斜的自行车在空旷的马路上弯弯曲曲地向前驶去……
孔雷的眼皮再也抬不起来,他几乎爬到了自行车把上,深深地进入梦乡……失去控制的自行车飞速转动,突然奔上了路牙子。孔雷撞向一棵大树,反作用力把他弹上便道,重重地摔在花格子砖上。车筐里装着三万元的手提袋也被惯性高高抛起,甩得无影无踪。
十二
天刚蒙蒙亮,科技局门卫室大爷打着哈欠拉开了机关大门。他习惯性地左右张望,发现大门左侧不到百米处,一个浑身泥土的人正纹丝不动地躺在便道上,一辆前轮扭曲的自行车斜倒在路旁。一定是个酒鬼,应该叫醒他,别着凉。大爷一边揉着惺忪的双眼一边走了过去。当他走近时低头一看,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张望四周,无一人影,他便慌里慌张、跌跌撞撞地跑回去拿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