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柳柳笑语盈盈，春风拂面，这让田庄庄心里有点乐，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柳柳心里是咋想的，反正觉得她的样子挺可爱，挺给自己面子的。不管她能不能做自己的儿媳妇，她都喜欢这个姑娘。他特意要了一瓶红酒，给每一个人的杯子里都斟满，然后逐一地敬酒、碰杯，柳柳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干了杯中的红酒，末了还自己倒一杯，双手端到田庄庄的面前说，叔叔，相逢是缘分，相逢是首歌，感谢叔叔今天的盛情款待，能够认识叔叔真好，柳柳借花献佛，请叔叔饮下晚辈的这杯薄酒。
　　 田庄庄想不到柳柳会如此地落落大方，彬彬有礼，这那像一个山村的女孩子啊。想自己那木讷般的儿子，如何配得上人家？田庄庄接过柳柳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心里便涌动出阵阵苦涩和失意。
　　
　　 柳柳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安睡，回忆着今天的见面过程，那个叫田凯楠和田庄庄就轮换着在她的眼前晃悠。历经了两次失败的恋爱变数，柳柳的心灵已变得麻木了，她不知道什么是爱和被爱，一切的一切还都不是因世俗和利益而竟折腰？她不知道，第一个未婚夫父亲因为癌症的死亡，和第二个未婚夫因放火铜不小心致残手臂的灾难，为什么都会记在她的头上？就因为自己是属龙的，出生在腊月？她不知道爹妈为什么就把她生在腊月，而那首“犯月歌诀”已经让她不经意间背诵的滚瓜烂熟：正蛇二鼠三月牛，四猴五兔六月狗，七猪八马九羊头，十月鸡、架上愁，十一月老虎满山游，腊月老龙不抬头。在柳庄村，谁都说她柳柳长的漂亮，针线活也做的好，就连田间那农活儿也落不到别人后头。可说到婚姻，说到她是犯月出生的，就都像躲瘟神一样远离她。这两三年来，几乎没有一个为她上门提亲的。她的心好冷，哪有姑娘不嫁人，一辈子守在爹妈身边的道理？她甚至想到了人们常说的那句话，把自己出口转内销了。对二嫂子介绍喜鹊岭的田凯楠柳柳也没信心，去见面时爹妈就教她了，只要他不问，咱就不要跟人家提是几月出生的。可见了田凯楠那副老实可怜的样儿，她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欺负他，她因此就跟他说了自己是犯月命硬克夫的事，她不强求田凯楠能够要自己做他的媳妇，她只求自己心安理得。有些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是姻缘拆也拆不散，不是姻缘捆绑也不能成夫妻。田凯楠的回答让她好笑也感动，说他大说那是迷信，不可信。还说他大是党员。她不知道他的婚姻和他大有多大关系，共产党员和他的婚姻又有多大的关系？说到敢不敢要她做媳妇时，他竟然还是说他大就敢要说敢要。就这些可气又可笑的话，让柳柳萌生出了一种嫁给他的决心。扪心自问，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喜欢上了他大呢还是喜欢上了他？在饭桌上，柳柳又目睹了田凯楠的爸爸田庄庄待人接物热情洋溢的风采和场面，更让她对这父子两人产生了好感。她说不清这是不是爱？是不是姻缘？回到家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屋里就今天见面的事讨论了起来……
　　 正是礼拜五，柳柳的两个妹妹也从学校回来了，柳柳姨也还没有回去。柳柳的两个妹妹分别叫杏杏、梅梅，听说姐今天相亲见面了，就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开了，姐，那男的叫什么啊？长得帅不？他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弟兄几个？他家城里买得有房没有……容不得柳柳回答，娘那边就开口制止道，你两个不要说话行不行？听大人说完你们不就知道啦？娘这样一说，两个妹妹说撅着嘴再也不吱声。
　　 柳墩墩今天没有去，自然这会儿也有点性急，他先开口问，柳柳，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跟那个叫田凯楠的也见了，感觉能行不？
　　 柳柳不说话。
　　 见柳柳不说话，姨那边就说，甭管凯楠他爸说的再好听，城里没有住房就是个大问题，就是柳柳跟凯楠的事情能成，将来结婚时也必需在城里买套住房。
　　 娘说，田凯楠他大说那也是实情，家里的楼房一盖，自然就耽搁了在城里买房的事，不过看他那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姨说，一家三口人，就凯楠一个儿子，能不滋润吗。
　　 钱也重要，但人更重要，我也没有去，那个叫田凯楠的到底长的什么样儿？柳墩墩问道。
　　 姨说，长得倒是不胖不瘦，个头也适中，眉清目秀的，就是有点寡言。
　　 娘说，来来回回吃饭喝水的就他爸一个人张罗着，要是能像他爸那个样儿就能行。
　　 姨说，凯楠就没有跟我们多说话，还是刚去时问候了一声，就再也没有看他说过什么，也不知道在那个屋里和柳柳都说了些什么。
　　 说到了柳柳，娘就问，你和凯楠都说了些什么？
　　 柳柳说，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那你说凯楠那个娃咋样？娘问。
　　 就那样呗。柳柳说。
　　 就咋样？你得说个明白话。柳墩墩接着说，这过不了一两天，二嫂子那边肯定要来问话，咱得给人家个答复，这同意不同意，就是你说了算。要叫我说，也老大不小了，咱耽搁不起，只要人家肯花钱，不嫌弃咱的过去就行。
　　 妹妹杏杏这会儿正在读高中，听了爹的话她就憋不住了，爹你说那话就不对了，婚姻的前提是爱情，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不道德的婚姻哪还有幸福可言，论模样儿，论本事，姐不比别人差，说什么犯月，命硬克夫，纯粹迷信，说那话的人就两字：愚昧。
　　 去去去，什么爱情不爱情的，过日子不是看电视剧，没有钱，爱情还不等于是西北风啊？不抵吃不抵喝的。柳墩墩反驳道。
　　 听爹这样说，两个妹妹不情愿地扭身回了自己的房。
　　 柳柳，你说说，人家二嫂子来了，咱该给人家一个怎样的回话？娘又问。
　　 柳柳说，要不就那样吧。
　　 柳柳像这样一说，再也没有一个人说话。打了好半晌，姨才开口道，女孩子就是过命哩，心再强命不强那谁也没办法，谁能和命过不去呢？她爹说的也对，只要人家肯为柳柳花钱，不嫌弃柳柳是犯月就行。
　　 这番话，好像是对柳柳今天见面的事做了一个总结。
　　
　　 今天是正月十四，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山村人叫灯节。天还没有黑，田庄庄就帮着儿子田凯楠往门楼前面的屋檐上挂红灯笼。挂好了灯笼，还要拉电线，安灯泡，试着灯亮了这才完事。挂好了灯笼，凯楠妈那边的的饭就做熟了，就喊他们吃饭。
　　 晚饭吃的是元宵，还是那天在城里见完面，回家时买的。田庄庄买了一下子买了十几包，给柳柳家几包，给二嫂子几包。当时凯楠妈就说他，有钱没处花了，成不成还不一定呢？田庄庄说，没见识了不是，花的钱不多，却表示咱一颗虔诚的心。吃着元宵，凯楠妈又说起这事，我看你也是让那个小妖精给迷住了。田庄庄有些生气，你说那些话有意思吗？凯楠妈说，很显然不能成的事，还花那个冤枉钱。看见儿子在场，田庄庄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但从心里边讲，老婆说是也不是没一点道理。
　　 儿子去村上找同伴们玩去了。屋里就剩下了田庄庄和老婆，因为刚才的事，彼此的心里还都赌着一口气，谁也不搭理谁。但没过多久，凯楠妈就憋不住了，说道，既然这事没希望，过了十六就让凯楠走吧，在屋里这荒唐一天没三晌，啥也挣不来。田庄庄说，我随后跟她二姑打个电话问问，没门了就让娃走。凯楠妈说，不用打，肯定人家不跟咱。田庄庄说，就打个电话又不费什么。凯楠妈说，你愿意打就打吧。话虽这样说，田庄庄却没有要打电话的意思。
　　 那天从城里一回来，田庄庄一直忍着没有哼气，他不心疼花了那两千多块钱，他是埋怨儿子田凯楠没出息，就说那些话还不跟傻子一样？谁愿意和一个傻子恋爱呢？埋怨罢儿子，他就埋怨起柳柳来，咋就长的那样标致，那样窈窕，那样地婀娜多姿楚楚动人呢？在酒店那会儿，田庄庄也没敢多看柳柳几眼，只一眼就在心里记住了，想忘也忘不掉。没有刻意的穿红戴绿，没有粉饰的浓妆艳抹，瀑布般的秀发随意地搭在肩上，一个不经意的伸手投足，一抹轻启红唇的微笑，竟让人有些耐压不住地心动……就这模样儿，轻易地修饰一番，还不活脱脱地一个妖精啊？他想起了唐诗里的两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难怪儿子在她面前会语无伦次，就是自己也会心猿意马把握不住的。他知道柳柳生在腊月，那是属龙人的犯月，二嫂子跟他说过，他说那是迷信，咱一个共产党员不信那一套，他相信柳柳前两任婆家的灾难事出有因，与柳柳毫无瓜葛，但在人们蓄意的传播中已经就沸沸扬扬，好像这一切真的系柳柳所为。田庄庄不信那个邪，他希望儿子尽快地处一个对象，尽快结婚成家，也就了却了他和老伴的一桩心愿。可从见到柳柳那一刻起，他就觉着那是南柯一梦，不可能的，儿子田凯楠根本就配不上人家。尽管这般想着，但他还是在心里渴望着柳柳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世上的许多事情往往是出乎人们意料的。
　　 田庄庄还在想着那天的事儿，放在炕头的电话就响了。拿也电话，就传来了二嫂子的声音，庄庄叔，吃饭了没啊？
　　 田庄庄说，吃了吃了，刚才还跟你婶子说给你打电话呢，你这电话就来了。
　　 二嫂子开玩笑说，你总是算计着，让我打电话，省下自己的电话费。
　　 田庄庄说，过两天，叔给你上50块钱的话费。
　　 二嫂子说，说笑话啦，不用，叔，我跟你说，柳柳那边同意和咱凯楠处对象恋爱。
　　 田庄庄问，她二姑，人家没开出什么条件吧？
　　 二嫂子知道田庄庄想说的是什么，不就是在城里买房的事嘛，二嫂子回话说，住房不买可不行，你想想现在谁家结婚的新房不是在城里？
　　 二嫂子这样一说，田庄庄为难了，就说，她二姑，你跟人家说说，能不能先不在城里买房，要在城里买房，还得要再借钱，这婚还咋结啊？她二姑，你也知道，咱也就凯楠一个，省吃俭用到最后还不都是他们的，先说订婚结婚的事中不？俗话说，有余钱置余货，日后有了钱，在城里买房那还不是早晚的事？
　　 这事咱随后再说，先说订婚的事，人家柳柳娘把日子都看好了，就是正月十六。
　　 就是后天啊，是不是太近了点。咱可是什么也没有准备。
　　 现在和原先不一样了，什么东西也不用置，彩礼就是拿一板钱，然后再让亲戚吃一顿饭。
　　 坐席吃饭好说，那彩礼钱不知道该拿多少？
　　 人家柳柳娘开口要两万，按时下的行情，也没有多说，我说算了吧，凯楠那头我担了，一万八，图个吉利，人家也没再说什么。你说呢？
　　 那好吧。请客吃饭还搁在上回的那个福星酒店。
　　 二嫂子提醒说，庄庄叔，你可记着，头一回，做公婆的可是要给儿媳妇见面钱的，太少了我想你也拿不出来。
　　 那你说拿多少？田庄庄问。
　　 按大行，做公公的得给1000，做婆婆的得给800。
　　 田庄庄，咱不想少，但也不想多，就依你说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啊。二嫂子叮咛道。
　　 定了定了。田庄庄说，我明天就安排。
　　 就这样，伴随着一阵鞭炮声欢响，在亲友们的道贺声中，柳柳成了田凯楠的对象未婚妻。临别时，二嫂子说，凯楠，你不是还要去南方打工吗，跟柳柳相互把你手机号留下来，以后联系着也方便不是。还有，到了深圳，有条件的话就把柳柳也带过去，两个人在一块儿也能互相照应，还能多挣些钱回来。二嫂子想的也真多，柳柳看了一眼田凯楠，心里道，就他那样儿，还带我出去哩，管好他自己就不错。
　　
　　 二月杏花落尽，三月桃花泛红，峪涧溪水潺潺，山梁绿草茵茵。望着眼前草长莺飞百花盛开的繁荣，柳柳就想起了去深圳打工的田凯楠，听说南方的天气热，听说深圳是个大城市，那里一准会像初夏一样的炎热了，男人多邋遢，他不知道田凯楠知不知道多换洗衣服，多晒晒被子，勤去洗个澡，把自己拾掇的精干利索点？还有，走的时间，柳柳给他拿了好几双鞋垫子，也不知道他舍不舍得往鞋里面铺？两个多月转眼间就过去了，田凯楠却很少打电话过来。当初，柳柳把他送到火车站分别时，一再叮嘱，到了就打个电话过来报个平安，省得家里人牵挂，平时隔三差五的勤和家里联系着。田凯楠答应说我知道，就再也没多说什么。柳柳没有听到田凯楠道别之时的恋恋不舍和情义绵绵，她在心里觉得有些委曲，她埋怨他怎么就不知道说两句暖人心窝子的话呢？柳柳也知道田凯楠寡言少语的脾气，她不怨恨他。眼望着徐徐开动的列车，柳柳竟有些泪眼盈盈地想哭。依照柳柳的嘱咐，田凯楠到了深圳就及时给她来了个电话，虽然说电话里依旧没有什么儿女情长海誓山盟的情话，但柳柳心里已经很知足了。从此以后就在心里盼着田凯楠的电话，三五天过去了，她想着他该来电话了，他却没有。十天半月过去了，柳柳依旧想着田凯楠该来电话了，他仍旧没有。这个田凯楠，果真就长着个榆木疙瘩脑袋不开窍啊？她在心里想骂他。柳柳也曾把电话打过去了一回，却没有人接，后来她现索性再也不打了，就田凯楠那样，也说不出什么让人感动的话语来，她不想热脸贴着个冷屁股。田凯楠也许是嫌长途电话费钱哩，就算是再贵也不能少说几句吗？生性容易改性难，过后寻思寻思柳柳也就想开了，随他去吧。
　　 柳柳，一个人站在这儿望着大山发什么愣哩？
　　 听到说话声，柳柳转身就见二嫂子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身后，她的脸有些微微地发红。没等她说什么，二嫂子那边就又开了口，是想凯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