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我要嫁给你(小说)
娘。
柳柳这一喊,柳墩墩就抬起头来,娘问她,回来了?
柳柳说,回来了。
柳墩墩说,你还知道回来啊?住在那儿不回来多好啊!
柳柳知道爹在生她的气,嫌她不顾家,只顾着凯楠家了,可现在她已经不是凯楠的媳妇了,她被自己爱着的、崇拜着的公公给赶了出来。柳柳委屈,有泪水想掉出来,但她强忍着,微笑着,她不想让爹和娘跟着自己一起去悲伤。她说,这儿是我的家,这儿有我的爹娘,我能不回来吗?
柳柳通事理。娘说,你婆婆过世了,丢下了你公公一个人,你在那里多呆两天也是应该的。
柳柳说,他一个老大人,还让我侍候他不成?
柳墩墩黑着脸不哼一声,手里拿着一根香菇棒,低头摘着那些成熟的香菇。
柳柳娘说,你回去吧,这儿有我和你爹忙着,回去歇会儿,就给咱做后晌饭。
柳柳说,我不回去,就在这儿陪着您和我爹摘菇。
柳柳娘说,那中,一会儿回去了咱娘儿俩一块儿做。
拣大点儿的摘,稠密的地方也要适当疏些。柳墩墩那边说话了。
柳柳知道,爹是怕她把不该摘的菇摘了,那样就可惜了。
娘,犯月真得有那么凶吗?打了好半晌,柳柳又开了口问娘。她就想和娘说话。
怎么啦?柳柳娘不知道女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凯楠他妈不是死了嘛。
他们家嫌弃你啦?
这倒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们不嫌弃你就好,也别管什么凶呀吉呀的,糊涂大是天。
嗯,糊涂大是天。
娘,有时间想想,人活着还不如死了着好。又打了好半晌,柳柳再开口了,她还是想跟娘说话。
小孩子呢,咋会有那个想法?
与其活着受罪,倒不如死了落个安静。
不许瞎想。
嗯,不瞎想。
娘,我爹也在这儿呢,日后有了钱,就把凯楠他大那钱还上。柳柳再一次开口说道,她还是要跟娘说话。
还凯楠他大的什么钱?
就那一万八。
那是他送给咱的彩礼,不用还。
不用还啊,那就不还。
……
柳柳娘拉动风箱,嗵嗵啪啪响。没有一丝儿风,炊烟徐徐上升。柳柳插上电源,在电磁炉上炒香菇芹菜。柳墩墩一晌也没有闲过,这会儿才肯消消停停地抽上一袋烟,一会儿烟锅就磕的当当直响……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有轻轻的鼾声在山村的上空荡漾。
田庄庄读完柳柳给自己留的信,心里就再也平静不下来。说句心里话,从见到柳柳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喜欢上这姑娘,美丽漂亮,开朗大方。但也只是喜欢而已。他没有想到柳柳会同意和儿子凯楠处对象。田庄庄想着,柳柳只所以同意这桩婚事,那是因为自身的先天性缺陷(犯月,并且有过两次失败的婚姻,而两次失败的婚姻都和她的出生有关系)。他绝对不会想到柳柳能暗地里喜欢上了自己,就因为自己不信那些所谓的犯月克夫的命?他不知道。田庄庄随即又拆开了两只鞋垫合在一起的缝线,一对刺眼的图案呈现在自己的眼前,天蓝的底色上清晰地绣着鸳鸯戏水图,在鸳鸯戏水图的上面,鞋垫的前脚掌和后跟部,绣着红得耀眼的“爱你”两个字。他弄不清柳柳这是随意留给自己的,还是刻意留给自己的?他不知道。这天晚上,田庄庄再也睡不安宁了,在视觉的荧屏上,不断地转换着柳柳的身姿,“爱你”的鞋垫,还有娟秀的情书……醒来了他就骂自己混账,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凯楠妈的遗像就放在桌面上,她那近似严肃的表情好像在质问他,我看你就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不要忘了,她可是个犯月生的,克星,让她缠上了你,你也会和我一样,命丧黄泉的!
第二天,田庄庄浑身无力,精神恍惚。没有了老伴,走了柳柳,喂猪,做饭,收拾家务都成了他一个人的活。他有点烦。他不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怎么过?中午也懒的做饭了,泡两包方便面对付吧。方便面放在碗里,这才想起来暖水瓶的开水早凉了,就去插上电暖壶烧开水。正吃着方便面的田庄庄没注意,豆豆就走到他跟前。
咦,就吃泡面啊!豆豆有些大惊小怪的样子。
田庄庄一扭头,脸有点微红,怎么,方便面就是人吃的啊。
没有说不是啊。
有事吗?
没事,就是找你家柳柳玩的。
豆豆提到柳柳,田庄庄就想起了自己找豆豆在家里喂猪的事,哦,我想起来了,你跟我家喂猪的那工钱还给你哩,这几天忙的。田庄庄问,一共是几天?
豆豆说,还没有一个星期,你家柳柳就来了,柳柳来的那天是半天,一共是五天半。
那就按六天算把,一天50块,一共是300块。田庄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三张百元的钞票。
嘿嘿嘿,既然你给,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豆豆接过钱,装进口供里,然后又说,我来真不是找你要钱哩,是想找柳柳耍哩,柳柳哪去啦?
田庄庄说,柳柳回柳庄了。
咋不让她多侍候你几天呢,一个人多寂寞啊!
豆豆的话让田庄庄听起来很不是滋味,他不满意地瞥了一眼豆豆,说那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我这个人有口无心,信口胡说惯了,不要在意啊。豆豆说着就往门外走去,走着嘟嚷着,这个柳柳,走的时间也不打声招呼,直不够意思。
豆豆走到大门外,就掏出手机,拨通了柳柳的手机。喂,够不够意思啊,还姐妹呢,走的时间也不说一声,打个电话也行啊?
你是谁啊?
怎么,连姐姐的声音也听不出来?我是豆豆。
柳柳住院啦。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柳柳住院了?柳柳为什么要住院啊?是不是得了什么急症啊?豆豆急忙转头重新进了田庄庄的门。
田庄庄还没有来的及问豆豆怎么又回来了,豆豆就迫不及待地说,你家柳柳住院了,你不知道啊?
胡说八道什么啊,乌鸦嘴!
是真的,我刚才打她的电话来着。
真的啊?
这是开玩笑的事吗?
田庄庄掏出手机,正要拨号,这才想起来,他把柳柳的电话号已经删除了!
豆豆,豆豆。田庄庄喊住了正要出门的豆豆,把柳柳的电话号告诉我。
怎么,你连柳柳的电话号也没有啊。豆豆拿着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说,这是我刚才打的电话,你重新拨过去吧。
电话拨通了,没等田庄庄说话,那边嚷开了,你这人烦不烦啊,跟你说柳柳住院了,柳柳住院了,你没听到啊?
喂,喂喂……
对方早就给挂断了。
交款去吧。医生把一张单子递到柳墩墩的手里。
柳墩墩不知道交的是什么钱,只能拿着单子去了二楼。刚才交了一千块钱了,说是抢救费。他和柳柳娘也看到了,刚才又是洗胃,又是灌肠,折腾了很久。医生护士来来回回出入在急救室的里,柳墩墩和老伴守在走廊里,手里还掐着一张单子。柳墩墩不识字,他问医生这又是什么,他怕又是去交费。医生说是病危通知单。医生这样说,柳墩墩就理解了,说是女儿危险着哩,弄不好就会去阴曹地府阎王爷那儿报道的。他们如坐针毡,如履薄冰,护士就是不让进。说是正在急救,他们进去了反倒碍事。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医生才让他们来到了女儿身边。
柳柳娘守在女儿的身边一刻也不曾离开,看着插在柳柳鼻孔里的氧气管,看着输液架上的药水儿顺着透明的塑料管一点一点流进柳柳的身体里,泪珠儿从眼眶里滚出来,顺着面颊流到嘴里,咸咸的,她顾不得去擦。她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要这样,昨后晌回来那会儿还不是又说又笑的吗?
柳墩墩把交费单子递进划价的窗口,很快就是被递了出来,柳墩墩看也没看就去了交费的窗口。
一万,收费女孩的声音清脆而又冰凉。
一万?柳墩墩傻眼了,自己就带了两千块钱,刚才交了一千,现在口袋里也就剩下一千了,怎么会一下子就要交一万呢?一万块钱,就是让他去借,也得好半天不是。
快点!
清脆而又冰凉的话传了出来,让柳柳墩墩觉得无奈,我没有带那么多。
收费员女孩这回没说什么,迈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张单子飞出了窗口。
柳墩墩不知道接下来女儿还需要做怎样的治疗,这钱交不了,不就是把女儿往绝路上逼吗?柳墩墩瘫坐在地板上再也起不来。他越想越生女儿的气,在田凯楠家一呆就半月多,也不顾家里我和你妈的死活,回来了,就一声不哼地服了安眠药!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田庄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这阵儿尽是和医院打交道,老伴刚从医院回去入了土,柳柳就又进来了。按说这柳柳进医院和他没关系,她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媳妇了。可柳柳留给他的那信,那“爱你”鞋垫,让他有了触电般的痛。柳柳是自己的未过门的儿媳妇,却在心里爱着自己——她未过门的老公公。他承认自己喜欢柳柳,但那也只是喜欢,还上升不到爱。如果抛开公公和儿媳妇这层关系,也许他会爱她的,但那也只能是一种不合事理和现实的,一闪而过念头而已,自己毕竟是有老伴的,且年龄悬殊太大。田庄庄不知道柳柳为什么住进了医院,不知道柳柳住院和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系,但他必需来看她,是因为她曾经做为儿媳妇在家里帮他喂过猪?还是因为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爱的情素?田庄庄自己也说不清。
因为老伴住院的关系,好多医护人员都和田庄庄面熟。他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正在急救室吸氧和输液的柳柳。
柳柳。田庄庄叫道。
听到进来的脚步声,柳柳娘还以为是老头子呢。一听这声音不对,她这才扭过头,就发现田庄庄已经站在了柳柳的床边。
她一直没有醒来,什么也不知道。柳柳娘说。
什么病啊,这么厉害?
服了安眠药,整整一瓶。
为......田庄庄想问这是为什么啊?但他没有问,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是自己把她推上了死亡线的。
我去找她爹。柳柳娘说,他去交费了,怎就真长时间也不见过来呢?
田庄庄看着没有一丝儿反应的柳柳,让他想起了在见面的筵席上她给自己敬酒时调皮的模样儿,想起了她去医院看老伴时说话通情达理的表情,想起了她领着他去母猪饲舍看小猪崽的兴奋劲儿......多么活泼开朗的一个女孩啊,怎么会那样地想不开呢?这时候,田庄庄就后悔自己处理事情太简单,怎么就没有顾及到对一个女孩的伤害呢?她的心灵已经受过多次创伤,自己这不是在她还没有愈合疮疤又捅了一刀吗?田庄庄悔死了......
门外边,柳墩墩和柳柳娘的争吵声传了过来,打断了田庄庄的思绪。
交不了款,你就快过来,咱们一起想办法,你一个人墩在那儿能行吗?
我身上就两千块钱,刚才交了一千,就剩下一千,他们一下子就要一万,我从哪儿去弄那一万块钱去?
你声小点儿行不行,柳柳她公公来了。
来了正好,柳柳不是一直住在他们家,给他们家喂猪吗?一回来就喝了药,他们能脱得了干系吗?
甭说了,见了亲家就好好说。
我不会好好说,女儿都要死了,哪有多少好话跟他说。
......
他们这一嚷,田庄庄心里明白了,柳柳根本就没有把退婚的事跟她爹娘说,而是藏在自己的心里。还有,柳柳对自己爱恋,她也一定不会跟任何人说的。自己就是这次事故的罪魁祸首!
田庄庄走了出去,对柳墩墩说,把交费单给我。
看到柳墩墩的交费单就捏在手里,田庄庄不等他说话,就一把拽了过来,往二楼走去。
交费窗口,田庄庄问,这是什么费?收费的女孩说,住院费,还有以后的药费治疗费,不够的时间再交。田庄庄知道这规矩,掏出来一张银行卡递了进去。
回到柳柳的身边,柳柳娘问,钱交了?
田庄庄说,交了。
柳墩墩的火气还正盛,你交了也对着哩,柳柳死活都是你田家的人,有你来,我们也就放心了,把柳柳交给了你照顾理所应当,我们这就走了。
你说什么呢,你愿意走你走,我不走!柳柳娘也有些生气了。
我说你到底走不走?要不走,你就永远也别回来。柳墩墩说着一个人走了出去。
田庄庄对柳柳娘说,你去吧,柳柳就交给我照看吧。
柳柳娘追上柳墩墩说,把女儿一个丢在医院,你忍心啊?
她公公不是在那儿吗?在他家干了那么长时间的活,他不该照顾她?
一个公公。一个儿媳妇,方便吗?还有,你也不怕女儿再也出个啥事?
方便不方便是他们的事,公公和儿媳妇,还能出啥事?
老倔板!柳柳娘在心里骂了一句。也只能跟着老头往回走。
柳柳是第四天早上醒来的。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记忆里,吃过晚饭的,她原本要和娘和爹再说上一会儿话,可爹说他困了,要睡觉。娘也说,柳柳你也去歇着吧,明天还有好多活要做呢。柳柳深情地望了一眼娘和爹,他们那会读懂女儿眼神中的异样啊。
柳柳回到了自己的屋里,默默地哽咽着她从同学家拿回来的安定片。同学的爹是开诊所的,同学也就跟着在诊所里面司药。同学说,上级有规定,安定片不能多买的,一次超不过10片。柳柳说,我这失眠时间太长了,经常吃的,你就不要让我来来回回地往药铺跑了。同学说,爹知道了还不骂死我啊?柳柳说,你不怕我给你惹出人命来啊,谁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耐不住柳柳的软磨硬泡,同学就买给她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