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致青春(小说)
我们六个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她,有个室友调侃道:“搞得那么庄重干什么?是不是大才女要宣布订婚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说道:“差不多吧,今天下午谁也不准去食堂打饭,等会有人请我们吃大餐,可是一个也不许缺席哟。”
“谁啊?这么大方?”
“哈哈,我老家来的男朋友,来省城出差顺便来看看我呢,到时叫他请姐妹们一起喝红酒。”
“好啊,我想喝红葡萄酒!”
“我要喝香槟,还要加可口可乐!”大家七嘴八舌地叫嚷着。
“不去!我才不想去呢!”我冲她们大声喊道。
宋婷婷奇怪地望着我说:“黄环,你今天是不是吃了炸药了?干吗火气这样大?给个面子嘛。”
我冲着她大声喊道:“不去!你干吗要欺骗别人的感情?你干吗要耍我的老乡?”说着,我的眼泪便一下子涌了出来。
“怎么可能呢?天地良心呀,我和你老乡压根就没有谈恋爱。再说,就算我对他有心他也没有对我动感情呀!”然后,她用手一敲脑袋说:“天哪,我怎么就看不出来,怪不得你一直避开我们呢。”
那天,我哭了,我说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肖龙儒。宋婷婷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也怪我,就爱大大咧咧的胡闹,一看到帅哥就犯花痴。对了,肖龙儒明天就要离开学校了,他一直希望你能送送他呢。”
第二天,我选了一张自己比较满意的照片到了肖龙儒的学校。正在收拾东西的他看见我非常高兴,他慌忙搬了把小凳子给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同学们都陆续走了,宿舍乱七八糟的,也没有坐的地方。”然后,他接过我手中的照片,小心地把它放在了影集的首页。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略带伤感地说:“时间过得好快呀,又要和你分别了!这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说完,从行李箱中找出了一个日记本,那是一本果绿色封面的日记本,上面有几颗闪耀的小星星。
他把日记本递给我,轻轻地说:“我是我的心情日记,从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我想把它留给你。答应我,等我走了以后你再看,好吗?”
我接过日记本,轻轻地点了点头。回到宿舍里,我轻轻地翻开了他那本果绿色的日记本。
四月二日星期二晴
今天是最高兴也是最难忘的一天,我在金殿公园的联谊活动中竟然遇到了黄环。虽然她长高了,头发也变长了,但真奇怪,在那么多人里,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四月六日星期六晴
四月六日本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可因为它是某个女生的生日,所以这一天对我来说就有着特别的意义。今天,我精心挑选了一束花去为她祝福生日。
在她的宿舍里,我又见到了她们学校的那个文娱部长。那女生真是活泼开朗又多才多艺,她的二胡拉得极好,也愿意收我为徒。正好,我可以找学二胡的借口去多看看黄环。
六月二十四日星期六雨
我不知道为什么?黄环现在总是躲着我,每次我去她们宿舍时,她都只是和我打一声招呼,然后就是说有事情便走开了。真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思念在一天天增长,她却对我一天天冷淡。
窗外下着雨,我的心里也积着厚厚的云,没想到原来单相思的滋味竟然是这样的痛又是这样的揪心……
我静静地读着肖龙儒的青春日记,一页一页,一行一行,字字句句敲打着我的心。还没看完,我就再一次跑出了学校,我要去找他,也许他现在还没有走,也许我还能亲口对他说,我们之间没有单相思。
五
我匆匆忙忙赶到肖龙儒的学校时,毕业生已经坐上校车准备离开了。学校的大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伤感的离别歌曲,前来送行的同学们站在车窗外依依不舍,也有的紧紧拉着手,泪流满面。
“黄环,我在这里!”肖龙儒从车窗外伸出手来,一边向我招手一边大声喊着。
我急忙跑过去,挤到车窗前,我告诉他那本日记我已经看过了。他说:“你会笑话我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拼命地摇着头。
车子开动了,他把头伸出窗外,大声对我说:“黄环,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一个劲地朝他挥着手。车子开走了,依依惜别的人们也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我踉踉跄跄地跑回学校,一头扎进被子里,让泪水尽情地流淌。
后来的日子里,我就一直盼望着肖龙儒的来信。
可是,等了一个月,两个月,一学期过去了,还是没有收到他的来信。后来,从外婆家舅妈那里打听到他的消息,说是分到一个镇中学当音乐教师。我用打听来的地址给他写过两封信,却都被退了回来,理由竟然是“查无此人”。
第二年的暑假快到了,我想一定要利用暑假去外婆家一趟。我要亲自找到肖龙儒,问问他究竟为什么?可是暑假前夕,我收到了妈妈的来信,说是父亲心脏病又发作了,现在市里住院。于是,我取消了到外婆家的行程。整个假期,我都一直呆在医院里陪着父亲。
七月,我终于拿到了学校的毕业证。那一年,在我们学生会干部中有一个留校的名额。老师推荐了我,可是我拒绝了。我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这次难得的机会,报名参加了支边。
父母说,我不听他们的话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去肖龙儒所在的地方,我要告诉他我也有一本青春日记,它记录了我大学四年来一千四百多个日子的喜悦和悲伤,写满了我对他深深的思念和无尽的牵挂。
于是,我志愿报名分配到了我曾经就读过初中的地方,也是肖龙儒所在的那座边境小县城。
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我到县人事局报到后,就被分配到了县上的一个行政部门工作。那天,我也打听到了肖龙儒学校的详细地址,原来我写给他的信是我把地址弄错了,就因为那么一个读音相近的字写错了,也是因为这一字之差,我的信被寄到了另一个乡镇的中学。
六
到单位正式报到之前,我去了肖龙儒所在的学校。这是一所只有初中三个年级的乡镇中学,学校的规模不大,但环境却很优雅,一进学校便可闻到一股米桂花的香味,学校周围有翠绿的松柏,还有一排排金黄色的银杏树。
我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学生们都已经放学回家了,老师也都各自回宿舍休息。
当听到我问起肖龙儒的时候,一个女教师很热情地为我带路,她领着我来到教学楼后面的一排芭蕉林旁边,指着后面那幢教师宿舍说:“你去吧,最左边的那间就是肖老师的家。”
我走到门口,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然后,轻轻地抬起手来,叩响了那扇小木门。
门“咯吱”一声打开了,肖龙儒就站在我的面前。见到我,他很吃惊,也很意外。他一时不知所措,只是对我轻轻笑了笑,那笑,有一丝苦涩,也有一点尴尬。
肖龙儒右手拿着一个白色的婴儿奶瓶,左边的胸前挂着一个少数民族的锈花背巾,背巾里婴儿那张红通通的小脸正冲着我笑。
他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说:“快进来坐吧!对了,里边这位是我的爱人,叫她杨姐吧。”
杨姐短发,圆脸蛋,看起来应该比肖龙儒大好几岁。我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倒是那杨姐,看见我很是热情,她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又要去洗水果又要泡茶。我说:“不了,杨姐,我还有事,我来看看你们的孩子就走。”
我走到肖龙儒身边,轻轻地用手摸了摸孩子红通通的小脸蛋,然后对他说:“这孩子真可爱,真好,真好!”说完,我便转身离开了。
杨姐追了出来说:“别忙呀,吃过晚饭再走!等等,那就让龙儒送送你吧!”
肖龙儒从后面追了上来,我们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然后,他首先打破沉默说:“对不起,是我食言了,没有给你写信。”停了一会,他又接着说:“本来还想着,等工作一稳定下来就给你写信。可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我就在回乡返校的途中出了车祸,我原来以为这条左腿都保不住了,可最后还是幸运的留了下来。”
我默默地听着,心一阵一阵的疼痛,为自己的一无所知而难过。
“在我住院期间,一直都是杨姐在照顾我,她就象亲姐姐一样关心我,体贴我,后来,我们就结婚了。虽然,我也一直记着曾经答应过要给你写信,但想想,或许还是不要写更好些。”
我抬起头来,望着他苦涩地笑了笑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啊!”
他望了望我说:“对了,我没有想到你会分到我们这里来,这里的条件这么艰苦,你为什么还要求分到这里来呢?”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支边嘛,我就想着支援边疆的建设很光荣呢,于是,我就要求分到这里来了!”
我目送着肖龙儒返回了学校。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然后我转过身,迎着学校的林荫小道飞快得向外跑去。
傍晚的大广播又响起来了,每周一歌播的是王洁实、谢莉丝的男女声二重唱《笑比哭好》。
“啊朋友你是喜欢哭来还是喜欢笑,我看如果能笑还是笑笑笑笑笑。人生路上忧愁苦闷总是免不掉,人生路上幸福欢乐总是会找到。哈哈哈……笑比哭好,哈哈哈哈……笑比哭好……”
秋风阵阵吹来,小道两旁的树叶随风飘落。听到这首让人想笑又想哭的歌声,我独自坐在落满树叶的林荫道上,用泪水混和着墨水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我最后一页青春日记:
不知道是我的航行太慢,还是你偏离了我的航向?为什么我每次到达的终点都不是你想要停泊的港湾?
岁月本也为我们编写了一个美好的故事,故事原本也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都怪你,没有给书本写一个序,扉页上只有一首朦胧的抒情诗,而我们,又谁也读不懂它的真实意义。
于是,等过了春,等过了秋,庄稼熟了,秋天哭了。你翻开了另外一本书,去读另一个故事。而我,也只能为你写下这最后的情诗。
怨你?怨我?最好去怨这秋风中飘落的树叶。
写完以后,我傻傻地笑着,从地上捡起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子,做成了一张美丽的书签。然后,轻轻地把它夹在日记本里,纪念我冲动而又迷惘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