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我跑过去关切地问。
　　 刘老汉朝我苦笑，说，昨晚，演了一场好戏。
　　 演戏？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的，演戏。刘老汉睁着布满血丝的眼，说，昨晚，天气有点闷热，弄得心烦气躁睡不着，可是老伴拿着扇子，啪嗒啪嗒拍打着响，扰得我头都大了。到了下半夜，我刚眯着眼，又被吵醒了。于是，我叫她动作轻点。没料，这话说坏了，她使劲拍打着扇子，响得更厉害。最后，我赌气跑到外面睡。
　　 但是，睡了没一会，听着房间没动静，我有些心慌，忙跑进房看，老伴睡得像死了一般，我害怕了，赶紧推推她。这下捅了马蜂窝，她忽地坐起来，抓住我衣服边骂边撕扯，闹腾了一夜。
　　 听完刘老汉活灵活现地描述，我忍俊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肚皮生疼。我捂着肚子说，她睡着了，你干嘛去弄醒她啊？自找的。
　　 刘老汉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像是不认识似的，问，你不知道我老伴有病？
　　 我说，知道。不就是精神有点不正常嘛。
　　 你还是不知道。刘老汉摇摇头，说，她得了脑萎缩，很严重，医生说顶多五年的寿命。说罢，眼里有水闪动。
　　 我一下子怔住了，嘴巴张得半天合不拢，脑袋嗡嗡响。
　　 刘老汉继续说，医生反复交代，她这病不能受刺激，要保持一种开心愉悦的心态。所以，无论她怎么对待我，我都忍着，想她多活几年啊！
　　 说完这些，刘老汉泣不成声。我感觉热血上涌，上前紧紧搂住他，让他伏在我的怀里，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说，哭吧，哭吧，哭出来心里好受些。说着说着，一阵心酸，我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周围的一切都在静默中，只有微风轻轻刮。这时，太阳爬出了云层，阳光映在窗户上，明晃晃的，越来越感觉刺眼。
　　 好一会儿，刘老汉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松开手。沉默间，我想到自己的推断，还有几个不解的问题没有答案。于是，我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顺藤摸瓜。
　　 我小声问，刘伯，听说您们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呀？
　　 刘老汉抬起头，点燃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面前烟雾弥漫。他长叹一口气，说，是的。后悔当初啊！
　　 我知道刘老汉说这话意思，就是当年不该发生那一夜情。记得有次他也说过同样话，被他老伴听见了，气呼呼地撵上来，问，后悔当初什么啊？后悔当初什么啊？吓得刘老汉跑得比兔子快。
　　 想起那情景，我忍不住笑了。探头看看屋里，空荡荡的，很寂静。我得抓紧问，如果您对老伴不满意，那您退伍回来后，怎么不选择离婚？
　　 离婚？那么容易吗？这不是你在商场挑东西，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当时，家里有父母压着，外面有单位压着，如果离婚，意味着背叛父母意愿，丢掉教书工作。刘老汉满脸无奈地说。
　　 这个……我真没想到。我只知道现在离婚率很高，许多婚姻像过家家似的。我接着问，那您岂不生活在后悔与痛苦之中？
　　 刘老汉摆摆手，说，这话不全对。你想，老伴辛辛苦苦给我养了两个儿子，而且都有出息，大家见面都喊老总老总的，光祖耀宗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纳闷了。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当年那一夜情，哪有现在两个有出息的儿子？刘老汉的话，分明自相矛盾着。
　　 我正要反驳，屋里刘老太在喊，刘本富！刘本富！死老头跑到哪去了？听那口气，仿佛将晚上的闹剧忘得一干二净。
　　 刘老汉的屁股像被火燎了一下，呼地站起来，趿拉着鞋子，边往屋里跑边大声答应着。
　　 我呆站那里，品味着刘老汉的人生得失，心里也矛盾起来。也许，这就是现实的生活吧。于是，我想起刘老汉的那句话——还有什么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