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生时小脸白净，两只大眼转动着想看清四周。妈妈抱着粉雕玉砌的宝贝：
　　 “听说刚出生的孩子要是皮肤太白嫩，等长大了就会变黑，咱们把那样的传说给破了，宝贝，你就叫老漆，把一切黑呼呼的东西都叫跑，以后你就是真正的大美女。”
　　 从此，老漆诞生了。
　　 老漆性格开朗，笑口常开。在她眼里，没有什么可怕的，假小子一个。
　　 上学了，属于让老师头疼的学生。她不管课上课下，只要想到高兴的事儿，就会大笑起来。第一次：想着去大城山摘果子时，小明不小心摔了个大马趴。她眼睛盯着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不自觉地哈哈大笑起来。全班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老师挥动的手臂停滞在半空，看着她笑完了，才放下手臂。
　　 “站起来。”
　　 老漆腾地站了起来，连带着把书桌掀翻，书本、文具哗啦啦摔了一地。气的老师指着她说：
　　 “出去。”
　　 她一吐舌头，飞快地跑出教室。
　　 等下课老师找她时，她已经在球场上看高年级的同学们上体育课呢。
　　 邻居家养的狗下了一窝小狗。老漆最喜欢狗了，要了一只养着。上学不放心放在家中，她就把小狗放在书包里，整天背在身上。小狗很听话，在上课时，从来没有叫过。下课的时候，老漆跑到操场边的树荫下，把小狗放出来，边玩边喂。直到书包放不下了，才放到家中。只是一放学，贼追似的往家里跑。
　　 这样的学生，成绩只能上技校，她反而很高兴。家长没少去学校，老师和家长联手管教，老漆我行我素，不曾改变自己的性情。这样的学生反而有一大批效仿者，但很少成功的，不是让老师教育好，就是让家长打过来，最后老漆一个人玩到了半大小子中间。她的性格随和，爱说爱笑，有她在，笑声不断。还有她鬼精灵般的长相，有几个大哥哥同学喜欢的找不到北。老漆到哪里，哪里就会充满欢笑。她有一种亲和力，让周围的人们喜欢她，追随她。
　　
　　 技校里，少男少女们已到了对异性好奇的年龄，别的女孩子有这种冲动也是悄悄地进行。老漆不是，她喜欢谁就直接说，追着人家亲近，吓跑了整整一个班的男生。老漆撇撇嘴：“这样的人，怎么叫男人啊。”
　　 有一个男孩子叫李霖的，从来不和老漆接触，话少，老实，长相英俊。老漆感觉他从来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听说电工班的小丽正在追李霖，李霖好像也接受了小丽的追求，两人总是找没人的时候暗送秋波，老漆行动了。
　　 下午，操场边的小树林里，老漆坐在矮凳上，翻看着电影海报，里面都是电影明星们的八卦新闻。老漆看的入神，忘了来到这里的目的。听到身后有响动，她把书一扔，站起来对着树林大喊：“讲点纪律好吗？影响我睡觉了。”
　　 响声没有了，走出来两个人，正是李霖和小丽。
　　 老漆忽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对着两人深鞠一躬：“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说完扭头就走。李霖捡起地上的报纸，看了一眼，对着老漆：你的报纸。老漆头也不回：“送你了。”
　　 小丽伸伸舌头：“神经病。”
　　 李霖看着小丽：“为什么说人家有病了？”
　　 小丽含羞地说：“是她打扰我们了。”
　　 李霖摇摇头，走出树林。小丽跟在后面：“一会儿去看电影，你忘啦？”
　　 “不去了，回去上课。”
　　 操场上，老漆对着打篮球的队员们高喊着：“加油，加油。”李霖过来，递给老漆报纸，老漆一看：“这不是我的。”
　　 李霖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你的我想看看。”
　　 老漆看了一眼：“这个我也没有看过，看完了再换回来。”李霖看着老漆：“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老漆笑了：“以前我也没有见过你。”
　　 李霖伸出手：“认识一下，李霖。”
　　 老漆握住李霖的手：“老漆，黑乎乎的老漆。”
　　 “黑乎乎，你怎么起了这样的名字，和你的长相正好相反，你很漂亮。”
　　 老漆哈哈笑着：“你也发现我漂亮？”
　　 “是呀，谁说你不漂亮？”
　　 “没有，都知道我漂亮，哈哈。”
　　 电影院里，李霖和小丽吃着爆米花，等着电影开始。老漆走了过来，低头找座位：“喂，这是我的座儿，让一让。”
　　 老漆看到李霖：“好巧，你也在，这是我的座儿。”
　　 李霖看了一眼座位号：“这场人少，随便坐，要不你坐我这里，”李霖指着旁边的空座。
　　 “不了，怕打扰你们，我坐后面吧。”
　　 电影看完了，走出电影院，李霖走到老漆跟前：“告诉我，电影的名字。”
　　 “你不知道？”
　　 “我没看进去，小丽问了，怕说不出来。”
　　 “那么长时间，你干什么了？”
　　 李霖看着老漆，欲言又止：“我，呵呵，睡着了。”
　　 老漆小声嘀咕了几句。小丽过来，看到两人头靠在一起，火大了：“李霖，你在干什么？”
　　 李霖抬起头来，很茫然地说：“没干什么？等你呀。”
　　 “等我，就这么等吗？”
　　 “那你说怎么等？”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你想什么呢？”
　　 老漆在一旁开口了：“听说你老实，不爱说话，我看你挺会说的呀！”
　　 李霖冲老漆笑笑，小丽这个气呀。老漆往前走：“再见，你们好好玩。”
　　 李霖挥手：“再见！”
　　 小丽气的：“还再什么见呀，跟去好了。”
　　 李霖往前走，小丽紧跟着。李霖问：“你怎么了？”
　　 小丽翻翻白眼，无语。
　　
　　 老漆和几个男孩子打篮球，其中刘先对老漆说：“听说你看上李霖了，真的么？”
　　 “三八婆，好好打你的球。”
　　 刘先随手把球向球框扔去，扭头走到球场边：“老漆你过来。”
　　 老漆过来：“你干啥？”
　　 刘先说：“我看上你了，你将来肯定是我老婆，你信吗？”
　　 “小样儿，美得你。”
　　 看刘先，高高大大，棱角分明。浓眉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看着老漆：“我先你毕业一年，准备去钢厂上班，你想去哪里？”
　　 “我呀，我妈说是去工艺美术厂。怎么，也想让我去钢厂？我才不去呢。”
　　 “为什么？”
　　 “不喜欢，工艺美术多好。”
　　 “工艺美术，就你，能稳下来学些东西吗？我怀疑。”
　　 “我想学的时候，肯定能学好。学校里学的东西我不感兴趣，懒得学，要是学呀，上个重点大学没问题，刘先，我很聪明的，连这点都看不透，还想娶我，你真是做梦。不过，就你刚才的话，我一定拿个劳动奖章送给你。”
　　 “是送给老公。记好了，现在你随便疯。”
　　 说着贼贼地在老漆耳边小声说：“别过底线，要是让我知道，后果自负。”
　　 老漆撇撇嘴：“真的假的？”
　　 老漆知道，刘先因打架受过处分，才到技校的。刘先的坏因那场架打出了名，没有人敢惹他。听说是因为占座两个班打了起来，刘先随手拿出铅笔刀，直接捅进了叫嚷最凶的人的大腿根，差一点扎到大动脉。后果是父亲狠狠地揍了刘先一顿，花钱替受伤的同学救治，和学校领导好说歹说，总算没有开除学籍，转到了这个学校。“美女，以后还是当假小子吧。”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就知道你是我的。”
　　 刘先穿着一身军装，英气中带着一股痞气，老漆心中真的有一种异样的冲动，看着刘先，还挺顺眼的：“你说女孩子最怕什么？”
　　 刘先坏坏地笑着：“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告诉你。”
　　 “走，去哪里？”
　　 “还真去呀？别，到时我把持不住，我还想让你再长几年，再丰满点儿。”
　　 “想什么呢？流氓。”
　　 “在你这儿，我还真想把流氓耍了，省的我不放心。”
　　 “你就臭美吧，不理你了，我还是追我的爱情去了。”
　　 老漆也不看刘先的苦瓜脸，转身走了。
　　 到学校门口，看到李霖出来，老漆蹦蹦跳跳地到李霖面前：“你的书，我还没有看完，等看完了，再还你。”
　　 “不用还了，送你了。我又买了最新一期的，你看吗？”
　　 “看呀，以后我就不买了，看你的。”
　　 “行。”
　　 “那我把省下来的钱给你买个礼物吧，你想要啥？”
　　 “给我买礼物，别。男人怎么好意思要女人的礼物。”
　　 “还挺大男子主义的，毕业准备去哪里上班？”
　　 “家里人让我去矿上。”
　　 老漆看到小丽走来，狡诈地笑笑，凑近李霖：“想去北山，晚上那里有演出。”
　　 “你一个人吗？”
　　 “是呀，没伴呢。”
　　 “我和你去吧。”
　　 小丽正好走近，听到李霖的话，脸阴沉着：“李霖。”
　　 李霖扭头看到小丽，和老漆笑笑：“别去了，有伴儿了再去吧。”
　　 “好吧，听你的，我走了。”
　　 李霖看着老漆走远，小丽在一边：“李霖，你欺负人。”
　　 “怎么了？”
　　 小丽走了，走的犹犹豫豫。
　　
　　 最后一年，老漆收起玩心，认真地学了一年。刘先的话刺激了她：“我就不信了，工艺美术厂一定得去，还得干好。”
　　 李霖去了矿上，当了技术员。刘先进了钢厂。和他们一起的季雨去了南方。
　　
　　 第二章：
　　 老漆进了美术厂，分配到彩绘车间。
　　 在缤纷绚丽的色彩中，老漆安静下来。
　　 一个人的潜质在学校往往被忽略了，让分数牵着鼻子走，能安心学习的和不安心学习的，老师或是家长从没有想过孩子的潜质到底在哪里，什么是适合孩子的。老漆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对色彩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父母发现老漆的变化，私下惋惜：“要是让老漆从小就学学绘画，说不定老漆会有大出息呢。正好选择了工艺美术厂，从现在开始也不晚，只要她用心。”
　　 带老漆的姚师傅是厂里技术最好的，为人厚道，做人踏实，在厂里口碑最好，有一定的影响力。老漆有幸拜在姚师傅门下，是她人生最好的开始。老漆从零做起，和姚师傅从学习色料的配色、比例、加工开始起步，一步一个脚印地深入下去。首先要学会基础色的配制：两种颜色，多种颜色，在不同的比例配制下，看看能出来多少种色彩。在平时的交往中，姚师傅为人处事的闪光点，也在潜移默化着老漆的言行。
　　 老漆徜徉在色彩的世界里，忘记了以前的张扬，忘记了自己的美丽。整天一身沾满色彩的工作服，熟记色料的代码，然后从一比九，再到九比一。纷飞的色彩让她忘记了下班的时间，忘记了应付周围示好的目光。
　　 不管到哪里，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第一年就拿了个先进工作者的荣誉证书。当她拿着证书的时候，脑海里闪现出刘先的笑脸，她甩甩头：“去你的刘先，让我看见你，整死你算了，乌鸦嘴。”
　　 三年期满，老漆学会了各种色彩的配制。看着自己做出来的工艺品，高兴地又回到了机灵捣乱的性情中来，哈哈的笑声在她工作的地方时时传出。姚师傅也是笑口常开，看着优秀的徒弟，她的缺点也成了优点。
　　 妈妈着急了，饭桌上问老漆：“有对象了吗？”
　　 “没有。”
　　 “咱们前楼有个在部队的，现在都是干部了，小伙子长得可精神了，楼下大婶想把你介绍給他，怎么样，见见面吧。”
　　 “我不要当兵的，将来两地分居，多没意思。”
　　 “小伙子前途无量呀，不考虑吗？”
　　 “不要。”
　　 妈妈摇摇头，无奈。
　　 厂里新来一名大学生，美术专业，分到姚师傅组里，成了老漆的师弟。开始的时候，老漆一听是名牌大学来的，很是敬畏，在他跟前不敢大声说笑。看着他干活，越看越不入眼，终于有一天，她怒了：“滚，笨蛋。”
　　 她一手制作出来的半成品，生生让他给毁了。一个微型的小酒杯，胎薄釉青，上面游动着一条鲤鱼，老漆做的色彩，和酒的色差刚好，鱼儿似有游动的感觉，就这似有似无的波纹，硬是让他給整没了。
　　 “书上说的，这种配方比例可以的。”
　　 “什么狗屁书呀，你呆呀，波纹呢？”
　　 老漆气得冲着大学生常烨大喊。常烨看看被自己毁了的东西，又看看老漆，扭头走了。
　　 老漆看着他的背影，跟了出去。
　　 常烨回来，一走进车间，有个老师傅看着他，笑了：“常烨，得罪谁了？是老漆吧。”
　　 常烨笑笑，往里走。过来三三两两的人们，走到常烨跟前都停下来，看着常烨。常烨和人们点头示好。对面一群年轻人看到常烨，哈哈大笑起来，把常烨围在中间。常烨分开人群，还往里走，有一个拽住他：“怎么得罪老漆了？”
　　 “你怎么知道我得罪她了？”
　　 有一个在一边跳起太空步，又扭又唱：“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呀哟。”
　　 周围的人们笑的捂着肚子，有几个跟着一起扭着，把常烨围在中间。常烨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姚师傅过来：“好了，好了，都干活去。”
　　 说着看着常烨，也笑了。大伙看着常烨茫然的眼神，又一起哈哈大笑着回到各自的岗位。常烨站在车间中间，看着大伙，走不是，不走也不是。走过来的人们，都站下，看看常烨，哈哈笑着走开。
　　 老漆从对面走来，一脸正经：“在这儿干嘛？干活去。”常烨忙和老漆点点头，快速跑开了。老漆见他跑远，才哈哈大笑起来，别人也跟着她笑，把她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车间主任过来：“干什么？干活去。”
　　 老漆捂着肚子笑着走了。
　　 来到工作室，看到常烨光着膀子，对着自己的工作服发呆。老漆板着脸，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常烨看着老漆，把眼镜摘了又带上，又摘下又带上：“把衣服給我洗了。”
　　 “我为什么給你洗衣服？臭美。”
　　 “洗不洗？”
　　 “不洗。”
　　 “再说一遍，洗不洗？”
　　 “不洗，不洗。”
　　 “你不洗，我我我自己洗去。”
　　 “哈哈哈哈，”老漆笑岔了气儿。
　　 姚师傅进水房洗手，看到常烨看着工作服发呆，上前一看，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鬼丫头。”
　　 常烨把工作服举起来，看着也笑了。
　　 工作服的后边，一只火红壳子的乌龟伸着长长的脖子，两只带笑的眼睛上，几根弯曲的睫毛，看着常烨裂开月亮嘴。一顶绿色的小帽斜扣在三角头上，旁边写着：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笨死的。最后三个大大的惊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