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半挂残云(小说)
一、
隆兴小区外有一个小吃摊点,依着通信公司外墙而设,虽然只是凭一字排开的帐篷遮风挡雨,可生意却好的不得了。这不,才正午过一点儿——半个小时不到,可老王头鞋盒子里的钱已经不少了,乐得他合不拢嘴。估么着差不多已有二百多块,老王头正想趁间歇把盒子里的大钞数落出来,摊点前却又有顾客光临。
“老王,来半份海带豆腐皮,半份辣子鸡块,半份……”
“嗯,是老半啊,要不要再来半份油炸花生米下酒呀?”
“呵,不要啦,今天出车——不喝酒。”
“好嘞!”老王头头也不抬就拿过方便饭盒,给客人准备。他就知道,来人肯定是老半。自从他和妻子五年以前来这里卖盒饭,他就认识了这个被大伙称为“老半”的人。这么多年了,老半已经是他的老顾客了,无论是从说话的声音,还是所点菜的种类和份量判断,他再熟悉不过了。很快,老王便将客人要的饭菜装盒、打包、递了出去,然后是收钱、找零,目送着客人离开。
在老王的眼里,这个被他称为老半的人四十来岁,一米六五左右的身材,一张圆脸长在留着板寸的脑袋上,再配上黝黑的皮肤矫健的身姿,看起来有点像电影中黑社会的打手,或者是社会上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而实际上,正可谓“人不可貌相”,老半除了生活上扣扣巴巴不怎么豁亮外,在其他方面都还不错,算得上一个好人;而且,因为磨磨唧唧大不咧咧的性格,他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早已经成了街坊邻居耳熟能详的话题。
据说,老半原名叫班其俊,本有一妻一女,是中州市一石化公司副总张志的司机,有着不错的收入。可在他结婚后的第四年,也就是他的女儿花花一岁半时,因为人太实在,不懂得逢迎和变通,在一次饭局上让老总丢了分子,被张总逮了个机会给辞了。自此之后,家庭纠纷不断,夫妻间的争吵成了家常便饭。不久,妻子王珃便在一次吵闹之后,卷走了家里所有积蓄跟别人跑了,给他留下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和一60多平米的房子。
因为性格耿直,丢了工作也丢了老婆,生活上的变故让老半猝不及防,他曾在酒精的麻醉中度过了三天三夜,甚至想就那样睡去。可是当他醒来时,看到在邻居照顾下的女儿正在用一双可爱的的小手在为他擦拭眼角的泪,口里还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他心软了,不再去想工作和婚姻给自己带来的打击,更不想抛下自己可爱的女儿。
于是,他不再自怨自艾,在朋友肖强的介绍下成了一家民营食品厂的修理工。随后,他又到口水镇把在乡下种地的老母亲接过来帮他照料孩子。就这样,赡养老母,抚养孩子,日子紧紧巴巴地,却也开始有了一些滋味。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孩子到了上幼儿园的时间,老半便带着孩子去隆兴幼儿园办入学手续。走进园长办公室时,老半看到园长打扮得妖艳,很是面熟,可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于是,老半便用一个熟人的礼节给园长打了个招呼,并询问相关适宜。
园长先是一愣,但面色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不冷不热地说,由于工作单位变更,他的孩子如若入学,就必须要交1800元的划片费。
1800元的划片费?1800元对于别的家庭可能算不了什么,可对于重新就业的老半来说,那可是他全勤一个月的工资啊。上有年逾花甲的老娘要赡养,下有女儿要供给,老半想带女儿去属于自己单位的幼儿园去上,可单位离家骑摩托也得二十来分钟,而且上下班时间和幼儿园早八晚五的点也不相对。
没法子啊!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鱼肉被放在案板,已经做不了主了,便心一横交了费,办好了手续,走出了园长办公室。
“切!”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音量不高,很是不屑,却听得分明,让他内心有些不舒服。
二、
开学的那天,正好是礼拜日。老半正好可以带着花花去幼儿园报到。可哪知花花和奶奶在一起呆的时日久了,哭着喊着就是不愿意上学。老太太见孙女哭着可怜,就寻思着:有我这把老骨头在家看孩子,一来可以解解闷,二来又可以把那笔钱省出来了,多好的事啊!可儿子非要把那么大一小不点送去上什么幼儿园,这是不是嫌弃我,在变着招撵我走哩!便一跺脚,进到屋里收拾了东西就要走人。
这下可让老半着了急,他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便告诉母亲学前教育多么的重要,并把他听来的那些大道理讲给母亲听。老太太是个明白人,知道没有文化的苦处,又想着儿子没了媳妇还要带孩子,日子简直无法过,最后就答应留下来,然后眼瞅着花花被从身边带走,眼泪也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妈,你这是干啥呢?花花这是去上幼儿园学文化呀,到晚上不就回来了嘛!”老半边发动着摩托车边劝慰着母亲。
“嗯,倒也是,可从早上到下午那么长时间,我干啥去?”
“没事看看电视,和楼下的老太太们聊聊天,打打牌,买菜做饭啥都成。”
“唉,打啥牌啊,你妈当了一辈子农民了,就是干活的命;再说了,人一老反应就慢了,想打也不会啊!”
“妈,打牌简单得很,我下班回来教你。”
看着母亲思想上已经缓和,老半这才让花花跟奶奶道别,带着孩子朝幼儿园而去。
隆兴小区分新旧两部分,幼儿园就在建在老区,而老半住在隆兴新区。这样,孩子上学时需穿越一条交通繁忙的大马路,路程虽然很近,可住在新区的家长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会接送孩子。和大家一样,老半带着花花穿过马路,不几分钟就到了幼儿园门口。
新学期伊始,看着叽叽喳喳兴高采烈的小朋友,花花也不禁高兴起来,好像完全忘记了在家时的情景,也忘记了慈祥的奶奶给她所营造的那个环境。拉着爸爸的手,小姑娘问这问那,对这个新的环境充满了好奇和期待,这一点真有点出乎老半的意料,也让老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起来,却不料步子一急,差点将一个抱着新领的被褥的年轻爸爸撞了个趔趄。
“对不起啊!”老半道了句谦。
“你没长……”那名男子不依不饶,抬头间却忽而没了脾气,脸上刹那间换了副表情,带着满脸的笑意,点头哈腰向老半打招呼:“哦啊,是师傅您哪!”
“是你小子!”原来是自己在化工总厂带过的徒弟王赟,老半顺势挥手削了那小子一掌,然后又帮着他扶好了被褥,简单的聊了几句。不过,王赟的话让他心里面很不是味。
听王赟说,这次托儿所孩子报名,按照居住地和工作单位的任何一个条件,花花都可以在隆兴幼儿园入学,并不用交什么划片费。幼儿园之所以双重标准,无非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行事。
如今,当师傅的下了岗在别处挣辛苦钱,连徒弟也比不上了,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道别了王赟,老半狠狠地啐了一口,把内心的不快强压心底,带着花花走进了园长办公室,又看到了那个妖艳的女人那张似曾熟悉的面孔。
“园长,我听说住在隆兴新区的可以不用交什么划片费的,是这样的吗?”
“有是有,不过情况并不像你听到的那样。”
“那什么情况才可以减免划片费?”
“对我们幼儿园进行赞助的单位,其职工孩子的费用可以减免。”
赞助,免费?这不就是拿集体的钱为个人买单吗?老半气不打一处来,但也无计可施。他也知道他原来所在的单位是一个有钱的主,但现在既然不在那个儿干了,相应的福利津贴和政策照顾就统统没了,孩子上学一下子比别人多交近两千块钱费用,这又有什么办法?想到这儿,老半带着花花,红着脸走出了园长办公室。
交了生活费,领完被褥和生活用品,老半带着花花找到了他的同学夏思雨介绍的辅导员柳老师。了解了花花的情况之后,柳老师显得对花花的境遇很是同情,态度也就显得热情多了,安排花花入了班,并把幼儿园对家长的要求,接送孩子应到的时间等一应具有详细地告诉了老半。
走在回家的路上,老半回想着柳老师的热情,又想起了那个面容冷漠而又似曾相识的园长,喟叹着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忽然又不由得寻思: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眼熟啊,我在哪儿见到过她呢?
三、
鑫源食品厂是一家市级小厂,最要是生产饼干、面包、油炸糕、膨化饼一类食品,厂里总共就三四十号人,老半就在那里上班。因为老半开过车,喜欢摆弄机械,所以对付起厂里的机械故障,那简直是驾熟就轻,手到擒来。
然而,因为食品加工过程中机械故障无法预测,而生产又是全厂的生命线,所以负责机械修理的工作就事关重大,一刻也不能放松,迟到、早退、缺岗就更不允许了。
老半知道自己肩负的重任,所以每天都是按时上下班,尽心尽责地干着自己分内的工作,同时在空闲时间还帮着干一些搬运材料、装货卸货的的杂活。这一点,王厂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入厂不到半年,王厂长就把老半的工资从原来的月薪2000提到了2200.
二百元虽然在物价飞涨的中州市算不了什么,可毕竟是对老半的一种认可。老半心里一高兴,便丢掉了自己刚进厂时处处小心的谨慎,大咧咧的性格又暴露无遗。
五一节快要到了,听着别的单位职工千儿八百的过节费,鑫源的职工们也思谋着自己能拿到的过节费,一时间,这也就成了大家的话题。对此,老半倒没什么可期待的,他知道鑫源的福利和化工总厂永远都无法相比。“现在境遇不同了,给多少咱拿多少吧!”老半一边给自己宽了宽心,一边听着工友们的议论:
“去年每人200块,今年不会还这么少吧?”
“那说不准,谁让咱厂是个民营的小厂呢。”
“小厂咋了?小厂也能挣大钱啊!你们没看见咱食品厂加班越来越多,这说明卖出去得东西多了,挣得钱也多了啊!”
“嗯,这倒是真的,听那边财会小张说,原来咱厂接的订单就三万、五万的,可自从去年九月份以来,光10万的订单就已经有三四宗了,厂里应该是赚钱了。”
“唉,厂里再赚还不都是领导的,谁让咱是苦力呢。”
“苦力咋的啦?苦力也是人啊!他领导吃肉,就不允许咱做苦力的喝点汤?”
“嗯,每年效益不好时都200元的喝汤费哩,今年可是赚着钱了,那汤里总该放些东西吧?”
“放东西?放啥?放两三个撒尿牛丸,做成个滚蛋汤,喝了大家散伙各回各家,领导喝西北风去?”
“你恶心不?啥时候和领导穿一条裤子,替领导说上话了?”
“呵呵,怎么会呢?咱这不是正话反说嘛!”
“哎,可别说,这次还真是有汤有丸子呀,我听小张说了,好像除了钱,还发二十斤哈密瓜……”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插科打诨乱七八糟地扯着闲话,丝毫没有顾及老半。而老半丝毫不介意,哼哼哈哈地随声附和着,并不发表什么看法。他知道,他来这里时间不长,少说闲话多干实事才是正理。
4月30号,星期六。由于五一放假,各单位都进行了调休安排,鑫源食品厂更是充分利用五一前的这个工作日加班加点,捞取着消费旺季给它所带来的好处。厂内各种生产食品的设备超负荷地运转着,工人们也在超负荷地工作着。备料、配料、生产、防腐处理,批次编码,成品包装等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由于是两班倒,工作强度倒不是很大,可由于机械设备陈旧,故障也就多了起来,一会儿搅拌机出了问题,一会又是包装机罢了工,等这两个问题刚解决,那边烤箱的温度显示器又出了毛病。这下可是忙坏了老半,忙不迭地穿梭在不同的机器之间,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就这样一直忙到下班。
好在星期六,花花在家里由母亲照顾着,要不接孩子肯定是晚了!老半换上便装之后,跨上摩托车刚要离开,却被小张喊住了。原来,还真是发过节的福利了。正如之前大家所得知的,这次每个职工除了有200元过节费之外,还有20斤从新疆弄来的哈密瓜。
老半兴冲冲地跟着小张来到库房门口,小张开了门,先把拿出一个名单,让老半签了字,然后就把钱和哈密瓜给了老半。
可那知道,当接过钱和哈密瓜时,老半不是感觉到高兴,而是忽然之间感觉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侮辱,气血瞬间陡然翻涌,充溢胸腔:放在老半面前的不是200元钱20斤瓜,而是一张皱皱巴巴一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半袋被撕破的网兜勉强兜着的两个哈蜜瓜,一个很小,而另一个倒还大些,可不知什么原因,已经开裂,而且裂缝处趴着几只贪婪的绿头苍蝇。
“小张,你没弄错吧?100块钱?还有这俩一老一少乐得合不上嘴的瓜?”老半强压着心头的不满问道。
“哦,钱是100元,厂长说的,这个没错;至于瓜么……你来得晚了,我也没办法。”小张漫不经心地答道,无奈的脸上透着几丝不耐烦。
“100就100吧,可就这俩瓜,二十斤啊?”老半不相信,便又问了句。
“哪儿呀,瓜也是一半,十斤——你来厂子不到半年,福利拿了一半,已经不错了,还挑剔个啥!”小张更不耐烦了,已经在找大门的钥匙和大锁了,却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已经聚了好几个看热闹的工人。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比(没有)老半的想象那么简单。
若是在(要是再)年轻十年
这是(事)咱就按交警队处理的结果算啦(办吧)。(还有个别句子得斟酌。)
一点建议,望陈弟勿怪。
你知道眼睛会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