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罂粟之吻(味道征文·小说)
一
晚上,和那梅儿跳完舞后,从舞厅出来,一起去宵夜。当她起身去卫生间后,她包里的手机响了。我打开她的包,拿出手机,一个电话号码跳入我的眼帘,而这个号码对我来说竟是那么的熟悉,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不错,还是它。它熟悉到我倒着也能背下来,因为它每天要在我的脑子里走过无数遍,可它现在为何出现在那梅儿的手机上?
我的心开始慌乱起来,但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匆匆打开手机上的那条信息。
梅儿,在干么?我好想你!
顿时,我心乱如麻,差点晕过去。但我稍稍平静后,马上把这条信息删除。然后,把手机放回包里,把包包的拉链迅速拉好,放回原位。
做好这一切,我扭转头,看到那梅儿正袅袅婷婷地从卫生间方向走来,一袭白裙裹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飘逸的黑发直垂腰际,白皙的鹅蛋脸上,一双美目流盼生辉,两片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嘴角微微上翘,两个浅浅的酒窝荡漾在微微泛红的脸上。翘起的尖下巴下,白皙倾长的脖颈连着突起的锁骨,那么性感,迷人。远远望去,无论从身材,长相,还是打扮上,她都不像是已经40出头的女人,而像一个30岁左右的少妇模样。
她坐下来,端起杯子里的红酒,慢慢地品着,优雅而高贵。
还要不要再吃点什么?她无比关爱地看着我问道。
不用了,我吃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我匆匆把眼睛看向别处说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慌乱。同时,我听到她包包里的手机又一次响起。她没有看,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要在平时,我肯定会提醒她的,可是现在,我只是感觉到她手机的提示音是那样的刺耳,让人心烦。
菲儿,趁咱们的老公这几天都不在家,我们好好放松一下,迟点回家也没有关系。她手里端着酒杯,美眸斜睨着我,那样子,就像一朵罂粟花,美到了极点。
可此时我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条美女蛇。我感觉到恶心,头疼欲裂。
我不舒服,想回家。你要不愿回去,我自己走回去。
我强压着自己的怒火,怕再待下去,我会疯掉,她那个名牌包包里的手机,和手机屏幕上的信息,一直在我的眼前晃悠,我感觉不能自持。
好吧,亲爱的,我这就送你回家。她站起身,和我一起向酒店外走去。
她开车把我送回家,在车上,我没有了以前的滔滔不绝和口若悬河。几乎没有和她说一句话,我就下了车,听着她的车在身后渐渐远去,我的泪忽然就奔涌而下。我急速地跑回家,关上门,一头栽倒在床上,抱着枕头伤心地哭了起来。
是啊,20多年了,你那梅儿一直没有放过我,一直在和我争,你难道真要把属于我的好东西抢完才甘心吗?在这个小城里,你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了,干吗还要来抢我唯一的东西?你不知道一凡哥是我赖以生存下去最后的支点吗?你简直就是蛇蝎心肠,像罂粟花一样歹毒!可你却拥有一个多么善良,充满女人味道的名字——那梅儿。
二
我和那梅儿是初中时的同学。当初,我初三毕业后到她所在的班里补习,因为那时候,师范和中专的录取分数线,远远高过上高中的分数。只要你成绩好点,老师是不建议你上高中的,认为上了高中,是白白浪费三年时间,要是在初中补习一两年,就可以考上师范或是中专学校,也就端住了国家的饭碗,这对于我们这些城乡集合的学生来说,是很耀眼而实惠的事情。所以,那时候,在初三复习的学生很多,只有成绩不好没能力考上师范和中专的同学才上高中读书。
我就是在老师的劝助下来初三复习的。这时候,我认识了那梅儿。
我的语文成绩特好,也就特别受到身为班主任语文老师的偏爱,让我做了语文课代表,而这个课代表,以前一直是那梅儿担任的。听说她的家庭条件很好,父亲是县某局的局长。
语文老师是一个刚刚师范毕业,20出头的男老师,虽然长得不够帅气,但处于青春期的女学生,总是对男老师有一种偷偷的欣赏与崇拜。尤其是那梅儿,对语文老师的爱慕都暴露在了眼角眉梢上。
那梅儿也许嫉妒老师对我的好,一开始总是用她高傲的眼神狠狠瞅着我,那种目光充满了嫉妒和怨愤。后来,每当我走进宿舍,她就会“傻逼,傻逼,真不要脸”地大声叫骂。那梅儿是我们宿舍的舍长,她总是那样的飞扬跋扈,因为我们其她学生大都是农村来的,对她的气势有些惧怕,她就越发的不肯罢休,每天在宿舍里指桑骂槐,耀武扬威的。
尽管我知道她是由于极度的嫉恨而骂我 ,面对飞扬跋扈的那梅儿,生性懦弱的我却不敢反抗。总是在心里自己给自己宽心,“你才是傻逼,等我考上了师范,我倒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傻逼。”
也许我的隐忍更助长了那梅儿的嚣张气焰,一日,我从教室回宿舍,远远地看到,我的小木箱被扔到了宿舍外面。同时,我听到那梅儿在宿舍高声叫骂:傻逼的箱子占地方了,不让她的箱子放在这里,她愿意放哪就放哪。
我默默地搬起自己的箱子往宿舍走,却被她在门口拦着,不让进,相互推搡之间,箱子落下,砸在了我的脚面上,我的脚立即撕心裂肺地疼,有血从我的袜子里不断渗出,我蹲在地上,捂着脚,委屈而伤心地哭起来。而她却像没事人一样在一旁说道,活该,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从此以后,我的心里好恨她。晚上做梦都是在和她吵嘴,打架,在梦里,我是那样的勇敢和无畏,她根本骂不过我,也打不过我!有一次,我居然梦到,我在她的脸上狠狠地煽,一耳光,两耳光……我就这么一直打,一直打,感觉好解恨,好解恨。
转眼,一年的补习生活走到尽头,中考结束后,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翘首以待。决定我们农家孩子命运的时刻来到了,去年,就有一个女生,在得知自己补习三年后,还是以一分之差落榜后,失望到极点的她,从教育局跑出来,向马路上急驶的汽车冲去……
在焦渴的期盼中,中考分数终于下来了。我以全县第三名的好成绩,进入了市里唯一一所师范院校的录取分数线。在县教育局查到分数的我激动万分,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地跑回家,把这个喜讯告诉了爹和娘。
爹娘自然更是欢喜,逢人就说,我家菲儿考上师范嘞,等通知下来就去吃皇粮了!不到一天时间,全村子的人都知道我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学校,都相跟着到家里来道贺。我不好意思地低声对爹说,爹,还没有面试呢,面试合格后才能正式定下来。
面试也是我闺女行,不就是唱歌跳舞吗?你那样不行?爹兴奋地说着,不住地望着自家背墙上,哪一墙的奖状,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泪光在流动,他扭转身,悄悄地用手背擦去。
面试那天,偏偏下起雨来,娘早早起来给我做饭,看着屋外那不停的雨帘,我怎么也吃不进饭去,勉强吃了一个煮鸡蛋。我有个毛病,一到关键时候就急着小便,所以,不敢喝水,怕到时候小便耽误了面试。
爹披着雨衣,骑着那辆老式自行车,载着我 向十几里外的县城驰去。一路上,风声,雷声,雨声,搅得我心烦意乱。有一段土路很泥泞,爹不得已,扛起了自行车在那段路上蹒跚而行,雨倾斜着扑面而来,打湿了我们身体雨衣遮挡不住的地方。走在前面的爹,忽然一下子滑到了,等我跑过去后,爹已经挣扎着从泥里站起来,满身的泥巴,他重新把自行车扛起来,小心地向前面走去。我看到爹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混合着泥水一缕缕地往下流淌。忽然,我就鼻子一酸,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一定不能迟到,一定要面试成功,让爹爹安心。
终于到了县城,当我和爹湿漉漉的来到教育局面试考点时,面试早已开始了。从面试的20个人中,我看到了那梅儿,她穿着花裙子,头发上扎着蝴蝶结,就像个仙女一样漂亮。她正一脸得意地看着被雨水浇透的我。
我狼狈地站在拥挤的走廊里,低下头,看到自己沾满泥巴的鞋子,和顺着裤管一滴一滴往下滴的雨水,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在那梅儿的目光逼视下,我感到自卑而猥琐。
那梅儿。顺着办公室人员的叫喊,我看到那梅儿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我走来,走到我身边时,我听到她咯咯地笑着。
土老帽,你真像个落汤鸡。她一边揶揄地说着,一边从我的身边飘过。
不一会,面试房间里飘出那梅儿清脆的歌声。我听出,那是她常哼唱的那首《小螺号》。歌声甜美而敞亮,听到她的歌声,我不由地打了个寒战,心情莫名地紧张起来。
轮到我的时候,我变得更加紧张不安。当我战战兢兢地走进面试的房间,看到面试老师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时,我更加为自己猥琐的形象自卑起来。当听到主考老师说,让我唱一首自己喜欢的歌曲时,我居然有想小便的感觉。本来我在家里练习的是《回娘家》,这首歌曲,节奏欢快,曲调幽默,再配上灵巧的动作,一定会赢得面试老师的青睐。可是,我看到了自己那由于泥巴包裹浸湿而走形的布鞋子,还有那湿漉漉的裤腿,我想这样的形象,在边唱边跳时一定会很滑稽,说不定会甩出一只鞋子的。于是,我改唱了《我爱你,塞北的雪》,这首歌曲难度较大,而且是高音,我的嗓音尖细,音域也不宽广,是不适合唱这种歌曲的。只勉强唱了两句就唱不下去了,我感到自己嗓音嘶哑,几乎发出声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个面试房间的,我只知道,自己的面试很失败,心情很沮伤。忽然就感到委屈,很想求那些面试老师,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让我重新唱一首,我一定会唱的很好,但看到他们冰冷的面孔和鄙夷的眼神,我说不出话来,转身之际,有泪从我的眼里屈辱地流出。
走到走廊,那梅儿等在那里,我知道,她是在等着嘲笑我。果不其然,她嘻嘻地笑着向我走来。
丑小鸭就是丑小鸭,唱歌都像是鸭子在叫,呱呱呱……她双手学着鸭子拍打翅膀的样子,嘴里还这样叫着,坐着她爸的车绝尘而去。我看到,一身泥水的爹还站在雨中,一脸期待地等着我。
考的不好,爹。我走到爹面前,忍不住哭出声来。
没事,妮子,你成绩那么好,一定会录取的。爹伸出长满老茧的大手,为我抹去脸上的泪水,爹带你去街上吃你最爱吃的油条,等会儿不下雨了,再去铺子里扯两身好衣裳,要到市里读书了,穿的漂漂亮亮的,俺妮子不比她们差!
整个秋天,我都在伸长了脖子等待,等的大雁南归了,等到秋叶落满地,我却没有等到我的录取通知书。
当我和爹找到教育局问询时,得到的答复是,面试没有过关,没被录取。
而文化成绩排在20位的那梅儿被师范院校录取了。
后来,我才听说,本来市里来的面试老师在我们县里设立了12个面试名额,要在12个人中选出8个,作为师范学校在我县的录取人数,因为那梅儿文化成绩排在第20位,就临时把面试人员改为20个,也就是说,这被选中的六8人中,必须有那梅儿,因为她爸直接找了市里的人。
我被刷下了,因为,那天下了雨,老天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我的形象实在不好,那天我也发挥的不好,更重要的是,我和那梅儿拼不起爹。
三
想到这里,我爬起来,去卫生间倒了一杯水,我一边喝着,一边拿出手机,在上面依次按下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看着这在我心里生根发芽的11位数字,我的心倏地疼了起来。
那梅儿,你难道连我最后的一根稻草也要夺去吗?想到这里,我猛地把手机向床上扔去。手机莫名地在床上弹跳了两下,然后,委屈地趴在床的一角,静静地呆在那里不动了。
号码的主人,是我在世上最好的朋友,一个多年来一直默默关心我,安慰我的知己,他就像是一个大哥哥,在我迷茫的时候,给我安慰,给我鼓励,让我重新有了生活下去的信心。他是我很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在省里工作,一次偶遇,我们互留了电话,就这样,在电话的信息里相互温暖着对方,牵挂着彼此。有时候,心情不好,发个信息给他,他就会很快回复,理性地给我分析问题的症结所在,指引我走出心灵的困境。我感觉这样很好,干净而纯洁的一段情感,柏拉图式的爱情。我为自己灰色的生活里,能拥有这么一位迥智的大哥而自豪。
真是羡慕你啊菲儿,有这么一位蓝颜陪着!当我和那梅儿不弃前嫌,重归于好后,我对那梅儿说起我这位心灵上的知己时,那梅儿不无感慨地说,神情中不凡羡慕的色彩。
你有那么好的工作,有那么有权势的老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揶揄着那梅儿。
是啊,在这小小的县城里,那梅儿在教委下属的电教馆工作,上班几乎就没事可做,工资也不低,悠闲而自在。她的老公是县卫生局的副局长,听说,那个正局快退了,他老公扶正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可是,我也想有这么一个蓝颜陪着,多浪漫。那梅儿端着手里的红酒悠悠地说着,眼神迷离中透着霸道。
我一激灵,但我很快平静下来,一凡哥是我的,她抢不去的。
结婚多年以后,我在一次接孩子放学的时候,遇到了那梅儿。
那梅儿依旧是那么时髦,年轻,她从车上走下来,笑吟吟地走向我,拍着我的肩膀,和我打着招呼。她的手,细腻白嫩,脸光洁美丽,身材窈窕多姿,站在我的面前,犹如一朵盛开的罂粟花,妖冶、冷艳。和她相比,无论是姿态还是穿着打扮,我总是那么的卑微和不堪一击。
夕拾不简单,佩服你!
祝你写作快乐!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猫咪的小说文笔细腻,心理刻画逼真,深刻反映着现实中人性的丑陋,戛然而止的结尾,留给读者思索的余地,发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