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痕(小说)
六
“苕芹,到了!”肖戈的声音把我从痛苦的回忆中捉了回来。
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仿佛就在昨天一样,麻黄塘并没有多大变化。不同的是土路修宽了,村子里多了几栋刚盖的砖混贴瓷小楼,有的院子里停着摩托车,个别小楼前停放着一辆面包车。家家户户门前吊着才从地里拔来的大豆和编织好的苞谷,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黄生生的苞谷颗粒非常饱满,这一切,显示了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很多熟悉的人老了,他们热情地与我们打招呼,要求到他们家玩,吃家常便饭。我感受到了村子里的那股朴实、真诚,那种原始的东西。
肖戈的爸爸妈妈都在家,很快,全家人都来了,连地里做活的亲戚都来了,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容,太阳晒出的小麦色脸庞,每一寸肌肤都是慈祥。
“芹儿,吃腊肉排骨。”“芹儿,吃酸菜红豆。”“芹儿,吃酸菜豆腐。”“芹儿,吃青椒炒青包谷。”……一大家人,轮番往我碗里夹菜。
肖戈幸福地说着我们的事,全家人听得开心地傻笑,啄木鸟似的只管点头。当听到国庆节我们就要结婚时,肖妈妈悄悄地起身,很快又回来,当着全家人的面,拿起我的手,把一只晶莹剔透的玉手镯给我戴上,说:“芹儿,这是我外婆给我妈的,我妈又给我的,现在我给你。希望你与戈儿日子幸福。”我一热,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脱口而出:“谢谢妈妈!”
晚饭后,肖戈陪着我在村子外面走着,告诉我这些年来我没回来的日子里发生的事。
“你父亲和奶奶刻薄地对待你们母女的丑恶行径,村里人人知晓,个个明白,甚至周围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但是碍于是你们的家事,旁人也不好得说什么。我早已知道,也听我爸爸妈妈说起过。他们交代我多给你关心,上学时,与你来回一起走也是我主动跟老师要求的,让老师说出来,我好正大光明地陪你上学,免得别人说口舌,给你惹麻烦,害得你又让你父亲毒打。那个白眉三仙道人的鬼话,只有你父亲与你奶奶相信,其实别人根本不信,真的会有这等事。说什么麻黄塘村南的山洞一直有一个洞主把持在那儿,至今有六百年的历史。鬼才相信!洞主有十八个女儿,你是洞主小女儿超生的,这不是胡说吗?如果真是这样,你应该是神仙才对。那你与你母亲这么多年受他们的欺负,洞主为何不来管管?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你父亲和奶奶就是愚昧无知,而愚昧无知最害人,也就是说,他们也是受害人。”
肖戈的一席话,又把我拽入那些我发誓要遗忘的岁月。
自从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起市一中,到离麻黄塘三百来里路远的西平市读书后,我发誓不再回来。我把名字“邵芹”改为“苕芹”,即脱离邵家的意思。父亲与奶奶拒绝给我钱读书,我妈妈心一横,勇敢了起来,离开了那个待她如地狱般的家庭,到西平市找我。班主任看到我们的情况特别可怜,给学校领导反映,学校领导就安排妈妈在学校食堂打工。这样,我读书又有了经济来源。三年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川大,妈妈又跟我到成都,在学校附近打工,供我上大学。直到我大学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西平市开发区房管局工作,我开始有了收入,我便不准妈妈去打工。
想着,回忆着,我们已经来到村后山了。
肖戈说,你妈妈跟你出去打工供你读书的事,被村子里的人传颂着,家喻户晓。都十分佩服你的妈妈,也十分看不起你的父亲,枉为男人,只会吃吃喝喝,三天两头醉,有时醉倒在村口,不省人事。后来,你的奶奶病了,没人照看你父亲。在一次喝酒醉了以后,掉在村西路边水塘子里。当被人发现时,全身都浮肿了。就在当天夜里,你奶奶也吊死了,就吊死在安放你父亲尸体那间房。后来,我父亲出面,召集村里的人,把他们母子安葬在你家后山那块地里。肖戈说到这里,用手一指,说:“苕芹,你看,就在那儿!”
起风了,枯叶在空中漫天飞舞,雨,又飘了下来。那边草丛中隐隐约约有两座坟,坟的四周长满了茂密的荒草,旁边的刺梨子树上落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
我远远地看了一眼,心里五味杂陈。那儿躺着的,本是我的亲人,应该是最亲的亲人,可是,命运的捉弄,他们却成了我最痛恨的人,给我留下无尽痛苦、辛酸和耻辱的人。
一周后,我和肖戈该返回了,我们的假已满。
临走前,我叫肖戈陪着我,往后山走去。
能遗忘得了吗?
结尾,邵芹升华了——圣洁的高度。
最喜欢品读喜剧收场的小说了,感谢山地老师的辛苦创作!
------【墨香天涯:肖洁】
祝你写作愉快!
重男轻女恶习陋,
生命之重苦承受。
笔底风雷山地功,
幸有竹马肖戈佑。
(心灵之约——刘柳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