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怨恨
前几天父亲到街来买东西,父亲说母亲手足痛的事。他说:“我现在身体还好,就是希望你母亲身体好,这样有人给我做饭。”然后又说:“你婆婆在世时,她对你婆婆很好,现在你婆婆去世十几年了,却还总在恨她。”接着又说:“我劝过她多次,她始终不听”,“阴阳之间是相通的”。
我只是听着,我知道我母亲这生是不可能不记恨我奶奶的,正如她自己说的,她会记恨我奶奶到死。
你母亲的一生受了苦,这是这些年来我听到的几位年长些的亲戚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从身材上看,母亲是全村最矮的两个人之一,可能只有一米四几,绝对不到一米五,这就是母亲的外在形象。
这些年来,我有许多次回家就听到过母亲恨我奶奶的话,她说“我到死都会记恨她”,并常常说:“你爷爷是个好人却没享到福。”我后来知道,我爷爷58年就因胃出血过世了,他的二十几个亲孙及外孙,只有我大哥、我大姐看到过他,其他的十几二十个晚辈都是在他去世后出生的。而我奶奶一直活到97年9月,终年93岁才过世。
奶奶在世时,我母亲对我奶奶确实很好,我奶奶好一口小酒,在轮到我家吃饭时,我母亲每餐都会给我奶奶温半小碗酒,并且至少有一个浑菜给我奶奶单独吃,她自己是舍不得吃的,我回家时还听我母亲说,在轮到在我二叔家吃饭期间,我奶奶打坏了裤子,还拿来给她洗,我母亲最后还是给她洗了。当初在大家庭一起吃饭时,她可是对我二婶好,对我母亲不好的,这点连我都知道。说到我的母亲就必须说说我的当年那个大家庭。
我奶奶共生了十个,长大的有七个,三男四女,老大是我爸,老二是我二叔,后面就是我的四个姑姑,最后面的是我三叔。这个大家庭在我爷爷58年过世后,我三叔只有九岁。后来听我父亲讲,我爷爷临终前对我爷爷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兄弟要和气,要将老三带大。”父亲为了实现爷爷临终时说的话,他发势一定要让我三叔读到大学,后来我三叔考入了吉安白鹭洲高中,在高二时因文革而没上高中,最后走当兵的路参加了工作。然而,这个大家庭却一直维持到78年才分家。
分家时我在读高中,当时,我大哥已结婚生子,我二叔的儿子也近二十岁,当时,我爸与我二叔都快五十岁了。这样一个家,一下子就分成五个家,分别是我奶奶、我家、我二叔家,我三叔家、还有我大哥家(我大哥与我父母也同时分开过)。
在我们当地,人们说到我的这个大家庭时,都会说我奶奶能干,我父亲孝顺,其实真正受苦受累的是我的母亲。当初我不懂事,现在长大了,我知道了为什么我母亲如此记恨我的奶奶。
想起自己的母亲,让我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母亲带我去外婆家,母亲在外婆面前哭得非常伤心,当时我只是跟哭,回家时,母亲还责怪我哭什么,说实话,我当时只是看母亲哭就跟着哭,这也是我唯一的一次见母亲如此伤心的哭。
回想起母亲的当年,现在让我记忆最深的是还有吃饭的事,母亲基本都是最后一个吃饭的,并且等她回来时,基本上都是吃光饭,那时候父母亲在外工作,可能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而我二叔是生产队队长,在我奶奶眼在,他就是这家的柱子,所以每次都是等我二叔回来了才开饭,而我母亲这时基本上都是没回家,因此她除了在生产队劳动外,她还要种一家十几个人的菜,在没有碾米机之前,她还负责全家十几口人的砻谷(即将谷去皮,然后再拿去用碾),小时候我最喜欢坐碾(牛拉着转圈)。
在我的记忆里,我母亲每次回来不但是吃光饭,还常见我奶奶责备她手足慢。而长期在家做饭的都是我二婶。种菜、砻谷等最苦最累的活都是我母亲。也许是,哪时养成的习性吧,现在我母亲吃饭还是很少吃菜。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位平凡的母亲,一个受尽苦人间苦难的母亲。一个有着一辈子怨恨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