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身很复杂地看着昔日最要好的姐妹，微启的唇角有千言万语在一眨眼间全部咽回。
　　 “我没有把他怎么样，只是辞退而已。”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然后就什么都算了？”前半句话在蓝杉听来很耳熟，有人也曾说过。
　　 “我想要郑洋难堪，我想要对郑洋落井下石，我就有办法让他不好过。”她这一刻有点生气，“我没有是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你扯出来，我是在感谢他。”
　　 “青，不要再扯上别人。朱荻是无辜的，亦羯不光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叶啬青不是没有动摇的。天际哗的一道闪电，眼前白亮一瞬。雷声轰然而至伴着瓢泼大雨。娇翠的竹叶蜡绿的蕉叶在雨珠积满坠落，打折碗口大的花朵，花瓣与花苞落下一地。
　　 这一刻她们彼此相对无言，各怀心事。
　　 一阵咳嗽，蓝杉见她有点喘不上气的样子忙上前轻拍伊后背，“怎样？好点没？”她抬起眼，不知是不是因咳嗽眼泛泪光。
　　 “没事，喉咙有点痒而已。”她拿过伞从她身边快步离去，推开唐氏制衣的大门步入大雨之中。
　　 怎么又咳了，好多了吗？她声音中那无庸质疑的温柔，毫无预兆的钻入她原本平静下来的脑中。雨伞往前一低遮挡住了她的脸孔，两行眼泪缓缓滑落。蓝杉最大的错是什么？
　　 她使她活在某个错觉中，不能自拔。
　　 一直毫无目的地漫步，平底鞋已经浸湿水中。成立言撑着伞穿过人行横道，正在讲电话。再一次不期然的遇见她。
　　 他犹豫一下转身走进鞋店，一眼看中一双梦幻紫的鱼嘴凉鞋，镂空处一侧上有一朵鲜红的玫瑰，正好配她那一身晨曦灰的连衣裙。他让店员把鞋子包好追上前面的那位小姐。女店员笑呵呵地提着包装好的鞋子，大步流星追了上去。
　　 “叶小姐？”女店员追到她前面，含笑说：“这是你男友送你的鞋子。”
　　 叶啬青一时不知状况，愣愣地接过鞋盒。那双眼睛睁得老大，嘴巴疑惑地微微开启露出皓齿。实在可爱也惹人好感。
　　 “等一下。”她见女店员要走，马上被叫住：“那个你是不是送错了？”
　　 “你是叶小姐吗？叶啬青小姐？”
　　 她点头。
　　 “那就没有错。你看一下呀，鞋子很漂亮的。”女店员挥手与之再见。
　　 成立言站在不远处，把一切看在眼中。以前，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并且对做这种事的男人并不看好。他自问：你怎么总是能从人群中辨别到她？还做出这样奇怪的事？
　　 他对自己摇头，双手插进裤袋转身走进建筑公司内。
　　 叶啬青站在街上几分钟，一颗迷惑的心总算清醒。她走到附近的公园凉亭里。打开鞋盒那双鞋子使人眼前一亮。rogervivier的精品。忍不住试穿一下，大小正好。平白无故得到一双鞋子，她痴笑自己。
　　 因为不是小女孩，不能平白无故收下神秘礼物。更因为成年人，心思复杂总怕有人故意用甜头做饵，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放好鞋子，找到那家鞋店要把鞋子退还。
　　 女店员表示鞋子已经付了钱，何必辜负别人的心意。又对那送鞋的人做了一番描述。她肯定自己从来不认识那人。另一名店员说：“我见他不像坏人，最多是名二世祖。何况人长得那么精神。我见他走进成氏建筑公司，可能是里面的职员。”
　　 叶啬青没能退掉那鞋子。雨停后她当街换上鞋子走了一段路，心情突然好起来。
　　 故事退回到还在下雨，叶推门而去的时候。稍后蓝杉接到郭肃的电话。
　　 她低头正看着来电显示，亦羯过来时她立马按下接听键假装要倒水跑到茶水间。
　　 “蓝小姐？最近可好？上次宴会后一直没能联系实在抱歉。”
　　 “郭先生，有话直说吧。”
　　 “蓝小姐，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您还想与赵先生见面吗？”
　　 她另一只手正在抿着一根卷发，有助于思考。“赵先生又是否愿意和我见上一面？”
　　 “赵先生很愿意与蓝小姐见面谈天，上次是他有事错过了，一直都放在心上。故此，一有空就让我与您联系。”
　　 奇怪，蓝杉一不留心扯断一根发丝惹得头皮一阵痛，“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一时，在第一会所。是我们派车去接您还是您自己过来？”
　　 “我可以带人吗？”她问。
　　 “不行。我们只会接待您一个人。”
　　 “你们赵先生不会卑鄙到欺负我一个小女子吧。”她还是有点怕的。这神秘的赵日戌如果要让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的话，那个人就会蒸发。
　　 “蓝小姐，你怕？这又不是电视剧。我们不是坏人。再说第一会所还有其他会员，不让你带人是因为会员不喜欢圈外人打扰。”
　　 “我没什么可怕的，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蓝杉挂断电话后才吁出一口气。这整人刚放松，一回头看到亦羯站在门外，心下一惊，脸上却毫无多余表情。
　　 他拉开门“在干什么？煲电话粥？”
　　 “什么啊？”她笑笑“跟朋友聊两句。你在外门多久了？”
　　 他释然一笑“你以为我会偷听你讲电话？我还没有那么下流。”
　　 “才不是！”她为他泡咖啡，“你是过来找我的吗？”
　　 “我听老师跟我说，她给郭肃打过好几次电话想要与赵日戌见面，郭肃都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她很担忧。不过我没和她说过那次酒会的事。只是我觉得很奇怪，郭肃对你的态度特别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怕你。”
　　 “亦羯，你眼睛够尖的。”蓝杉把咖啡塞给他，“你看到郭肃给我打电话了？”
　　 他开始装着不明白，后来忍不住大笑起来，“前面走过你旁边，瞥到的。”
　　 “不过，我真没有偷听”他放下咖啡双手举成投降样。
　　 她拿过亦羯喝过的咖啡，一饮而尽，“下午我要请假。有事外出。”
　　 “我只问一句：能见到赵日戌吗？”
　　 “应该能。我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嗯。还有就是谢谢你，妈妈那里我想等和赵日戌见面后再告诉她。我不想她失望。”
　　 “明白。”他说：“你自己一切小心。”
　　 蓝杉只说：“你次次喝我泡的咖啡，却不跟我说我泡的咖啡怎么糟。刚才一喝差点毙命。”
　　 亦羯笑容依旧，轻拍她的头。
　　 蓝杉回家取了车开出山洞隧道驶向郊区。第一会所是身价上亿的富豪们聚会玩乐的会所，占地面积甚大。车到会所前门，是一座在风景如画中的城堡式建筑，内部设施为六星级酒店。
　　 郭肃一早就在等候。他见蓝杉驾一辆红色铁斯塔罗莎还硬要往里开。
　　 “蓝小姐，这里不许车随便入内。”
　　 蓝杉看着他：“因为我不是富豪显贵，所以不行？”
　　 “不是，任何富豪显贵也都不能往里驾车而入。”郭肃亲自为她开车门，“再者小姐，你已经是此间的会员了。”
　　 她下车，明白这特殊待遇正是赵日戌给的。
　　 “赵先生呢？”
　　 “他很快过来。”郭肃带过一个人：“这是阿伦，让他带蓝小姐到处看看逛逛。可好？”
　　 蓝杉表示没有意见。这一会儿，她可以等。阿伦带着她进入了第一会所里面的世界。展现在她眼前的是梦中花园。只觉大饱眼福，穿过了小道是一处极空旷的马场有点南非的味道。
　　 阿伦牵来一匹马。白色的皮毛上有零星小黑点。
　　 “这是赵先生的马，蓝小姐可有兴趣一骑？这马是好的。”
　　 她过去轻轻抚摸马身道：“我知道。阿帕露莎，真的。我能骑？”阿伦点头拿来骑马装，她一时高兴装也不换，便驰骋着而去。
　　 玩得非常尽兴，下马时她面泛油光，气喘微微的。拿起发带把一头长卷发束成马尾辫。阿伦被她的长像迷惑住，忘记了手里的Voss水。她也不客气取过仰头一杯饮尽顺手从侍应拖着的银盘里捡了一块巧克力色的magaron，哇，味道甚赞。
　　 “几点了？”
　　 “快五点。”他傻愣愣地回答。
　　 “那么久了！”蓝杉诧异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赵先生呢？我想见赵先生？”话一出口，闻到自身的汗味顿觉无地自容。
　　 猛抬眼，湖对面虽然有一排落羽杉但还是可以见到一排排黑色豪华车急速行驶而去。
　　 “不是说车不能随便入内吗？”
　　 “那是赵先生的车。他有这里七十巴仙股份，是大老板所以例外。”
　　 “他走了……！！”
　　 郭肃赶来，手里拿着张照片。
　　 “蓝小姐，不好意思。赵先生因有急事不得不先走。这是他给你的。”
　　 她接过一看，是刚才自己牵着马，束了辫子站在一颗蓝杉树前的照片。而本人还不知道自己身后是一棵科罗拉多蓝杉树呢。
　　 她差点被自己气倒。手敷在额顶，很是失落。
　　 “你们赵先生是故意的吧！这样玩我有意思吗？”
　　 “蓝小姐，你误会了。赵先生一直在旁，他见你那么快乐，不想打扰你。一直在等。你看照片就是他亲自为你拍摄的。他是在刚才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离开的。”
　　 “那，是我不好。我竟然没有察觉到。”
　　 “快乐使人忘记一切。虽然没有见到面，可也不算得不偿失。毕竟快乐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阿伦突然说。
　　 她微微一笑，低头看着照片。
　　 郭肃说：“蓝小姐，你那么聪敏的人你应该知道赵先生并不想要霸占唐氏制衣。以我们的能力你们挺不到现在。唐女士看不明白，你是明白的，对吗？过一些时候你们的危机会不再存在。”
　　 “为什么，赵先生要这样大费周章？”
　　 “你不明白？”郭肃遣阿伦取来一大束铃兰送上给她。
　　 “这马，赵先生说送给你。现在它是你的了。”
　　 蓝杉没有拿花，她说：“我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我不会收花的。希望这样做不会惹他不高兴。如果他不再威胁到唐氏制衣，我真心的感谢他。同时，我想其他的也请他别再做。”随之轻轻一笑，“别把我当小女生看，一束花，一份礼物都会随随便便的接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会想歪的，会以为某人居心不良。”
　　 离开的一路上，她都有点混混沌沌。仿佛灵魂滞留在某处不曾带回。眼见着路上树叶纷纷飘落，夏天就要过去，秋天即将来临。
　　 一种时空的交错，打乱时间的规律。岁月虽然是在飞逝但又仿佛逆转，她加快车速并告诫自己要克制要学会忘记。
　　 这是秘密。
　　 我想我活在某个错觉中。
　　 第六幕：朱荻最后的选择
　　 她们有一个秘密。与叶啬青不同的是她从来不表达出来，守口如瓶。真的能如无事人一般？再尽力的克制，再强迫的告诫，再努力假装都抵不过午夜梦回。
　　 在这一个凉风徐徐的秋夜，暗蓝如海的天空挂着一轮圆月。小公寓里通往阳台的移门一面正敞开，纱帘被风吹得鼓起。叶啬青从浴室出来带着醉态躺倒在沙发上，月光静静照落在她与她手中的酒瓶上。蓝光微闪的唱片机传出神思者的《白日梦》。是呀，她不就是做了那么一场梦，从此再也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也正是这样每晚都要喝醉了才能入睡，避免于午夜时分惊醒。若是不喝恐怕整夜无眠。她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于是更恨煞蓝杉。
　　 此时午夜，月光悄悄透过极薄的纱帘笼罩着蓝杉的睡颜。她额上腻着一层细汗，呼吸起伏匀畅。猛然间，她双眼一睁瞪的老大，呼吸微微急促。一颗心先是狂跳不止最后渐渐归于平静。她支起身，用手背擦去额上的汗。目光呆呆地望向窗外，梦醒不知身在何处。稍后推开通往露台的门，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坐在藤椅上沐浴着夜色。
　　 有那样一首诗句涌入脑中：我们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
　　 当水色一般温柔的曙光照进办公室，亦羯手抵在酸累的脖子揉了揉才扬起头来。一整夜的消耗，他拎起包准备回家洗个澡吃点东西，至于补觉那是没可能了。拖着疲累他顺手轻轻带上门向外走，却看到叶啬青在设计室内，面向窗子外面，右手拿着电话。
　　 他听到她对着电话说：“明明说好要搞垮唐氏制衣的，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你老板不开口你就不会自己动手，他没说你却为他做好了，岂不是更好。你要加快脚步才是。”
　　 那个人会是谁？亦羯在脑海中把有可能的人都想了一遍。他敲敲设计室的门，叶的肩膀微微一颤转过身来。她马上挂断电话，扬起嘴角朝他露出明媚笑容。大红色裸肩收腰大蓬裙加上黑色长发搭垂在白皙光滑的肩膀上，那样子极其动人。她那样的女人经常被低估，安静的外表下有着强烈的个性。亦羯突然想到蓝杉。
　　 “那么早就来上班？”
　　 她把电话放进包中，笑容依旧“是呀，有灵感所以迫不及待赶过来修改草图。”
　　 “也别太辛苦了。”亦羯提醒她“工作固然重要，友谊也不要忽视才好。”
　　 “友谊？你是说我和蓝蓝？”她想亦羯恐怕听到电话中的零星内容，可是她也不担心，“女人和女人之间从来不存在友谊，她们会为一只名牌包，一份优差，一个男人甚至一句话翻脸或者各怀鬼胎，相互装作若无其事，私下较劲。也许这就是女人的友谊。”
　　 “但你们不一样。你们一直珍惜彼此，你们或许偶尔会有小女生思想，为了出风头为了小摩擦为了一些不平等的事而吵架。可是你们最大的共同点是：你们都重感情。在自己之前你们更重视感情。”
　　 她流露出寂寞的神色，但坚持说“你看错我了。我是重感情，相对的我更容易恨那些毁掉我所重视的东西的人。”
　　 “我相信你，是不会伤害蓝杉的。”
　　 她回答：“是，或许吧。”然后开门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