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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西窗征文·旧时光】记忆的碎片(散文)


作者:枫林晚 秀才,1308.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548发表时间:2014-09-30 19:37:51

许多的过往,仿佛发生在昨天,留在记忆中感觉又是那样的遥远,仿佛两个世界,两个时空……
   大集体时的山区农村是没有托儿所、幼儿园的,大的照看小的,小的跟着大的,如果实在没人给照看,只能用绳子或布带一头捆着孩子的腰,一头钉在靠炕的墙上,然后出去把屋门上锁,扛上农具扭头上地劳动,身后任凭孩子哭得死去活来,竟然硬着脖子铁了心肠,头也不回。
   现在已经记不起当时是怎样焦虑地等待着的,只是透过窗玻璃看到母亲把肩头扛着的锄等农具一放,便急匆匆地走进家门,这样的时刻是儿时留存最温馨的记忆,也许焦急的等待,静听着来至门外的各种声音,细心辨别着那些动静,期待从中发现中间最为熟悉的声音,有惊喜,有失望,即使母子也不是每次心灵的感应都很准确,也许是和自己毫不相关的风儿吹过,就会以为是母亲轻微的叹息。一阵模糊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就以为伴着母亲心脏跳动,在慢慢向自己靠近。等再细听那种声音又由近渐远,最后消逝的无影无踪,心也会像波涛一样的起伏跌荡。
   那时的记忆虽然是一鳞半爪的,哥哥姐姐对自己的照看已经全然不能记起,但姊妹们爬在窗玻璃上盼望母亲从生产队下工回家,那种望眼欲穿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好长时间,每当躺在被窝里睡觉的时候,总是看到母亲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纳鞋底,绱鞋帮,穿针引线,经常等睡醒一觉起来、下地尿尿,依然看到她仍在灯下忙碌,以至于好长时间都认为大人晚上是根本不用睡觉的,只有小孩子才肯这么贪睡。细细想想,这才多少年?现在的人决然想象不到就在几十年前,一个家庭所有人口的穿戴几乎全靠女主人一个人纺花织布、漂染缝制,即使每天忙忙碌碌,辛辛苦苦,如果家里人口多,且上有老,下有小,也很难把一家人的穿戴收拾齐整周全,那个时候应该很少人穿衣服没有缝补丁的,而且没有几件衣服替换着穿的可能,孩子们就更没有那么多讲究了,泥里土里,一身衣裳老大穿了,后面的弟弟们挨个穿,我是我家老四,所以在小的时候几乎没有穿过新衣裳。想来我那时肯定脏得厉害,一定是流着两道脓鼻涕、黑嘴黑脸的土行孙模样,因为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姊妹们给我起得外号——讨吃的。那时最怕哥哥姐姐们骂我:烂领烂褂讨吃的。在我十岁的时候,好像是过年,母亲第一次为我做了件新衣服,母亲给穿上,我就脱下来,母亲再给穿上,我再脱下来,母亲箍住让穿,我哭着喊着就是不穿。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其实当时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不穿新衣服。现在想想,一种生活状态持续得久了,想要改变会是很困难的,也许这种改变让人觉得不适应,不习惯,甚至不舒服。
   后来母亲经常给我们讲,有一年爷爷病了,母亲到镇里给爷爷抓药,等抓到药,原本计划回镇上姥姥家的,但走到院子里自己竟然无缘无故地摇晃起来,根本站不稳,再看看周围的人,都从屋里拼命跑出来,一边吆喊着:地震了,地震了!人们都跑到开阔的地方。而母亲却死命地原路往回赶,因为老的老,小的小都还在家里,她觉得应该尽快地见到他们。
   母亲说,她一路走着很吃力,感觉走一步倒退半步,咋样使劲走也走不回去(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因为心里紧张造成的,地震原本没有那样强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回去了,地震也过去了,空阔的院子里没人,推门进去,几个孩子都在炕上蒙头钻被子里了。等母亲拽被,吆喝着让跑出院子后,大地已经不再摇晃了。十来岁的孩子,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也许觉得躲避灾难的地方唯一的就是家了,回到家,用被子蒙住头应该是最为保险的方法。
   那时顶撞母亲是犯大忌的,我记得有一次是真的惹恼了母亲,现在只记得我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忤逆”的话,母亲就很气恼地要追着打我,那时母亲正怀着三妹,腆着个大肚子,手里握着笤帚疙瘩,从家里撵了出来。我们村原本是个小村子,但村子中间有一道沟把村子一分为二,人们叫西头、东头,我家那时住在西头,从村子西头过村东头,有条小路,总得下个比较陡的坡,然后走十几步平整的路,然后再爬个较陡的坡才能到东头。我基本就是沿着这条路线跑的,我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我那时八、九岁的样子,如果不是她怀孕,我想她追我是根本不用费这个劲的。当时感觉很害怕的,知道母亲是真的生气了,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只能使劲奔跑,原以为我从西头那道坡上跑下来他就不会追了,所以下坡的时候我没有回头去看,等到跑到沟底的平路上,本打算松口气缓缓,猛然发现她居然已经追下坡底,心里一惊,便又加快速度跑了起来。等要爬到东头半坡时,我用余光看到母亲在我的身后大口大口地喘着,这上坡路,我在她前面感觉她在后仰,于是我不敢再用劲跑了,几乎站在原地,让她顺利地抓住我,举起的笤帚疙瘩最终又无力地垂落下来,站在那里直喘粗气……
   家里人口多,吃饭的时候是很讲究的,即使窝头、黑蒸、煮疙瘩、炒面,那也属于“干硬的”,饭做熟了,就由母亲给在地里干活的大哥、大姐、二姐每人盛一碗,然后才可放开让我们自己去舀,所以那时不存在不想吃饭的时候,只要动作慢点,锅里经常剩下的就只有清汤寡水和胡萝卜屁股。干硬的大多分配给了“动弹”的劳力,剩下点就看谁跑到前面,其他的人就只能“清汤灌大肚”了。那时一日三餐基本就是和玉米、高粱面较劲,变着花样做也就那么几种,似乎也很少炒菜,一碗酸菜,几根老咸菜几乎能对付一年四季。锅里熬着的红薯是抢手货,其次红山药,其次胡萝卜,最让人厌恶的是胡萝卜屁股,我记得三哥吃饭是很挑食的,捞到碗里的胡萝卜屁股他是绝对不会下咽的,但也不能当着大人的面给扔掉,就会趁人不注意跑出门外,扔给鸡或猪毁尸灭迹。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那时感觉难以下咽的玉茭子面、高粱面,现在居然成了饭桌上的香饽饽,竟然比白面的价格都要高!那时一般人家是很少能吃到一顿白面的,多数时候会隔三差五地做顿“三和面”面条,算是改善生活。改善生活的时候是很害怕有亲戚们来串门的,事实上经常会碰到最不愿意碰到的事,等白面面条捞到碗里,就会有亲戚适时而来,于是手里端着饭碗,笑盈盈地,嘴里说着最为慷慨的语言:他表叔吃吧,刚刚捞出来的!心里那个痛啊!其结果最终会有人少吃,饿肚子的事是很难熬的,最难熬的是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还要在地里干活,饿得心慌手软的时候,手里拿着的锄头或大镢好像有千钧重。
   我的姑姑家住在邻村,要到姑姑家村子,如果走近路需要爬过一座岭,几乎全是山路,按我母亲的说法,姑父很“能受”,又特别勤俭,所以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殷实户,我和哥哥、姐姐们去了他家几次对这位姑父留下很深的印象,在家里姑姑是做不了什么主的,每顿做什么饭、擀多少面都要姑父安顿,感触最深的是吃午饭的时候,我们端着碗在院子里吃饭,当然家里有客人到了,给吃白面面条是比较高的待遇了,我端着碗用筷子在碗里搅搅,只能看到很有数的几根面条,大多是些红薯、红萝卜、茴子白等蔬菜和汤,就这样的情况,会看到姑父把那几根有限的面条用筷子挑出来,扔给鸡吃,看着争抢着吃面条的鸡们,他喃喃自语道:给鸡吃了还能下颗鸡蛋,人吃了有什么用?一点用处也没有啊!多少年后就是这个姑父因肠粘连差点丢了性命,之后看到他高大的身躯消瘦了许多,吃饭的时候依旧微笑着会把面条扔给鸡吃……
   考入师专以后,临上学前母亲给我做了件的卡布料的绿色上衣,等到学校毕业参加工作,上了一年班以后,才感觉衣服太肥大,穿着很不舒服,也不美观,于是回家让母亲裁剪得合身一些,那时两个水袖般的袖口已经磨成了毛边。
   这些过去了的事已经不能连缀成线,仿佛成为散落在天空的碎片,只要让风一吹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也像自己朦胧而若有若无的影子与自己相伴相随,好像一觉醒来世界就变成了另一种模样,只有日出日落用慈爱温馨的目光收藏了他所目睹的一切,而作为个体的人,这种高级生灵,有谁不是在懵懵懂懂中日复一日,犹如生活在不可控的梦境中一般,像幽灵一样在天地间随意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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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时光在不经意间倏然远去,那段苦难的历史久久的停留在亲历者的记忆里。缺衣少吃,在那个年代弥漫在中国大地上每一个村庄,饥饿,如同一个魔兽,吞噬着人们的心灵和躯体。时过境迁,在作者娓娓而谈的笔调里,那段特殊岁月镌刻在心底的记忆依然清晰,被时光风化过的记忆,已经变得柔软,儿时的那份苦痛也变得悠远而有滋味了。时间似乎是个大蒸笼,把那段旧时光蒸熟了,味道就出来了!成熟大气的文字,闲适散淡的情怀弥散在字里行间。感谢赐稿西窗,佳作推荐!【编辑:杨疯子】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1001003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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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        文友:山泉        2014-10-13 15:50:15
  一个时代的缩影,很真实的体现在记忆中,读来是那么亲切,新旧对比,心中总感觉沉甸甸的。
我来自大山深处,来自心灵彼岸……
回复11 楼        文友:枫林晚        2014-10-13 16:53:59
  是啊!其实现在的日子应该比那时好了许多,但似乎并不比那时快乐了多少。什么样的生活状态也会有苦闷和烦恼,人要想找到一种快乐的生活真的很难的,似乎只有日出日落能不动神色地继续着。非常感谢您的到访和留评!
12 楼        文友:城里老猫        2014-10-16 08:55:15
  偶然翻到文友的这篇文章,读着读着为作者小时候的调皮可爱笑出声来,同时对那时候的童年生活深有同感。很温馨的散文,欣赏了。
回复12 楼        文友:枫林晚        2014-10-16 17:05:58
  猫兄到访是不是拉挂鞭就会给吓跑了?呵呵呵!所以动静不能大,沏茶可好!
13 楼        文友:城里老猫        2014-10-17 09:18:27
  呵呵,以文会友又有何妨?只是郑重声明一点,城里老猫,女性一枚!非兄也,叫姐吧!
回复13 楼        文友:枫林晚        2014-10-17 09:29:54
  是这样啊!就网名而言,总会发生一些误解,至于是姐还是妹这个就不好再唐突了。要不先求同存异,搁置争议?呵呵呵!
14 楼        文友:雨中的花纸伞        2014-10-18 16:37:28
  什么时候跑去征文了。喜欢这样的文字。
雨中的花纸伞
回复14 楼        文友:枫林晚        2014-10-20 10:15:21
  有朋友招呼,硬凑成的东西,浪费让读者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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