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空城旧梦(中篇小说)
我知道,她没那样去爱过一个人,无法明白有些爱一旦开始了,就只会从一而终,没有半途而废的机会,也没有半途而废的可能,因为那颗鲜活的心早就交给了对方再保存。
钟红说了几次,见我心意已决,便也不再提这样的话题。
休息了半个月,我的身子有些好转,到了夜晚,我便坚持要去上班,有了上次的事故,钟红便特意教了我些技巧。
而阿坤是一定会来的,我唱歌的时候,他一定坐在下面,有他看场,也没人敢再闹事,因为他们全都知道,我是坤爷的女人。
对于这样的流言,我没有否决,也没有必要去解释,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因为阿坤的缘故,在大上海,我也成了有名的歌星。
可是上海却越来越不太平,许多人说,日本人要侵略上海了,越来越多的人要离开。
本来热闹繁华的城市,渐渐的便变得冷清寂寂,门可落雀。
民国二十六年夏,卢沟桥枪响,日本侵华序幕拉开,战争的风雨就要来了。
我知道如果我不离开,阿坤是不会走的,为了大娘的安危,我提出了暂时离开上海回渔村避难的想法。
隔了十年,我终于在阿坤和大娘的陪同下回了渔村,见着母亲的时候,我已经快认不出来她来了,她一头青丝早已斑白,看见我,喜极而泣。
阿坤在镇上置了套房屋,把我娘和大娘安顿了下来。母亲劝导我从了阿坤,说他是个老实人,对我很好,这年头,能寻着一个真心真意对待自己又中规中矩的男人已经很难得了。
我没有告诉母亲我和若生的事情,我知道她一定会反对。
我只是笑笑,说我还要想想。
几天后,宁依雪不知从哪里得了我的地址找到了镇上,她约我到海边见面,我不知她怎么突然回国了,现在的时局,大部分人都想逃往国外以避战争之祸。
阿坤不放心,开车送我前往,宁依雪看见阿坤陪我前来,苦笑着说:“绿萝姐姐,几年不见,你真的变了,别人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但现在我是真的相信了。”
我明白她的言语所指,我知道即便解释她也不会相信。我没有反驳,强颜笑着说:“谢谢妹妹记挂,这些年还算过得去,不知妹妹这次千里迢迢回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现在这样是恨我吗?恨我当年没有带你一起出国,恨我没有听我哥的话好好照顾你。”
我说:“妹妹误会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妹妹还提那些干嘛?”
“是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所以有些感情也变质了,我还以为你对我哥有多么坚贞呢,没想到几年不见就全部变了,这世上真是人心易变。”
“妹妹今天如果是来教训我,那你说我听着。”
她哼了一声,一脸失望,欲言又止,最后苦笑着说:“算了,我还和你计较什么,我真是自作罪受,瞒着所有人来找你,却得来这个结果。你好好保重吧,我不打扰你了,祝你幸福。”她说着朝阿坤看了一眼,便气哼哼地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却突然很难受,无论我装得有多么坚强,可是我还是无法做到可以割舍与他有关的人和事。
阿坤见宁依雪走远了,才走过来问我她是谁?
我说是我以前的同学。
阿坤冷笑一声,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她是宁府的大小姐,这几天报纸上都刊登着蒋先生为了组织全民抗日,联合各派军阀的力量,特意释放了当年扣押的人质,她一定是来告诉你宁大公子要回来了吧?”
我惊讶地睁大双眼,这份惊讶不是因为若生要回来了,而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在调查我。我一直以为他对我的事情一无所知,却没想到他竟然早已了如指掌。
他真的变了,不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单纯的傻大个了。
“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结果了,他终于要回来了,你应该高兴吧!”他略带讽刺地说。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我怎么会看走眼呢?我怎么会呢?
我以为这个男人是单纯地对我好,原来这一切并不简单。
我笑着说:“是的,我会去找他,不过还要谢谢你告诉我他要回来了,如果你不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
十七
外表是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双眼,我们永远无法知道那单纯的外表下面究竟有着怎样的心思,我太小瞧阿坤了,以至于我差点丧失了与若生见面的机会。
我去了上海,没有告诉母亲,没有告诉大娘,当然我也没有带着阿坤。
我找来所有的报纸,一夜一夜的查看,我要知道若生什么时候回来,我要穿最美的衣服,打扮得最漂亮,去接他。
报纸上用一小段文字报道了南京释放人质的消息,根据消息推断,若生应该是这两天到上海,我便去机场等候,从清晨等到傍晚,连续等了三天,若生也没有出现。
我找到当年的宁府,关闭已久的大门重新开启,门楣全都重新刷了红漆,门前依然站着警卫,他们看见我,把我阻挡在外面。
我说:“我要见若生。”
警卫便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宁依雪走了出来,看见我,她冷笑着说:“你还有什么脸可以见我哥?你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你拿什么去见我哥。”
我知道她对我有误会,这些我已经不管,我只要见着若生,哪怕见一面也好。
我说:“依雪,我只要见若生一面,求求你了,你让我见见他好吗?”
“我不会让你见他,他现在有了羽姐姐,你现在也有了罗炳坤,你何苦还要见我哥。”
“不,我一定要见他,我等了这么多年,就只为再见他一面,依雪我今天一定要见他,一定要见他。”我不管不顾,开始大声喊着若生的名字。
这时方羽却走了出来,看见我激动的样子,朝依雪道:“让她进去见吧,也许见了她就死心了。”
“羽姐姐,你这是何苦?”宁依雪一脸不解。
“有些事情终究需要一个了结,这样对彼此都好。”方羽说着朝警卫说了一声,便领着我朝里走去。
来到二楼若生的房间,方羽朝里一指说:“他就在里面,你有什么话就对他说吧!”说完她便转身走下去了。
我刚想推门,里面却传出若生的声音。
他说:“别进来,好吗?”
隔了十年,我再一次听见他的声音,这十年的苦楚与辛酸似乎突然间全都聚集在了心里,我说:“若生,我想见你。”
他说:“我知道,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我的心突然一痛,我说:“你不想见我吗?”
“不想。”他回答得很干脆。
我几乎站立不住,身子急剧摇晃起来,天旋地转,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我一把按在门沿上,深呼吸一口凉气,眼泪却滚了下来。
我说:“你骗人,你骗人,你是想见我的,你骗人,若生……”再也控制不住,所有的难过全都化为了哭泣。
“绿萝,我们已经十年不见了,这十年改变了太多,你忘了我吧!”他的声音冰冷得像刺刀,一寸一寸割裂着我的心。
疼痛,铺天盖地而来,等了十年,就是这个结果,不,我不甘心。
“若生,你是因为我和阿坤的事情生气所以不见我吗?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我和他只是兄妹,真的只是兄妹,若生你要相信我,求求你了。”
“真的吗?你和他只是兄妹吗?绿萝,你不要欺骗自己了,经过了这十年,我才发现我当年的行为有多么幼稚,我爱的人不是你,我爱的是方羽,绿萝,对不起。”
“不,我要的不是对不起,我要的不是这些,若生,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我放声大哭起来。
“你真能对我这么狠心吗?你知道我这十年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吗?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你变成这样?为什么?”
“绿萝,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希望你幸福,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不想再见你,因为见到你,我就会想起我当年的行为有多么幼稚,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你能融入我的世界吗?你能懂得我的世界吗?你看了我的画,只会说一句好,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过去了,哈哈哈……过去了……”我突然破涕为笑,放声大笑起来,“一切都过去了是吗?可是我还站在原地,一直没变,我真是傻呀,傻呀!”
跌跌撞撞,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宁府的,脑子里空白一片,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这十年算什么?这十年的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一句过去了。
宁依雪扶着我的身子,她似乎想安慰我几句,却欲言又止,送我到门口,看着我说:“绿萝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全都是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有用吗?哈哈……你们只会说对不起……只会说对不起……”我像疯了一样,自己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存在,走出巷子,阿坤等在那里,看着我的样子,急忙走过来扶住我。
“为了这样的人值得吗?你为他舍弃再多,他也不会懂得珍惜,他只是一个公子哥,怎么能看得上我们这样的人,绿萝,你醒醒吧!”阿坤看着我说。
“我们这样的人,我们是什么人?阿坤你告诉我,我是什么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换来却是这样的结果,他可以一句不爱就把一切抹去了,可是我该怎样去把这十年忘记?阿坤,你告诉我,告诉我呀!”我歇斯底里喊了起来,只觉心像被活生生劈成了两半,五脏六府翻江倒海,一股血流上涌,直冲脑门,嘴里一丝甜味,啊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无法感知了。
十八
我说:“阿坤,你娶我吧!”
他被我的话语惊住,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我说:“我等得累了,不想再坚持下去了,我想找个肩膀靠一靠,你娶我吧,越快越好。”
他见我不似说笑,才转惊为喜,像一个乐开怀的孩子,一下把我抱了起来,激动地道:“绿萝,你知道吗?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了吗,我终于等来了,我终于等来了。”
我说:“真对不起,这些年苦了你,你把我妈和大娘接来,我们要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婚事,我要穿最美的嫁衣,做最美的新娘,阿坤,你能让我如愿吗?”
阿坤不停点头,说:“绿萝,你放心吧,我一定在大上海给我们办一场最隆重的婚礼,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阿坤娶了绿萝为妻子。”
看着他欢乐的模样,我却觉得如此的难过,转过身,枕边便沾染了泪水。
原谅我,阿坤,对不起。
接下来,阿坤去了渔村把我娘和大娘接到了上海,便开始紧密锣鼓地张罗婚事,冷清萧索的大上海因这一场婚礼的到来而显得格外的热闹。
挑嫁衣,置办酒席,发请帖,阿坤说:“除了钟红以外,你还有什么人要通知的?”
我想了想,这些年认识的人寥寥无几,除了若生,不,想到他我的心便张裂般的痛,对了,依雪。
我说:“给宁依雪发一张请帖吧,那么多年,她对我很是照顾。”
阿坤看着我,冷笑起来,“你请的人不是宁依雪吧,你想通知宁若生才是真的。你是想告诉他,你结婚了,你嫁人了,你想用这样的方法来刺激他对吗?”
我没有反驳。
“如果你不想请那就不通知。”我说。
“请,怎么不请,我要让宁家人都知道我阿坤娶了你,你不通知我还要通知呢,宁大帅我怎能不给几分薄面。”他显得有些得意。
出嫁那天,宁依雪没有来,宁家没来一个人,母亲把我送上花轿,在唢呐声中,在大红的喜庆下,把我抬到了大上海,被一群人簇拥着,道贺之声不绝于耳。
大娘端坐高堂上,我知道行过天地之礼后,我就是罗家的媳妇,从此是罗炳坤的妻子,与他宁若生再无半分瓜葛。
可是,突然人群骚动,一个人奔到我的身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不,你不能嫁给他。”
是宁依雪的声音,我以为来的会是他。
“放开她。”阿坤的声音突然响起,似乎十分震怒。
“和我走,去见我哥,你不能嫁给他。”宁依雪再次在我耳边说。
“依雪。”我试图挣脱开她的手,却被她抓得死死的,头上的红帕一下被她掀开了,而宁依雪那张愤怒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今天必须和我走,必须去见我哥,你知道吗?我哥自从知道了你的婚讯,他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你不能一个人幸福了,却要了他的命。”
“不,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依雪,你放开我。”我知道我不能再心软,如果再心软,我所有伪装的坚强将再次崩溃,我不想再回到以前的我了。
“放开她。”阿坤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已经容忍到最低程度了,而他的那些兄弟全都围了过来。
宁依雪似乎并不畏惧,抓着我的手就朝门外奔去,阿坤见状,立刻赌在了门口,宁依雪却突然从身上掏出一把手枪,抵在了阿坤的脑门上。
这一下,所有人都震住了,停步不前,大娘见此情形,早已吓得晕厥了过去。
“谁敢动,我就一枪毙了他,我宁依雪说到做到。”她朝所有人扫了一眼,回头看着我说,“这次见了,你们就算是生是死,我也不会再过问半句。”
我知道宁依雪的个性,她说出的话一定会做到,我怕她做出极端的行为,只得对阿坤说:“阿坤,我去去就回,你别担心好吗?”
阿坤却直摇头,一脸颓唐,苦笑着说:“你这一去,我就知道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宁依雪用枪挟持着阿坤,直到把我带上了车,朝司机说了声开车,才放开了阿坤,阿坤在后面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朝车子追了来,车子驶过街角,便没了他的踪影。
有着独立人格、性情完善的女子
我也喜欢作者对方羽的刻画
她不是完善的女子,却有着最真性情的一面
这篇小说给我的震撼很多 很多语句让我共鸣
尤其这句——
不是一个人好你就会爱上他,人这一辈子,爱了一个人,就再也没法爱上其他人。他重要不重要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他是我的魂
绿萝如是,方羽如是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