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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品 【酒家】桂兰之春(小说)


作者:重庆霜儿 举人,3871.0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159发表时间:2014-11-10 23:11:41
摘要:桂兰顾不得一屋子打牌喝茶的老头汉子们稀罕的眼光,一只手胡乱地擦拭着额头的汗,另一只手高高地举起来。透过茶馆里昏暗的灯光,眼睛好使的汉子看到雪白的信封上

【酒家】桂兰之春(小说)
   小女孩儿吓得不知所措,蒙着眼睛缩到了角落里哇哇大哭。
   田老二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既羞愧又恼怒。他扯着喉咙斥骂,试图让两个女人停止这场愚昧的战争。可是女人们眼里只有对方,只想着把对方战胜,根本听不进他的言语。他围着她们转圈子,试图双手分开她们,可是两个女人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不停地变换位置,他怎么也插不进手。见阻止不了女人的撕打,而小女孩儿的哭声越来越凄厉,他只好走过去抱起小女孩儿柔声安慰:“静静乖,静静不哭,跟爸爸到里面去,等爸爸一会儿把那个坏嬢嬢赶走……”
   等田老二从里面出来,两个女人依然打得不可开交。此时,她们的衣服都被对方撕破,头发扯得满地都是,脸上相互抓出一条条血红的口子,有殷殷鲜血洒落在灰白的水泥地面上,显得凄美无比。她们已没有力气对骂,撕打的力度也弱了,但没有人让步。围观的人群中不时发出“不要打了,有话好好说嘛”的呼声,但都被两个女人不要命的疯狂状态给吓着了,没人上前阻止。
   田老二感觉周围的眼光都很怪异,充满了轻蔑和嘲讽,令他恨不得躲起来。看着两个丧失理智的女人,他越发地烦恼,再次的暴喝:“别打了,都别打了!想让人笑话死啊?”
   此时,两个女人打得精疲力竭,听到暴喝,都放慢了节奏,但并没有松手。
   “快停手,看你们成啥体统!”田老二加重了语气。
   秀珍眼光扫过围观的人群,迟疑了一下,桂兰却再次把手死死地搭在了秀珍的脖子上。田老二见状,猛地一个箭步过去,用力从后面把桂兰一推,桂兰身子向前一倾,额头刚好碰到门槛上,顿时血流如注。她手一松,人一下子就软了。
   “快,快把人送去看医生……”围观者中有好事的,过来扶起了桂兰。田老二赶紧扶起地上的秀珍,小心地扶到了里屋。
   【六】
   早上起了大雾,山村和田野被一层浓浓的雾霾吞没,只剩下厚厚的尘粒漂浮在空气中。尘粒吸收了太多的水份,从空中掉下来,迅速润湿了坚硬的黑土地,也唤醒了沉睡的黎明。
   梅大嫂今天起得有些晚,连续奋战了几天,终于施完了麦苗追肥。这身子骨就是贱,一闲下来,就不争气地酸疼,起不了床。
   吃过早饭,田老大照假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抽烟。他耸着肩膀,左手插在黄布棉袄的口袋里,右手夹着一支廉价的小南海。他深吸一口,悠然地吐出烟圈,袅袅升起的烟雾跟雾霾迅速融合,田野和村庄都迷蒙在视线外。田老大就穿过若隐若现的雾气,悠闲地看梅大嫂喂鸡。
   这个瘦小而干瘪的女人,温顺、勤劳、会过日子,仿佛上天赐给他的精灵。精灵每天滴溜溜地田间地头,屋里屋外,把庄稼和家务侍弄得服服帖帖。这么多年,两人白天一起在田地里干活,晚上在被窝里干活,两不耽误。庄稼人,勤劳就是本钱。勤劳使收成一年比一年好,日子过得和和顺顺;勤劳让他有了两个带把儿的儿子,脸上风风光光。
   想到儿子,田老大那像没睡醒的小眼明亮起来。今年的庄稼收成很好,畜牲们也长得壮,前些天还收到大儿子军的信,说是过年要带个媳妇回来。真是三喜临门啊!
   田老大狠狠地吸着烟,心里畅快极了。他咧开嘴嘿嘿地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光像一条丝带样追着梅大嫂的背影。
   梅大嫂喂鸡的姿势很洒脱,她一手端撮箕,一手抓起稻谷,沙沙地向空中撒出一条抛物线,嘴里还咕咕地唤着。
   鸡一听到叫唤全拍着翅膀“咯咯咯”地扑过来,哄抢着去啄稻谷。一只高大的大红公鸡格外霸道,它把翅膀耸起来,伸长脖子,像个王者在君临天下。它一边用爪子在地上扒拉,专挑个大子满的啄,一边咯咯叫着勾引小母鸡,见到有个子小的公鸡靠过来,它只一低头,就把人家啄得拍着翅膀逃跑了。逃跑的公鸡翅膀扇起的风,惊得鸡群乱了阵形,一时叫声不断,拍打不休。而那肇事的大红公鸡,却气定神闲,一幅胜利者的姿态。
   梅大嫂看着鸡们你争我抢,赶紧抓了一把稻谷撒向更远处。看到鸡们成群扑过去,她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愉悦地扬声问田老大:“老头子,今天几了?”
   “咳,还早着哩,急个啥。”
   “你倒活得自在!现在结个婚可不比我们那些年,讲究着哩,不先准备着,到时缺东少西的,多不吉利!”
   “人家姑娘是远方人,用不着拿家里的排场比。”
   “正因为是远方人,离父母远,咱才更不能亏待人家。这酒席是一定要办的,还要大办。老头子,你看这些鸡够不够?”
   “够了,还有个把月,鸡会长的嘛!”田老大赶紧结束了这场争论。
   “你说,咱军这四年的工没白打哈,白白捡了个媳妇,连媒钱都省了。嗬嗬……”
   “那还用说!咱军从小脑子好使。要不是考试前生那场病耽误了学习,现在呀,恐怕都是吃公粮的喽!”
   “还好意思说!”梅大嫂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这些年,没钱供军去复读,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打工受苦,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
   “咳,咳,这不都过来了嘛!你看军那媳妇,多俊啊!我看来看去,村里还没哪家的媳妇比得过。”田老大赶紧打圆场。
   “就是!要是今后二娃也能像他哥一样自个儿带个漂亮媳妇回来就好了!”
   “放心吧,二娃比军嘴巴甜,那么讨师傅的喜欢,自然也会讨姑娘喜欢的。”
   “嗯嗯!”梅大嫂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高兴地扬起手,又撒了一把稻谷,嘴里唤得更大声:“咕咕咕……”
   “哟,喂鸡哪!”
   梅大嫂正在独自乐呵,婆婆从屋旁的小路走了过来。她头上戴顶毛线编织的黑色八角帽,手里提个洋火篓。公公咬杆烟袋,双手笼在洋火篓里,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嗯……吃了?”梅大嫂收起簸箕,转身把两老人让进了堂屋。
   堂屋的竹椅旁,也有一个火篓,大大的,用竹子编的,很粗糙,没有公公婆婆在镇上买的楠竹编的泮火篓精致小巧,但火力十足,够四五个人围着烤。
   公公婆婆围着火篓坐下,脱了棉鞋,把脚放在土火篓上,手踹在自己的洋火篓里。洋火篓上面盖了张围巾,这样烤起来热气不会流失,暖和。
   “你们晓得不?昨天,那寡妇又去街上闹了。”一坐下来,婆婆就急切地压低声音拉开话闸子,眼睛还警惕地向门外扫视。
   “看,看个屁!寡妇一早就出去了,怕她啥子!”公公拿下烟袋,狠狠瞪了婆婆一眼。
   “啷个了?这不是有半年没吵了嘛?”梅大嫂拿过一件旧毛衣,挨着婆婆坐下,拆起线来。他们这些天一直在土里忙活,没顾得上其它。
   “哪晓得她是哪股疯发了,居然去问二娃子要钱,结果跟秀珍打了一架,遭秀珍打惨了。昨晚上我看到她眼睛肿得像包子……”说到后面,婆婆脸上的皱纹舒展成了一朵怒放的腊梅花。
   “是吗?”梅大嫂兴致勃勃地盯着婆婆那张灰白的老脸。
   “那还用说,别看我秀珍个儿小,回回打架没落过下风……”公公得意地把脚翘得更高。
   “钱?啥钱?”一直没开口的田老大好奇地坐过来,嘴里还叼着没抽完的半根小南海。
   这些年,寡妇隔三岔五的绊子没少给老二家的使,但从来没提过钱。离婚时,老二急于脱身,果断净身出户,把娃娃、存折和房子全给了寡妇。这也是几年来,公婆一直找寡妇茬的根源。
   “说是要让她儿去读啥书。她儿读书关二娃屁事,问二娃要钱,亏她想得出来!”公公收回脚,把一口脓痰狠狠地吐到火篓里,表情有几分狰狞。
   梅大嫂些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提到桂兰,公公都咬牙切齿的,想把人生吞活剥似的。她看了公公一眼,低下头用力地扯起毛衣上的线头。这是一条桔色的针织毛衣,七成新,是从城里姑姑家埋汰来的。自己穿不了,她想趁农闲拆了织件婴儿衫,给小孙孙备着。
   “快五年了吧?该复员了,读啥书?”田老大好奇地追问。
   “军校。你不晓得,头场在街上茶馆找你二叔读信,全乡的人都晓得了。说是读了军校可以在部队升官,不得遭退伍回来修地球……”
   “哎,现在读书当兵都没得分配,搞几年照样要打工,白白浪费时间……”田老大有点惋惜。
   “她不是到处炫耀她儿子要吃公粮,看不起打工的吗?这下好了,报应到个人身上了。”梅大嫂很是幸灾乐祸。
   “就是,还说算命的说她儿子有福呢。搞了四五年,不过这下场,有啥福!”婆婆接着说。
   “那老二得不得给她借钱?毕竟宇儿是他儿子,老了终究是儿子养老送终……”田老大用力吸了口烟屁股,把烟头扔进火篓里。
   “养个屁老!原指望他在部队有点造化,结果是这个光景。我二娃有静静,不稀罕他!再说了,二娃的钱都是秀珍管着,他想拿也拿不出。”老大话还没说完,公公不客气地一顿抢白。
   “话说回来,宇儿也是我们田家的苗苗呢,爸你不能这样说。”田老大拿竹块刮着鞋底的黄泥巴,嗡声嗡气地说。
   “田家的又咋啦?我是靠竹子还是笋子?这都不一锅吃饭了,还指望一坑拉屎啊?”公公霍地伸直腰,提高了声音,唾沫星子溅了身旁的婆婆一脸。
   “咳……风水不好,风水不好啊!”田老大轻咳一声,别过脸点燃了另一根烟。
   “二娃也憨,离都离了,还把家给别个。看到她天天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我就不顺气,咳咳……”婆婆揩着脸,一说起那个老掉牙的话题,就咳了起来。
   “总会有办法弄回来的!”公公说着,把烟袋放一边,手拿铁棍伸进洋火篓轻轻翻动,火石露出来,火力更旺了。
   梅大嫂看着头发花白却强健的公公,想起前些天晚上听到桂兰的嚎哭,心里掠过一丝悲戚。她不安地别过头,看到吃饱的鸡一个个扬着脖子踱着方步咯咯欢叫着走向田,她的心“噔”地响了一声,仿佛听到被毒死的鸡在向她喊冤。
   “死寡妇,活该!报应!”她拧了把鼻涕,心里升腾起一丝快感。
   【七】
   桂兰到弟弟家的时候,弟媳正在院坝里洗衣服。
   大木盆冒着微微的热气,木盆四周积满了泡沫和混浊的污水。弟媳坐在一张矮板凳上,张开双腿,埋着头,身子像鸡啄米一样一上一下地随着双手的搓动起伏着。她粗糙的手背被水浸泡得通红,跟鼻尖的颜色一样。此时,鼻尖上挂着一条晶亮的鼻涕,顺着身子的起伏而晃荡。
   “妹,洗衣服哩?”桂兰急忙放下背篓,讨好地凑到木盆边,挽起衣袖,把手伸进木盆,皴裂的伤口一会儿就像死鱼样张开了大口。
   “哦,你来啦!”弟媳抬起头淡淡地应了声。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她酱灰色的脸上。她的脸像一把柴刀样又窄又长;嘴唇厚薄不一,闭上好像永远都合不拢。她抬起右手,用手背擦了把鼻涕,鼻涕顺着擦拭的方向粘在脸上,显得很滑稽。
   桂兰想告诉她,嘴还没张开,弟媳一低头,一边搓洗一边嗡声嗡声地问:“新明在采石场上工呢,你来有啥事?”
   “没,没啥事。好久没来了,我土里头的活弄完了,来看看你家有啥需要帮忙的。顺便,带了点今年新出的杂交糯谷,让你们尝个鲜……”
   桂兰咽下一口唾沫,一边转换话题,一边抓起桃红色棉袄细心地搓洗起来。棉袄的红很鲜艳,像火一样燃烧在桂兰的瞳孔里。桂兰没来由地想把那火揉熄,她拼命地搓着,那火却越烧越旺,让她无端惊慌起来,感觉一颗心像悬在水中一样咣当直响。
   不知为啥,桂兰对这个弟媳是又爱又怕。
   当年家里穷,父母生了一窝,却只养活了她和弟弟。因为人丁单薄受够了欺压和清贫的父母,把家道兴旺的希望寄托到了姐弟俩身上,一心指望他俩找个大户人家,好有个帮扶。最后总算如愿,她嫁给了有六兄妹的田老二,而弟弟找了个娘家有三个兄弟的弟媳。
   但是,大户人家并没给父母带来好处。
   田家虽然人多,但穷得叮咚响,桂兰嫁过去连自己都挨饿受冻,自然顾不上娘家。而弟媳的娘家虽然不宽裕,但有三个兄弟撑腰,却养成了弟媳的飞扬跋扈。一嫁进来,成天对弟弟吆五喝六,没把他当个男人;对父母更是没有好脸色,甚至独占了家里所有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把老人赶到柴房,还人前人后地讲自己命苦,嫁到了火坑里。她对已出嫁的桂兰更是诸多不满,说桂兰出嫁时做了三口木箱两床被子,把家底儿掏空了。
   桂兰看不过,想教训弟媳几句,父母却拉着她的手,流着泪求她:弟媳再不孝,死了终是要给他们收尸的。嫁出去的人,莫为娘撑腰,只要她不当恶媳妇丢爹妈的脸就成。
   虽然如此,弟媳对她依然冷淡。尤其在她离婚后,弟媳不准侄子侄女往她家走,甚至四处跟人说,离了婚的女人招晦气、败财。
   两个女人,默默地洗完衣服,默默地烧火做饭,偶尔说一句,也是无关痛痒的闲话。桂兰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张了几次口,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直到弟弟收工回来,才打破僵局。
   弟弟穿着一件藏青色棉袄,瘦削的脸上被风吹裂的血口结着黑褐色的痂,蓬乱的头发里都是黄色的泥沙。
   弟弟见到姐姐很高兴,但同时也很诧异:“姐,来了?你的脸……”
   “哦,没啥。前些天上山砍柴,摔下坡擦了皮……”桂兰尴尬地低下头,极力不让眼眶内热腾腾的液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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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怀着复杂的心情读完作者三万多字的中篇小说,耳畔反复回响小说中女主人公桂兰曾短暂哼唱过的这首歌,心头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发问:桂兰的春天在哪里?又在哪里?小说一波多折,人物对话和心理描写比较出彩,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和转合,结局又出人意料,深刻地勾勒了一个没文化,失去爱情、婚姻、亲情等,把儿子的前途看得比生命和尊严还重要,并为此可以付出一切代价的农村女人形象。透过她,我们可以看到千千万万个具有牺牲精神的母亲,看到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的弱势群体,看到某些历史阶段农村生活的众生相,更可以看到深层次的伦理道德、人性、人心等等。整个故事虽有一丝温暖和希望,但更多的是悲情基调,让人欲哭无泪,欲语无声,慨叹,又沉思。推荐共赏。【编辑:素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11110042】【江山编辑部·绝品推荐150108第302号】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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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楼        文友:一地流沙        2016-04-05 19:17:17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绝品啊!霜儿,这个布局,厉害。
你的世界我曾经来过
回复41 楼        文友:重庆霜儿        2016-04-07 15:27:46
  谢谢流沙老师品鉴,不胜荣幸。霜儿文章粗俗,羡慕老师的才华,向你学习。香茶奉上,遥祝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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