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当时只道是寻常(小说)
(一)风雨
风,有些急,呼呼地拍打着窗棂。木质的窗扉,合着风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雨,挡住了天幕,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雨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地往下落。
江南,五月,烟雨正浓。青石古巷的街道,雨水正在肆意地流窜着,风也在拼命地寻找着出口,各种声音交织一片,成为了风雨的世界。
远远的,有三个身影出现在了街口,风雨里,显得那般的匆忙紧迫。他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风越来越急,雨也越下越大,只见三人在一处刷着朱红油漆的大门外停了下来,朱红色的门匾上写着“刘府”两个漆黑的大字。其中一人握着门环,使劲儿地拍打起来。
“咚、咚、咚……”
“请问,有人吗?开开门……”敲门的是一位大约四十几岁的男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西服,在他的身后,有一个青年为一个中年男子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这位中年男子大约四十来岁,穿着一件灰白的西服,只看这身行头,就知道必定不是寻常的人,尤其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风雨早已经打湿了三个人的发、衣服,水珠正顺着发丝,顺着脸颊急急地往下落。
“咚、咚、咚……”又是一阵紧促地敲门声,只是,这声音早已经被风雨淹没。
“李书记,您看……”敲门的老王,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眼神询问着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是A县的县委书记,姓李名辉,大家都叫他李书记,说话的是他的司机老王,为他撑伞的是他的儿子李轩。
中年男子显得十分焦急,一把将司机老王推到了一边,右手握住门环拼命地敲打起来,左手也一同拍打着大门。
“请问,有人吗?”李书记的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衣服,也早已经淋湿了。
青年男子见状,慌忙将雨伞全部遮在李书记的头顶。
“爸,雨太大了,您先回去,我们等雨停了再来吧!”青年男子大声地说着,声音中,透着一丝担忧与不安。
“爸,先回去吧!,您的身体不好,这样会着凉的。”李轩再次劝道。
“不,我不回去。”李书记不理会身后的两人,继续拍打着门环。司机老王见状,往前几步靠近大门,也一起拍打起来。
“请问,有人吗?”
“请问,有人吗?”
风声,淹没了他们的拍打声。雨声,淹没了他们的询问声。风雨更大了,更急了……
“爸,您先回去,我在这里,我帮您问问,到时候再告诉您。”李轩一把拽住父亲的胳膊,焦急地喊着。
“不,我不回去。我今天就要知道,是不是她,是不是她。”李书记挣开李轩的束缚,接着拍打着门环“咚、咚、咚……”
“爸……”
“书记……”
……
“咯吱……”
随着木门渐渐地打开,敲门声戛然而止,世界仿佛在一瞬间静了下来。李书记的眼睛一下亮了,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忘记了放下。三个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的看向那幢慢慢打开的木门。
“请问,你们找谁?”随着大门的打开,一个清脆的、带着疑惑的声音落了下来。来人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撑着一把紫色的雨伞,白皙的脸庞上,细细的雨滴正在滑落,一双美丽而灵动的大眼睛反复打量着门外的来人。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外套,两条齐腰的辫子搭在胸前。
“请问,依兰是住在这里的吗?”李书记的声音因为激动,有着丝丝地颤抖。
“没有,我们家没有叫做依兰的人,您肯定找错了。”女该肯定地回答着。
“没有?没有……”李书记反复呢喃着,声音几乎被风雨淹没。
看着外面这么大的风雨,知道他们是来找人的,女孩不由地说道:“外面雨大,你们还是先进来避避雨吧!”
李书记仿佛没有听到女孩的话,勿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依兰,依兰,你究竟在哪里……”那份失落与痛苦的表情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心疼。
“爸,我们先进屋避避雨吧!寻找兰姨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李轩扶住父亲的胳膊,劝慰着。
闻言,女孩也劝慰着:“叔叔,您要找人,我对这里熟悉,您不如先进屋避避雨,到时候我可以帮您一起找。”
“是啊!书记!”
“爸,就听这姑娘的吧!”
(二)重逢
雨水顺着屋檐哗哗地往下落,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女孩带着李轩一行人匆匆地来到客厅里,见三人衣服头发都淋湿了,女孩赶紧向着里屋跑去。不大一会儿,只见她手中拿着几根干毛巾走了出来。
“你们先擦擦头发,我去屋里找几套叔叔的衣物给你们换一下。”女孩将毛巾递到李轩三人的手中,再次向里屋走去。女孩叫做李湘芸,年芳22,是在校大学生,放假,在家里闲着。
李轩三人开始各自整理着头发上的雨水,忽然,李书记急急地向着墙边一幅字画走去,步伐显得有些慌乱。
“爸……”李轩见状不由得呼唤出声来。
李书记恍若未闻,他的手有些颤抖,只见他轻轻地抚摸着墙上的字画,一点一点,仿佛抚摸着自己最心爱的物品一般,眼睛在一瞬间亲密禽满了泪花。
字画已经微微有些泛黄了,不过可以看出主人必是十分的珍爱。字画用玻璃框着还裱过,画面其实很简单:一位长裙的少女,轻倚着一棵柳树,人已经睡着了,夕阳的余晖正好落在她的身上。在一旁的空白处,题的是一首纳兰容若的词《浣溪沙》。
李书记声音颤抖着,一字一句,读了出声来,他读得很慢很慢,透过字画,他仿佛看到了属于他的那段最美好的时光,回忆交织着,泪水交织着: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李书记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就听见一道声音传了过来:“你们,就是芸儿说的客人吧?这里有衣服,你们先……”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了正好转过身来的李书记。刹那间,时间仿佛停滞了,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丫头……”
“辉……”
李书记与来人同时呼唤出声,难以掩饰激动,声音颤抖着。
衣服滑落,一步一步,他们向着彼此靠近。静,一瞬间,天地仿若不在,只剩下两个渐渐靠近的人。
李轩没有说话,老王没有说话,就连外面的风雨,都似乎小了许多。原来,来人正是李书记苦苦寻找了二十年的爱人——依兰。
“你,你还好吗?”李书记看着自己多年来魂牵梦萦的面容,轻柔地说,因为激动,声音颤抖着。
“好,我好,很好。”依兰一边用手颤巍巍地擦着眼泪,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
“恩,好就好……”李书记激动地说着,抬起手想要轻抚来人的脸颊,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妈,你们, 你们认识?”从里屋出来的李湘芸看着对望中的两人,疑惑地询问着。
两人这才从他们的世界中惊醒过来。那个被叫做依兰的女人,一边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连连点头:“恩,认识,认识……”声音早已经哽咽。
“叔叔,你们还是先把衣服换换!有啥等会儿再说。”李湘芸打量了一下来人,捡起地上的衣服,将衣服递给李轩三人。
客厅里,依兰看着随湘芸离去的李书记的背影,泪再次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往事悠悠,岁月苦长,朦胧中,刻下的是一段铭心刻骨……
(三)初遇
二十年前,初春,江南。
李辉见床上的人儿渐渐地苏醒过来,赶紧来到床边。只见那姑娘费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要坐起来,她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承受着痛苦的折磨。李辉赶紧抓过一个枕头,垫在了姑娘后背。
“姑娘,你晕倒在了我家的门口,我只能将你先安置在我家里,只是,不知道姑娘的家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好通知你的家人。”李辉对姑娘说着。只是,那姑娘仿佛没有听见李辉的话,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目光空洞。
此刻,明媚的阳光正透过窗户,斜斜地照了进来,微风吹过,依稀可以闻到花儿的清香。
“姑娘!”李辉忍不住再次呼唤了一声。只是,床上的人儿,似乎正沉浸在她的世界里,又或者她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听见。
李辉见那姑娘的神情,似乎受了什么打击,目光没有焦距,不说也不闹的。李辉也不好再问什么,心想着等过几天了,再来慢慢询问吧!
李辉端起桌子上的药,递到姑娘的面前,可那姑娘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李辉急了,劝道:“姑娘,不管发生什么,都得先养好身体啊!你要有啥难处,就告诉我,到时候我们一起想办法。”
那姑娘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李辉没有办法,只得挨着床沿坐下,将手中的药喂到姑娘的嘴边。
“来,乖,把药喝了。”李辉的声音很柔,像一缕春风轻柔地落下。
李辉的话音刚落,床上的人儿就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辉,泪水就那般无声地滑落,一滴一滴。
李辉心头一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姑娘,你,你别哭啊!是不是我说错了话,你,你别放在心上!”李辉语无伦次地说着,手中端着的药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泪,一滴一滴,无声地滑落,看得李辉心头也酸酸的。
“姑娘,要真的有啥,你就哭出来,大声的哭出来,不要藏在心里,你……”李辉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个柔软的身体扑进了李辉的怀抱,接着肩头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起初是微微地抽泣,后来干脆放声大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李辉的肩膀,烙疼了他的心。
手中的药汁,有些洒落在了床单上,药味儿在房子里肆意地弥漫开来。
李辉看着这个在自己肩头哭泣的女子,只觉得心头一痛。“不哭,不哭。”他轻轻地拍打着姑娘的后背,安慰着。
许久,那姑娘才停止了哭泣,李辉拿出一根手绢,擦拭着姑娘脸上的泪痕。“瞧瞧,多美的姑娘,你这样一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李辉打趣地说着。
姑娘总算不再像刚开始那般不理不睬了,她用手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又将头发往后脑勺拢了拢。李辉见她情绪稳定了一点,再次将药递到了她的嘴边:“来,把药喝了。不管出了啥事,都得把身体养好了,不是!”
姑娘抬起头,看了李辉一眼,乖乖地接过李辉手中的碗。端着碗,一股浓浓的药味扑入鼻中,她的眉头微微地蹙了一下,昂起头,一口气将药喝完了。
李辉接过碗,对着姑娘道:“你先休息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李辉把枕头放平,使劲儿地把被子给那姑娘撸了撸,看着姑娘微微闭上了眼睛,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他没有看见,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姑娘的眼中再次流下了一行行的泪花,打湿了枕巾……
李辉从国外回来以后,就被调到江南的一个小镇做书记。他不喜欢镇上的嘈杂,便在郊区买了一幢房子。房子不大,红墙黑瓦,有着一种江南独特的古朴的味道。在房子的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的两岸,都种满了柳树,在闲暇的时候,李辉最喜欢带着画板去河边写生。
这天,李辉正准备去河边晨练,打开门,就看见一个姑娘昏倒在自己的家门口。那姑娘双颊绯红,一看就是受了寒发烧了。李辉唤了几声,见那姑娘没有反应,也顾不上太多,只得先将人扶进自己的房里。然后,急急忙忙跑到镇上,给那姑娘抓了药回来。
自从那姑娘醒来以后,李辉叫她喝药,她就乖乖地喝药,给她端来饭菜,她也乖乖地吃饭,只是她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莫非,她是哑巴!”李辉暗自揣摩着。
她究竟是谁?来自哪里?家中还有些什么人?这些都是李辉不清楚的,虽然他也想知道,不过看着姑娘那神情,他就不忍心去询问,只好强自压下心中的疑惑,想着等她好点了再问。
(四)寻常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半月,那姑娘依旧不言不语的,偶尔会到院子里走走,一个人傻傻地看着远方的天空。李辉问过几次,可那姑娘就是不开口说话,李辉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哑巴。不过,看这姑娘穿的衣服似乎也不是外地的,但任凭李辉四处打听也没有打听到任何的消息。
这天,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李辉从镇上买了些新鲜的食材回来,自从那姑娘住在李辉家,他就天天买东西回家煮吃的。起初那姑娘只是呆呆地吃着李辉做的饭菜,后来慢慢熟悉起来,她也会帮着洗洗菜,加加火。
“丫头,丫头,开门!“李辉拍打着小小的木门,因为不知道姑娘的名字,他干脆就一声声叫着丫头,用他的话说,那样显得亲。
门开了,那姑娘看见李辉回来,竟然微微地笑了一下,显得很高兴一样。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一瞬间,百花仿佛都失去了颜色,李辉觉得心头暖暖的,跳动得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萌芽。
四目相交,姑娘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默默地接过李辉手中的食材,朝着厨房走去。李辉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头,跟着姑娘的身后来到了厨房。
李辉进去的时候,姑娘已经在洗菜了。李辉径直走到灶边开始升火,偶尔悄悄地瞄一眼,看着系着围裙在那里忙碌的她,一时之间,李辉只觉得心头跳动得厉害,脸上也似乎燃烧了起来,怕被姑娘瞧见,他快速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