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微弱的光，看不清影子
　　 于是滋生出许多臆想
　　 云依附天，天依附水
　　 水却依附一片白茫茫
　　 我没有依附，也没有方向
　　
　　 万家灯火，令人心颤
　　 于行走途中的人是幸福的
　　 心被水再洗一次，眼睛也澄明许多
　　
　　 二
　　 紫衣是最外层，是生命的根
　　 手指在阳光下回旋，便有了灰尘
　　 最后又相互啃噬，星星退回
　　 有了夜的缩影
　　
　　 要感念每一粒遇见的沙子
　　 希望是变幻的。充垫的过程是慢慢圆满
　　
　　 三
　　 一朵花的前身，不知世事苦涩
　　 争相斗艳的季节是轮回的错
　　 雪粒挫败了阳光
　　 温情丧失，流落成河
　　
　　 再多的种子也暖不醒季节之窗
　　 某个人窗前煮雨，某个人写诗
　　 最后将自己遗失
　　
　　 四
　　 只有姓氏还是最初的孤单
　　 坦然地跪拜并参悟。一朵莲羡慕菊
　　 以为离开水就离开了苦难
　　 最智慧的人，解开佩饰
　　 俯身轻抚，草的枯黄
　　
　　 若干年后，也去庙堂，净身
　　 被涂抹的大地有了经幡
　　
　　 五
　　 若改写历史，不如把长发剪短或减去
　　 把财神摆成一个侧位。人间
　　 需要与大地垂直的植物，我
　　 需要清新的阳光，陪我睡去再迁徙
　　
　　 而后，把衣帽重组，袜子剪破
　　 岁月的寒凉就伸出皮肤
　　 竹叶草开始唱歌，大地变幻无穷
　　
　　 六
　　 我听见夜与夜相互碰撞，在渡口
　　 将声音一再放大。那个老人
　　 蜷缩成弓形，生养了愚昧的子嗣
　　 然后一起失语，他们在河边
　　 用石子垒砌小船，孤独着
　　 迎渡了一拨一拨路人
　　
　　 没有人愿意伫立，只感念风向和槐花
　　 装点季节成春天
　　
　　 七
　　 感恩是一把佩剑，悬挂于高堂
　　 岁月有寒凉。若怨恨节气
　　 椅子就空了，你再次留下
　　 站着立起，面对下一轮孤月
　　
　　 怎忍将你击碎，最初的相遇
　　 还美在岸边。念起舞起
　　 念起那些暖洋洋的日子
　　
　　 八
　　 像这样倒立行走，世界就活了
　　 每个人都是诗的意象
　　 一朵花在记忆里变蓝，活着真好
　　 一只小虫子也轻声唱歌
　　
　　 小花伞遮挡的雨滴
　　 正好抒情，正好奔赴下一场约会
　　
　　 九
　　 退回到往昔，退回到古老的画墙
　　 左耳环的佩珠悄悄变色
　　 掌心拂去灰尘
　　 月亮树，我一生攀爬的影子
　　 此刻，一起静默
　　
　　 一起静默的还有，海棠花
　　 梨花、菊花。红蝴蝶、白蝴蝶
　　 她们分食了我的幸福
　　 在灰尘飘落的夜晚，走向婚期
　　
　　 十
　　 念完这最后的悼词，明天
　　 要揪紧钟摆上的一根发条
　　 让美丽尘世，一树花开
　　 夜的静美是流动小溪，不说永别
　　
　　 每片叶子都与命运相似
　　 你只需记得，她们擦拭过四季
　　
　　 十一
　　 捧出全部热情，一行一行，献给泥土
　　 把雨水迎进来，把忧伤迎进来
　　 连同盘根错节的根系，一起舞蹈，画圆
　　
　　 最真心的相爱，绵密于绸缎的每一个针脚
　　 细细缝织，不在乎偶尔飞来的冷艳
　　 擦伤素面的深情
　　
　　 十二
　　 我们都是被宠坏的孩子
　　 山间溪流，映照星月
　　 映照天海，明月交付的黑与白
　　 已挥刀自宫
　　 应声倒地时，满眼的欺骗
　　 黯淡了一轮明月最初的真诚
　　
　　 爱那么近那么远，离世的祖父拄着拐杖为我送行
　　 我的红嫁衣上有一滴泪，飘散成一首轻音乐
　　
　　 十三
　　 家乡的稻田已长成一排排高楼
　　 我还在喂养城市，还在竭尽将自己掏空
　　 活着的时候，注定爱上悲情
　　 爱上雨水爱上失散的姐妹
　　
　　 大硕鼠失眠的那一夜，我哭醒了整个夏季
　　 梵高的向日葵为我倒退，敬献花圈
　　
　　 十四
　　 秋天又带回鹤哨，必须双膝跪地才能试图奔跑
　　 那些枯瘦，奔忙一次收获一次
　　 我在极地寒冷区学习画画，学习缝制一件寒衣
　　
　　 境外汇款时我不懂英语，人民币折成纸飞机
　　 飞一圈就是我全年收成，再把网撒向大海
　　 被困的自己
　　
　　 十五
　　 未来我不做候鸟，不做狩猎人
　　 安然于某个地洞或流动为水，一群人踏碎我的尸骨
　　 红骨灰用来安葬，绿骨灰用来喂鱼
　　 黑色发丝早早剪下，作为大地标本
　　
　　 在黄河水流动的波纹里，我的样子分明
　　 吓死了报刊的头条
　　
　　 十六
　　 在我的谬论上署上我的姓氏，名字用来虚构
　　 旧裙裾放入箱底，用来怀念和介入
　　 你若不是经历太多，不会无视我的喜乐
　　
　　 屋子里站着一个人，阳台上睡着一个人
　　 操场上坐着一群人，他们手握相同的门牌
　　
　　 十七
　　 恋爱了吧？大家一起挤到门外
　　 吾皇今夜正翻牌，被选中的人
　　 软被裹裸体，从皇权脚部慢慢进入
　　 假如有更大灾难，册封皇妃不是没有可能
　　
　　 再往前，就碰见冬天的鼻翼了
　　 可以用大毛领包住头脸，不追求速度
　　 每一次应声倒地，我都是主演
　　
　　 十八
　　 三百六十五集连续剧，我不要母亲的老花镜
　　 不要祖父的破棉衣，只要一仓谷粒
　　 静静存放。开始安眠
　　 开始习惯黑夜与孤单
　　
　　 经年雨水误食我身上的蚕卵
　　 必须要新的供养方可存活。试图逃避的人群
　　 也流连月色，给大地拥挤，注定要死在路上
　　
　　 十九
　　 放任一次小花伞，放任一次故乡吟
　　 不否认放任肉身，让蚊虫啃噬
　　 尽管血色雨落在头顶
　　 夜色中有我孤狼般嚎叫
　　 而这杯酒是甜的，我爱的亲们
　　
　　 目光又写满猜忌，用七色球轻轻吹弹
　　 路边紫色小花丛，是我的错
　　 这一次，可不可以？相忘江湖
　　
　　 二十
　　 与你相逢的那一天，火烧云一直说话
　　 就顺势掀翻麦垛
　　 把谷子和米粒一起放进你的身体
　　 我已不是你的世界，瞧见你满身黑洞
　　 我怎么缝补？
　　
　　 广告词让我体无完肤，长嘴鳄咬我手指
　　 命定的布局，如何突围？
　　
　　 二十一
　　 一路走来，我们遇见河流、山川
　　 遇见许多人许多事
　　 一些锋芒无法摘下
　　 触角伸张也是自卫
　　 谁愿意一颗心赤裸，最后破碎
　　 谁都不是最坏的孩子
　　 角落的泪水，慢慢风干
　　
　　 我在左心房种一颗红豆，又去大海边翻耕农田
　　 骑在牛背上把长笛横吹
　　 就有了孩子的笑脸
　　
　　 二十二
　　 世界是蓝色的，我向北转半圈
　　 白围巾就变灰。再向北一点
　　 整张脸就变形
　　 我告诉自己，这个季节不去旅行
　　 因为草丛里躲着太多的霉味
　　
　　 有一天，你举刀自刎
　　 我相信，云就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雪花将尽，星星不再为谁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