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这样。”心禾若有所思地说着，然后捋了捋额前的头发。
　　 “心禾……”我欲言又止。
　　 “嗯？”心禾等待着我的下文。
　　 “今晚……今晚你睡我家吧，我害怕孤单。”我和心禾对望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东西，是复杂的，也是简单的。
　　 晚上，我们闲聊了一会，然后她睡在客房，我睡在自已的卧室。这夜，无梦。
　　
　　 五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心禾已经走了。给我在桌上留下一便条，说去无锡上班了。
　　 中午，心禾给我发来一条短信问我吃了没有。我没有回答，只是问她几点下班。心禾说五点。
　　 “你会做饭吗？”我问。
　　 “会。”
　　 “晚上来我家里，你做饭，我吃。”说完，才发觉，我和心禾还没有熟悉到如此玩笑的地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和心禾是认识已久的朋友，甚至我觉得心禾与我的距离是近的，这种近，是一种情谊的近，是一种心与心的近。
　　 “好啊。”心禾在电话那端笑得很欢。
　　 晚上，我们在家里做了简单的几道菜。
　　 我依在厨房的门口，看着心禾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我问。
　　 “读研的时候。对了，你不会做饭，你们平常在哪里吃饭？”
　　 “他有空他做，他没有空我们就在外面吃。不过，大部分时间他在外面应酬。”
　　 “他应酬的时候，你怎么吃？”
　　 “在外面吃，或是在家里吃泡面吃零食。”
　　 “怎么不请一个保姆呢？”
　　 “之前他说请一个保姆，但是我不习惯家里有一个半生不熟的人。”
　　 “那你得学会做饭，不为别的，你得为你自已的胃考虑考虑。”
　　 “不知道，哪位男子有这份福气遇上你。”
　　 “呵呵，哪位男子遇上了我，不是他的福气，可能会是他的灾难。”
　　 “为什么？”
　　 “因为……”心禾停下正在切菜的手，回过身看着我。我也看着心禾，心禾美丽风情温柔高雅，而此时系着围裙的心禾，却给我一种母性的温情感。
　　 “因为没有人会懂我！所以，谁遇上我，都将会是一场灾难。”
　　 “没有人会懂你？”
　　 “我读研究生的时候，谈过一个男朋友。我很爱他，我以为他也很爱我。但是我错了。他为了事业娶了一个富家女。这场恋爱对我的打击及影响非常大，甚至改变了我对爱情对生活的态度。那以后，我没有再谈过恋爱，或许是因为不想再触碰爱情，也或许是因为没有碰到一个相懂的人。”
　　 “那现在呢？是不是你的要求太高呢？”
　　 “我只想寻得一个与我心灵相通的爱人，过着简单温暖的小日子。这与名利地位金钱没有关系。你说，这要求高吗？”
　　 我的心突然动了一下。心禾的要求与我的小说《尘埃里的花》所描写的话语，像是复制似的。
　　 “不高。”我呆呆地看着心禾摇了摇头简短地回答着。
　　 “我寻觅至今，却没有遇到如此一个人。今生，遇上了，我幸。如果遇不上，我也不强求，大不了，此生一个人。”心禾说完，开始又忙碌起来。
　　 “此生一个人？”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呀。其实要求高不高，没有绝对的定义。有的要求高，却很容易实现。有的要求不高，却难以实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按常规去推理的。心禾的要求，或许不高，却不是那种容易实现的要求。
　　 “青，你喜欢吃水果沙拉吗？”心禾突然问我。
　　 “喜欢。”
　　 “我做给你吃。”
　　 “你会？”
　　 “会。你来帮我把小番茄洗一洗，家里有水果吗？把水果拿来清洗一下。再把那个生菜叶子洗几片。”
　　 我一一照做。
　　 房子很大，但是厨房的空间毕竟有限。我洗菜的时候和心禾离得很近，近到我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体冲在我的脸颊上热乎乎的。这感觉，真好。至少比一个人面对无声的空间和冰冷的墙壁要温暖。
　　 这一顿饭，我们吃得很开心。心禾烧的菜很有味道，水果沙拉做得也好吃。我的心里胃里，滋润一片。
　　 饭后，夜色降临，我们来到二楼阳台上。我们看着月亮，聊着彼此大学时期的生活，聊着生活工作和婚姻爱情。
　　 “我觉得，我姐和你哥的婚姻挺幸福美满的，我很羡慕。”
　　 “幸福在各自的心中，幸福不幸福，并不是你所看到的。当然，这么说并不是我怀疑他们婚姻幸福的真实性，我是就事实而说话。有的人看着幸福，实质却是心里有苦说不出。”
　　 心禾的话，我听着好像是我的版本似的。人人都认为我幸福，但是谁知道这幸福背后的寂寞和空虚？
　　 心禾接着说，“就比如说我吧，人人认为我过得快乐，因为我有足够的智慧、高学历高地位，但是我知道自已过得不快乐。”
　　 “我……我也不快乐。”面对心禾对我的直白，我不由自主就将这句话送了出去。
　　 “我记得那次在敔山湾，你说，‘我最怕一个人外出游玩，因为我害怕孤单。’如果一个人心里有幸福，她是不会害怕孤单的。如果一个人心里有快乐，她是不会伤感的。青，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如果我说，我懂你，你信吗？”
　　 我看向月色下面美丽温柔的心禾，问她，“说说看，你懂我什么？”
　　 “我懂你有一颗热情似火的心，只是你没有遇到一个燃烧起你内心情感的人。所以，你的内心是空虚寂寞的。如果你遇到一个对的人，我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很勇敢的人，甚至，你会为之倾其所有。”
　　 “呵呵，你是学心理学的吗？”我怔了一下，故做轻松地问。但是心里却百转千回在问自已：韩东不是我生命中对的人？那谁是我生命中对的人？
　　 “一个人懂另一个人，这与心理学没有关系。只要有心，就足够懂得。”
　　 这时韩东来电话了，说他在新加坡很好，让我晚上不要一个人出去，让我睡前关好门窗……
　　 我说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想告诉韩东我邀请了心禾在家里睡觉的事情。
　　 匆匆挂了韩东的电话，我望着心禾，她正抽着烟。
　　 “你……抽烟？”
　　 “是。”心禾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又呼出一口，烟雾在袅袅上升，就如下雨前的乌云散漫在空中，那里面带着一份神秘一份深遂？或是一份淡定一份从容？亦或是一份寂寞一份空虚？心禾吐出的烟雾里面，是哪一种？
　　 “抽烟伤身，以后少抽些。”
　　 “只要不伤心，就好。”
　　 我看着心禾，突然觉得，或许我们都是这尘世间最寂寞的人。
　　
　　 六
　　 第二天一早，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的时候，我才醒来。一阵扑鼻的香味飘了过来，起床来到餐厅，看到餐桌上丰富的早餐，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温暖。
　　 “你做的早餐？”我看着心禾问。面前的心禾，一头卷发蓬松而妩媚地垂在她的肩膀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如此美丽动人。她没有大都市女人的浮躁，有的只是脱俗的高雅。她没有世俗女人的做作，有的只是真实得自然洒脱。如此一个女人，怎么就没有遇到一个懂她的男人呢？这世间的好男子，都去哪里了呢？
　　 “要不然呢，这些早餐自已从天上掉下来？”心禾很妩媚地瞟了我一眼说。
　　 “嗯，如果每天有这么丰盛的早餐从天上掉下来，真是太幸福了。”我俏皮地说着，然后拿起筷子想要夹起那诱人的煮鸡蛋，心禾拍打着我的手并取下我手中的筷子说，“馋猫，你不洗漱吗？”
　　 “我先吃，再洗漱，行吗？”我用企求的眼神看着心禾说。说完才发现，我刚刚说的话中，透露出一种撒娇的语气，这种语气，是我有韩东面前都不曾有过的。我的脸颊不由得微微热乎起来。
　　 “好吧，看你如此可怜，吃吧。”
　　 我偷偷地看了心禾一眼，她笑意正浓。这感觉，很美好，很温暖。
　　 这顿早餐将我的胃塞得满满的，我想，胃里面塞满的或许不只是早餐，更多的是一种幸福的滋味。和韩东结婚后，我还真没有吃到过如此丰盛可口的早餐，
　　 刚吃好早餐，心禾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她说要去上班了。我突然很不舍得她走，我问，今天会很忙吗？
　　 “可能会很忙，今天要开一个重要会议，讨论城市规划的事情。”
　　 “今晚……今晚你还会来我这里吗？”我扭捏地问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问心禾。是我害怕孤单想有一个人陪？还是……我不知道。
　　 “你想我来，我就来。”心禾很有深意地看着我说。
　　 望向窗外，看着心禾的车呼啸而去，我的心里顿时空落落。刚刚，刚刚我为什么不鼓起勇气对心禾说一声我想她来呢？拿起电话，想告诉她我想她今晚再来，但是电话通了，却说不出口。
　　 “中午记得去外面吃饭。我看情况，今天下班早的话，我就来。”心禾如此说着。这就是她，在她面前，我用不着说出口的话，她就能知晓，却不为难我。我的心，一下子明朗起来。我开始期待着心禾的到来。
　　 中午，心禾给我来电话问我吃了没有，我说没有，等她晚上回来烧给我吃。
　　 “听话，去外面先吃些东西。这样一顿饱一顿饿，你的胃会被你折腾坏的。”心禾的话让我听得心里温暖一片，尤其是“听话”这两个字像是粘满了阳光粘满了蜂蜜，让我甜滋滋的。
　　 韩东离开几天了？我好像忘记了去想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心禾基本上每天下班都要从无锡赶到江阴，然后早晨给我做好早餐又匆匆赶回无锡。我们从最初有些客套变得无所不谈，变得亲近无比。我们从最初各睡一间房到后来我跟着她睡在同一间房里面。当然，心禾每天来我这里，姐姐姐夫并不知道。
　　 和心禾在一起的时光，我觉得自已是真实地活着，我觉得自已很快乐很幸福。我开始忘记了我是一个结了婚的女子，我也忘记了韩东。每次接到韩东的电话，我总是应付着回答他的话，没有想念，没有期待。
　　
　　 七
　　 时光的日影，朝起朝落。在这一起一落中，才发现，我对心禾的依赖及眷恋，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天疯长。
　　 一天晚饭后，心禾接到电话，拿起包包准备着离去，说要回无锡，今晚就不回来了。我欲言又止。在心禾打开门的一刹那，我情不自禁冲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心禾转过身看着我，我迎上她的目光，瞬间四目相对。
　　 心禾放下包，拥我入怀，轻轻地说，“是不是害怕寂寞？”我点了点头。
　　 “青，你希望我每晚陪着你，只是因为寂寞吗？”
　　 “嗯。”我点了点头。
　　 心禾突然把我推开说，“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人陪，那你找个保姆吧，保姆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你。”心禾突然大声地说着。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站在那里很无辜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心禾突然就发起了脾气。这是心禾第一次向我发脾气，而且好像还不小。
　　 “今晚我不回来了，你自已早些睡。”心禾说完，打开门，风一样地消失在我的眼前。我的心，突然痛了起来。
　　 来到书房，启动电脑，打开《尘埃里的花》，写着我的小说：
　　 都说爱情是杯美酒，可是为什么小曼饮了这杯酒，却觉得如此地苦涩？是爱得不够深，还是爱得不够真？是彼此不够信任，还是彼此不够坦白？小曼自从和Z相爱后，她是幸福的，却也是疼痛的。她做不到离开Z，却也做不到接受Z每晚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Z说她和丈夫之间的关系早已经名存实亡，而且早就没有实质性的夫妻关系，她现在一切只是为了孩子……
　　 写着写着，我的眼皮开始耷拉下来……
　　 心禾拉着我的手，我们一直在跑，后面有好多的人在追我们，有熟悉的人，有陌生的人，韩东也在其中。最后，我被韩东抓住了。我大声喊道，“心禾，心禾，救我，别离开我，我需要你……需要你……”
　　 “青，醒醒，醒醒。”好像是心禾的声音，醒来，汗湿衣裳，原来是一场梦。我看到心禾。心禾不是去无锡了吗？我不是在书房写小说吗？
　　 “心禾，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扑在心禾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傻瓜，是我。我怕你明天早晨没有早餐吃，所以回来了。你在电脑桌上睡着了，我抱着你回房的。刚刚，你是不是做恶梦了？”心禾抚摸着我的头轻轻说着。
　　 “是。”如此说着，我不由得将自已的身子向心禾靠得更近，近得两颗心贴在一起了。自从心禾这段时间每天来这里住，我就给了她一把家里钥匙，我现在觉得这个家就是我和心禾的。
　　 心禾也紧紧将我搂着。心禾的怀，是我眷恋的港湾。我们同床共枕有两个来月了吧，每晚心禾都抱着我睡，我觉得在心禾的怀里，无比的温暖，无比的安全。
　　 “青。”心禾的声音，此刻是如此地温柔软绵。
　　 “嗯。”
　　 “对不起，我不应该向你发脾气。”
　　 我摇了摇头，不想说话，只想感受着心禾有节奏的心跳声。
　　 “刚刚，做什么梦了？”
　　 我将梦中的情节告诉心禾。心禾说，“青，如果有一天，梦中的情景变成现实，你会跟我走，还是回到他的身边？”
　　 我沉默，我也只能沉默，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问题，太复杂，我还没有想过。
　　 “青，说说你现在的想法，好不好？”心禾摩挲着我的发问。
　　 “我……我不想离开你。但是，我害怕。”面对心禾再次问，我不得不说。事实如此，我现在越来越不想离开心禾，心禾像母亲像姐姐一样宠爱着我，而且是如此美丽温情，对我又如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