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春风春夜杏花落(小说)
金春旺去跟金柳叶说时,金柳叶问他:“姐是嫁出门的人了,姐的事,还轮得到你来管?有福是个啥货色,你不清楚,想把你姐往河坑里推?”
春旺开导姐姐:“有福多勤快,会过日子,成份又好,我不是为你和长生着想嘛。”
柳叶说:“我一看他就恶心,在一起咋过日子?嫁个地主反革命,也不嫁他。”
春旺这时拉下了脸,警告柳叶说:“我知道你喜欢乔长河,这事情不行。不为你和长生想,也要为爹娘和我们想。你嫁了乔长河,会连累我们的。”
柳叶说:“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你还是想着咋个当好你的医生吧。”
“有乔长河在,我这医生就当不好!”
“那是你没人家的本事,怨不得别人。”
“乔长河有再大的本事,赤脚医生也轮不到他来当。他娃要是不知高低,春林哥早晚要收拾他。春林哥记着巧巧那笔账。”
柳叶杏眼圆睁,盯着弟弟张狂的脸,骂道:“真是王八咬人不松口,他巧巧发骚劲急着见男人,讹了人家一头。人家牢也坐了,反革命的帽子也戴了,大会小会把人也斗了,还想咋?这世道,咋就没个讲理的地方?还支书呢,就是条恶狗!你少跟着他张狂,老天爷看着,迟早会报应的!”
春旺说:“在金盆,春林哥就是理,他乔长河还想反天,门儿都没有!我的话你不听,叫春林哥来跟你说。”
“好,我等着。”
柳叶针锋相对地与春旺互不相让,话没说到一块儿,过后越想越生气。金春林这两天在公社开会,春旺没见到他。柳叶没理会春旺的警告,这晚就下定决心来找乔长河。她心想,只要乔长河愿娶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还能有啥办法!
钟有福等了两天,受了两天的煎熬,没等到春旺的好消息。他熬不住了,这天早早拢羊回圈,又洗了澡,决定自己去会会柳叶。有她的娘家人撑腰,有福不怕柳叶了。黄沙迷漫的天,夜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钟有福还没走到柳叶院子外,黑暗中,就见一个人影岀了院门往外走。有福藏在暗处,认出了是柳叶的身影。有福便悄悄跟着柳叶,想找个适当的时机表白一下心迹。一直跟到乔长河的院子,钟有福方恍然大悟,一切都不用想了,不用说了。有福的心头漫起一股巨大的仇恨,柳叶与乔长河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当那语言变成了男欢女爱的喘息时,寂靜的夜晚就变成了炙烤有福的火炉。他哆嗦着腿脚跑到春旺家。春旺再去找支书,支书金春林开会刚刚回家。
D
清晨,乔长河被金春林,金春旺和几个本家弟兄赤条条倒挂在他院中的杏树上。他们选择了最高的一根斜伸的枝丫。乔长河受了一夜的暴打,全身伤痕累累,地面一堆散乱的石头,被乔长河滴落的鲜血染得斑斑点点,掺杂着杏花的落英。
柳叶被娘家的人拖回去了,锁在她的屋子里,任凭柳叶如何哭闹,咒骂,没人理她。
金春林在大队的广播里通知全村群众到乔长河的院子里开会。但是,除金家人之外,去的群众看到那情形,又悄悄溜回了家,捧着粗瓷碗,慢腾腾地不是吃饭就是喝水。不管支书如何催促,老杏树下也只有稀稀落落的一小群人。
乔长河和金柳叶,度过了他们此生最欢愉的时刻。乔长河轻咬着柳叶的手指,双手便死死地抱住了柳叶的腰身。柳叶娇喘连连,滚烫的身子扭动得象一条蛇。乔长河的理智恍若游丝。他断断续续地说:“柳叶,你这样为我,不值。我是个有罪的人。”
柳叶说:“我愿意,你是个好人。全村庄的群众都说你是个好人!”
乔长河说:“嫁给我,会给你和长生带来灾祸。”
柳叶说:“我不怕,我都想过了。”
乔长河说:“比我好的人多得是。”
柳叶说:“春旺逼我嫁钟有福。我没有退路。你不要我,我就去上吊。”柳叶说罢,便堵住了乔长河的嘴。
钟有福带着金春林、金春旺及金家众兄弟赶来踹门时,金柳叶和乔长河还赤条条地依偎在一起,听着窗外春风漫过村庄的呢喃。
钟有福充当了一夜的打手,他把所有的气和恨都撒到乔长河身上。没有乔长河,柳叶会不正眼看他吗?擀杖粗的木棍,他打断了五根。乔长河在吊上树前已奄奄一息。
金春林总算把群众赶鸭子般地赶到乔长河家的院子。这时,太阳已升有两杆子高,从清晨把乔长河倒吊上树,至此已有两个时辰。金春林下令布置好会场,吩咐守在树下的钟有福把反革命放下来,准备开始开批斗会。钟有福解开那根升吊反革命的草绳,心中的仇恨还密结得象颗石头。他把绳子解开,突然丟手,乔长河头下脚上的身子直坠而下,一头砸在树下的乱石堆上,鲜血四溅,脑浆迸裂。伴随着乔长河的身子突然坠落,一树杏花飘雪般几乎落尽。几位年岁大的老人急扑上去抢救,乔长河如一滩稀泥,再也扶不起身了。
三天之后,钟有福赶着羊群从乔长河家的院外路过,看见那棵杏花落尽绿叶初展的老杏树上吊挂着个人。钟有福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大白天撞见了鬼。他顾不得管羊,一口气跑回村庄,大喊大叫。还没上工的人们闻讯,壮着胆子结伙到乔长河家院子的老杏树下,见树枝上果然吊着个一身素白的人,解下来一看,才知道是金柳叶。
也是这一年,有福在山上,惹恼了一窝马蜂,让一群蜂活活把他蜇死了。金盆村善良的群众相信,那群马蜂,是乔长河和金柳叶不散的冤魂。金春林有次公社开会回家晚,摸黑翻山,一直看见前边不远有一对男女不紧不慢地走着。他喊等等,咱们一块吧,那对人儿不应,也不回头。他紧赶,那人影儿紧走,他慢走,那人影儿也放慢脚步。一直到近村庄,那一双人儿一眨眼才不见了。金春林回家坐定,细细一想,那一对男女的身影和走路的姿态不正是乔长河和金柳叶。金春林脊背透凉,吓出了一身冷汗。从此以后,他一个人夜晚再不敢单独走路。春旺两口子一直未生。他们看遍了方圆百里有名的医生,吃遍了治不孕不育的单方验方,没起任何作用。只好一心一意地把长生当作儿子扶养成人。
2013-4-1晚于西安
故事中人物,在身边有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