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难忘的绿豆糕(散文)
一天,我的一个好友从台湾旅游回来,送给我一盒皇家《绿豆皇》豆糕。我顺手打开包装盒拿起一块,只见经过精工细作的绿豆糕,表面油光滑亮,方方正正,恰如一块块小金砖一样,黄灿灿得漂亮极了。我轻轻地咬开一口,黄色的绿豆糕外衣里面露出了红豆夹心,看起来真是诱人入胜,送到嘴里更是入口香融、甘甜细腻,不愧是一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啊!
吃着眼前如此美味的绿豆糕,我思绪万千,记忆把我带到了童年时代,想起了人生第一次尝过的那半块绿豆糕,那种特殊的甘甜,那种特殊的滋味,令我永生难以忘怀,让我始终回味无穷......
那是在生活艰苦的60年代初,我的父亲被有幸调到厂职工食堂工作。在别人看来,在那个餐餐饭不饱肚的困难时期,能被安排到食堂工作,那简直就如进了“人间天堂”,是大多数人翘首期盼、望尘莫及的,最起码来说,对于本人一日三餐的饱饭,就不用再去发愁了。
我父亲所在的单位是一个很有名的冶炼厂,生产效率也很高,福利待遇也很好。平时,厂里加班有加班费,晚班有晚班餐。在食堂工作的员工们就更幸福了,除一日三餐的饭菜可以管你在食堂饱食之外,对于那些特殊的食品,除了不准拿回家,还允许让其随便吃饱。在生活美满的今天,这些区区小事并不足以为奇,但在那个祖国建设刚刚起步的艰苦时期,那可是人人羡慕的美差。
那时候,社会上很多人因为营养不良而导致水肿病,在冶炼厂工作的工人们,每天在炉前汗流浃背地辛勤劳动,身体入不敷出,更是如此。为了不影响生产,食堂按厂领导的要求,会经常买一些当时的紧缺物质,如绿豆啦,糖啦,面粉啦,还有一些“食药同源”的物质等等,做一些绿豆糕、茯苓糕等营养品,送给生产在第一线的工人们吃,让他们补补虚损,而此时,在食堂的工作人员便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一饱口福。
每次别人都吃得撑得不行,可是我的父亲却尝都不曾去尝一下,久而久之,便有一些好心的同事经常不解地提醒父亲说:“王师傅呀,这些东西都是很难吃得到的,你怎么每次尝都不去尝一下?”父亲听后,感激地说:“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吃。”其实,在那个时期,很多东西有钱都买不到,特别是糖类,一年到头都难得尝到一回,有哪个不想去尝一尝。
看着那些甜甜的绿豆糕,父亲想到的是家里几个幼小的儿女,他尴尬地近似于自言自语地说:“如果能拿点回去给我的孩子们尝一尝该多好啊!”父母生有我和弟妹六个孩子,是一个拥有八口人吃饭的大家庭,母亲是家庭妇女,我和大弟还要读书,每月的开支全靠父亲那点微薄的工资。生活虽然艰苦,但父母却把我们视如珍宝,无论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想到的都是我们几个幼小的孩子。
父亲历来工作勤恳扎实,为人憨厚,是一个很有骨气且又爱面子的人。那个时候,一些人都被从食堂里调了出来,而父亲却反被调了进去,那乃是领导对他极大的信任。同事们见向来忠厚老实的父亲平时在食堂里从不大吃大喝,对于好的食物更是舍不得去尝一尝,听了父亲这么一句自言自语的嘀咕,他们完全理解父亲疼儿爱女的心情,于是,大家一致破例地要求父亲下班后,带上几个绿豆糕回家给我们分享。
记得那一天,我正在家里做作业,父亲下班回来,兴致勃勃地走进家门,满脸喜笑颜开的来到我面前,双手捧着一个黄纸包,并大声地招呼没在身边的儿女们:“崽崽们,你们看我带什么好吃的东西回来了?”
弟妹们见父亲回来了,还听说带了好吃的,欢快得像一群小燕子似的,从房子的各个角落飞奔过来,团团围住父亲,跳跳蹦蹦地闹着马上要吃。“崽崽们别着急!”父亲一手把纸包举得高高的故意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你们先猜一猜,这里面是什么?猜对了就有吃,没猜对可就没得吃的啰!”父亲一边说,一边也像孩子似地东蹦西跳地和我们逗乐着。父亲是个性格开朗、乐观的人,在妻儿面前总是那么和蔼可亲,平时,一有空余时间就喜欢说些笑话,讲些故事逗着我们哈哈大笑,看得出来那是父亲最开心的时刻。
在旧社会里,为求生存,父亲受尽了折磨,吃尽了苦头,多亏解放了,才使他成为了厂里一名正式工人,他从心底里说不尽对新社会的热爱,对新生活的满足。无论工作再苦再累,家庭担子再重,也从不见父亲脸上有过丝毫的愁容。任何时候,他都是那么精神饱满、热情洋溢,总是给人一种无忧无虑的感觉,如他自己常说的:“如今生活虽然艰苦点,但比起解放前,那可是幸福多了。”
......
一阵嬉闹之后,我们迫不及待地要父亲把黄纸包打开,只见里面有三块深绿色的绿豆糕,每块像现在的发饼那么大小,做工非常粗糙,绿豆糕表面还可见一块块豆皮和一些没有压碎的豆子。
父亲把豆糕掰开,给我和弟妹们每人半块。我接着这半块绿豆糕,高兴地跑到了正在屋外洗衣服的母亲身边,递到了母亲的嘴边,要母亲先尝,可是母亲又把它推了回来。正当我们母女俩推搡不止时,只听见父亲说:“女崽,别让了,妈妈吃的在这里留着的呢。”父亲手上拿着剩下的半块豆糕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母亲说:“这是分给六崽的半块,他还不懂吃,就由你代劳了。”因为我最小的弟弟还在襁褓中。
“看见你们母子几人在家里饭不饱肚,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尽管在食堂有很多东西可以任我吃,越是这样,我越是什么都吃不下。我常想,不要说吃别的东西,能让你和孩子们每天有三餐饱饭吃就心满意足了。”父亲一边深情地说着,一边把半块绿豆糕送到了母亲嘴里,并从母亲手中拿过了搓衣板帮着洗衣。
只见母亲又赶快把那半块绿豆糕从嘴里拿出来,掰下了一半想递进父亲嘴里,说:“孩他爹,你也尝一点吧!”父亲把头偏向一边,心疼地对母亲说:“傻瓜,我如果要吃,在食堂不就早吃了。”
“今天,同事们破例要我拿了几块豆糕回来,我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很想拿点回来给你和孩子们尝尝。”父亲一边洗衣服一边接着说。“这种绿豆糕里面放了很多白糖,很有营养。俗话说‘动口三分力’,你吃一点也好有多点奶水喂六崽。”听了父亲的一番话,看见父亲消瘦的脸庞,向来深爱着父亲的母亲,背过身去偷偷地擦着眼泪......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半块绿豆糕,好奇地看了很久;闻了很久;欣赏了很久,多想把它放进嘴里去呀!但我又很舍不得。我从绿豆糕的表面掰下一块小小的豆皮放进嘴里,啊!真甜,直觉得甜进了我的心坎儿里。捧着这半块绿豆糕,尝着这一点点绿豆皮,我久久地,久久地沉浸在无限的幸福中;沉浸在伟大的父爱里......
那半块绿豆糕,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香、最甜的食品,一种无法形容的甘甜;一种难以释怀的幽香,给我的味觉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若干年过去了,如今各种各样漂亮的绿豆糕,任凭它色、香、味俱全,但却远远不及当年那半块绿豆糕的滋味,它融入了一个父亲的多少情爱,更融入了天下父母艰难的养育之恩,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难忘的绿豆糕,你永远,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