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说：“秦老师啊，不是我有意泼你的冷水，规定如此，我也没办法。”秦宽见刘社长怂了，也只好笑笑，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周扬笑，说：“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地为你准备了礼物，是我的一片心意，无论如何你得笑纳。”秦老师看到周扬手中拎着的一个包装盒，用紫色包装纸紧紧裹着，不知是什么，只好说：“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周扬笑说：“打开来看看？”秦宽骑虎难下，只好打开包装盒，只见里面放着一个社长专用印章，秦宽一见那印章，不由得脸色一变，激动起来，说：“你……你……”竟说不出话来。周扬忙端起一杯酒，递到秦宽面前，说：“我再敬你一杯。”喝完便笑着离开了。
　　 “一个印章，那有什么奇怪的？”祝蝶不解地问陆非烟。陆非烟发了个撇嘴的表情，说：“我看不起秦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周扬什么性子我十分清楚，睚眦必报，嫉恶如仇，但却对秦宽一再容让，我先前不懂，后来才明白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新野》。那时候新野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人才凋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留住一个人才难得。周扬无非是希望自己的忍让能换来秦宽的谅解，没想到秦宽见自己的手段周扬都装作没看见，很有一种挫败感，便假借外人写匿名恐吓信，却不是针对周扬，而是针对他女友梁欣的。信的内容极其下流不堪，诋毁梁欣的名誉，搞得梁欣上下班也不得安宁，本来这事就几个人知道，都被周扬暗中压下去了。没想到秦宽见事不凑效，又变本加厉，趁周扬没注意，竟然将那封诋毁梁欣名誉的信刊登在《新野》杂志上，这一下事情闹大了，梁欣很不好做人。社里没办法，也只好取消了梁欣的先进个人。周扬跟我说过，说有什么恩怨冲他来无所谓，但是针对他女朋友就是不行，也就是在那时候，周扬动了除掉秦宽的心思。”
　　 “那时候杂志卖出去还不多，周扬便从他伯父那借了一大笔钱，把书店里把能买到这本杂志的地方都买光了，这件事才不了了之。后来周扬好不容易抓住秦宽一个把柄，便做了一个局，诬陷他偷了社长的印章，周扬事情做得严密，秦宽怎么也解释不清。最后刘社长为了息事宁人，只好把他开除了，杂志社出了小偷说出去影响总是不好的。虽然说这件事周扬做得是过分了点，但也是把他逼到极限了。可怜秦宽到今天都不清楚当年那印章是怎么回事。”
　　 祝蝶默默地听着，心里最柔软的一根神经被触动，暗想起自己离开《新野》后，周扬着实受了不少苦楚，也难为这么多年了，他还一直坚持得住，在外人面前还谈笑自若的，他心里的委屈，又有几个人知道呢？他身边太需要一个懂他的人了。想到这里，心里升腾起一股柔情，不由抬眼向窗外看去，天外零星残照，灯火明灭，实不知今夕何夕。
　　
　　 六
　　
　　 第二天梁欣没有来上班，秦宽回《新野》的事也渐渐偃旗息鼓，没有了下文，刘社长闭口不提，旁人也不好开口问。开头闹得沸沸扬扬，到最后无疾而终，但众人均已猜到，这事情算是泡汤了，张宇凡一伙不由得暗自高兴。
　　 次日是星期六，周扬请张宇凡到他家玩，本来准备邀请梁欣的，打了几通电话却没人接。倒是祝蝶不请自来，周扬有些意外。
　　 周扬刚到大门口就看到祝蝶拎着一个小挎包往这边走，她今天穿的仍是那天晚上在烧烤店那一套，不过是白天，看起来却多了几分明丽。周扬看到祝蝶，便道：“祝蝶？你怎么来了？”祝蝶说：“知道你今天不上班啊，没打扰到你吧？”周扬笑说：“怎么会？”祝蝶又问：“你在等人吗？”周扬便说：“我请张宇凡过来玩。”祝蝶说：“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呢！我记得我走那会儿，他还没来多久，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周扬哈哈笑道：“他还是当年一个样，一点没变。”
　　 说话间，张宇凡已经来了。张宇凡人还没到跟前，就一个劲的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说着把手上拎着的一个方便袋送到周扬手上，周扬不高兴道：“到我家来还买什么东西？分明是看不起我这个朋友。”张宇凡笑说：“我知道你是大少爷，寻常东西入不了你的法眼，又听说你最近口腔上火，这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特产，清凉下火的。我自己吃了一些，剩了的这点都给你拿来了。”周扬不知道张宇凡竟有这样的心思，不由得感动。便拉着祝蝶，对张宇凡说：“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祝蝶，你们当年见过的。”张宇凡想了一会，说：“哦——我想起来了，我刚来的时候你还在《新野》的是吧？你还在上海吗？”
　　 周扬拉二人一起进门去。张宇凡来过好几次了，祝蝶却是第一次到周扬家。周扬便一边走一边介绍，指着不远处一丛花圃说：“那是金鸡菊，红色叶子的是一串红，那边本来还有新几内亚凤仙，不过现在天冷，看不到了。”又指着右边一池水，说：“这个是池塘，是我伯父没事用来养鱼的，黄高头、鹊华龙睛、鹤顶红什么的都有，金鲤咱们这儿比较少见，我伯父只养了四条，不过这里看不到了，在我伯父房间里。”又指着远处一个木头砌成的凉亭位置，说：“那里是我小时候玩耍的地方，明年要在那里改建一个游泳池。”
　　 三人一路行来，周扬指指点点，把自家院里的景致说得头头是道，张宇凡倒还好，祝蝶却听得瞠目结舌，暗想富人家的生活果然就是不一样，脑海里只闪过“富丽堂皇”四个字。
　　 周望海家是一栋白色的别墅，周扬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国了，周扬从小和伯父周望海一起住，周望海的传奇人生作为《新野》中人多是有所耳闻的，听说他早年参过军，经过商，混迹军政两界，面子极大，门生极广。晚年创办《新野》杂志，名噪一时，直到后来身体愈差，才退了下来。祝蝶没想到这一位传奇老人晚年生活环境如此安逸，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周扬推门进去，说：“我家虽然大，也没什么好玩的，去我书房玩吧！”两人均说好。周扬的书房在二楼，要穿过一楼的大厅，周扬说：“门口有鞋套，不用换鞋了。”祝蝶一看，果然有一个鞋套机，便站上去，只听“啪”的一声，鞋套自动套上了。想是怕有些人脱鞋之后脚有异味，就干脆不让客人脱鞋。
　　 大厅的地板是柚木色拼花地板，略有些深沉，摆放着红木家具，倒也相和适宜。在楼梯口遇到王阿姨，三人打过招呼，王阿姨是周望海请来的保姆，个子挺矮，大约四十来岁年纪，面色却已经蜡黄了。王阿姨问周扬：“中午你们吃什么？”周扬说：“随便做，王阿姨做的，我们都爱吃。”王阿姨说：“你这熊孩子，真拿你没办法。”周扬问：“伯父在家吗？”王阿姨说：“这会出去找人下棋去了，中午应该回来吃饭的。”
　　 三人从楼梯上去，楼梯上铺着绣着红边的地毯，一层一层的，像是一个什么图案，祝蝶却不认识。周扬指着第一间房说：“这是我的卧房，就不请你们进去了。第二间是我伯父的卧房，再往那边是伯父的书房，然后是一间影音室，专门用来放碟片的，唱K也可以。王阿姨住在楼下，我的房间在最里面。”
　　 张宇凡吐了吐舌头，说：“行啦，显摆够了吗？还书房卧房分开，土豪就是土豪。”周扬只一笑，带二人去了书房里。周扬书房里却相对朴素，并不见奢华之气。旁边一个小隔间是电脑室，对窗户的却是一个书桌，旁边的书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中外古今名著都有。周扬说：“这里就是我的地盘了，你们随意。怎么样，还可以吧？”
　　 张宇凡说：“这要是不可以，那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活不活了？”祝蝶忽然“咦”了一声，指着窗台上一个盆景说：“这是什么？”周扬说：“这是金弹子，这种盆景很难养的，沙子要选无菌的河沙最好，园土，培养土也可以，不过效果就没那么好了。金弹子怕冷也怕热，冬天要温室保养，夏天却要遮阴了。只要保持基质湿润，基本都能成活。等新芽萌发，再等一个月左右就可以施肥了。”张宇凡吐了吐舌头，说：“乖乖，你是养植物呢，还是养闺女呢，这么娇气。”
　　 周扬笑道：“你懂什么？”张宇凡又看到旁边一盆尖叶盆景，枝干弯弯曲曲，在空中折了一个大弯，延伸到地下，不由问：“这又是什么？”周扬说：“这是黄杨。这个养起来倒是不麻烦，不过想要弄成这种造型却需要费不少功夫。”祝蝶说：“这一盆东西，要是拿出去卖，应该能卖不少钱吧？”
　　 周扬指着靠近窗棂的一盆鸭掌木，说：“看见那盆鸭掌木了么？就是我在盆景市场上买回来的。”周宇凡问：“多少钱？”周扬说：“不算贵，七千多吧！”两人忽然不说话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想毕竟是富二代，连一盆花都值别人两个月工资了。
　　 王阿姨喊三人下去吃饭。菜做得不多，但色香味俱全，一看却能勾起人的胃口。滑蛋虾仁，薯香陈皮排骨都是周扬爱吃的，主菜是麻辣鱼，茶树菇蒸牛肉和白切鸡想来是专门做给两位客人吃的，还有一盆白萝卜丝骨头汤，荤素搭配，十分得当。周望海已经回到家里，见了二人也亲切，问：“喝酒吗？”二人拒绝了。周望海说：“不喝酒好，不像我们家周扬，喝不了多少还死爱逞能。”周望海是两人的老上司，本来有些拘谨，但聊开来，也便比较随意了。
　　 周望海问祝蝶现在在做什么工作，祝蝶说：“上一家刚刚辞职，现在是无业游民呢！”周扬有些吃惊，前几日才知道她在保险公司上班，居然这么快就辞职了，便问：“那你有什么打算？”祝蝶说：“还没想好。”周扬笑说：“要不回《新野》得了，不一定比保险公司差。”周望海笑说：“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不忘了谈工作。”周扬笑道：“怎么啦，肥水不流外人田，祝蝶这么优秀的人才拱手送给别人我才不甘心。”众人皆笑。
　　 周望海只吃了几口便不吃了，说：“我去午休，你们自己吃。”便起身上楼了。三人吃过饭，下午周扬带两人到影音室看电影，放了一部《京城81号》，看完时间还早，周扬便邀请二人看《秦时明月之龙腾万里》，影音室里设施齐全，3D眼镜也是有的，看完张宇凡说：“动画片的3D效果也就那样，看不出什么特别来。”周扬说：“你这叫没有欣赏能力，还抱怨别人3D做得不好。”
　　 《京城81号》是惊悚片，古今两条线，倒也颇有看头，《秦时明月之龙腾万里》虽是动画片，动画效果却也有诸多可取之处，但据说为了应付广电局审查，删掉了很多精彩的情节，导致整个故事不是很连贯，周扬一直引以为憾。
　　 四点多，两人便告辞了，周扬叫二人下次再来，张宇凡说：“一定。”祝蝶却低着头不说话，待送走张宇凡，祝蝶还在等公交，周扬问：“你坐哪一路车？”祝蝶说：“19路。”祝蝶像是没话找话似的，说：“今天打扰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周扬笑道：“没事，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祝蝶便笑了，清浅的脸庞上笑靥如花。周扬说：“对了，你的散文我看完了，写得很好，我准备推为本期主打。”祝蝶耳根子一红，说：“哪有那么好？”周扬略带试探性的，问：“你真的辞职了啊？要不回来得了，我可是真的希望你回来呢！”祝蝶正不知怎么回答，19路公交车已经来了，便一笑，说：“下次再说吧！”上了公交，那一点粉红在人群中一挤，便消失不见了。
　　
　　 七
　　
　　 晚上梁欣忽然发一条短信过来，内容是：“我说过，你得对你做过的事负责，你要不听就算了。从明天起，我要好好安静一段时间，谁都不想见。《新野》那儿，我可能也顾不上了，算我请假也好，算我离职也行。先就这样吧！晚安。”周扬便觉得有愧于梁欣。
　　 梁欣是个把底线看得很重的人，即便是周扬，也不敢轻易越过这条线。而对于梁欣来说，秦宽匿名信那件事，就是她心里不可逾越的那条防线。一旦触及，她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周扬为了逞一时之快，在生日会上给秦宽绝地一击，看似痛快了，却不小心把梁欣给得罪了。
　　 好在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梁欣闹情绪也不是第一次，周扬对付她也颇有心得。便打电话给梁玥，梁玥在那头说：“姐夫。”周扬问：“你姐睡了吗？”梁玥抱怨说：“还没，你们俩闹什么呢？我都成你们俩的传声筒了。”周扬刚想说话，就听见电话那头一个隐隐的声音问：“谁啊？”梁玥说：“没有谁……”电话就挂了。
　　 第二天周扬特地起得早，这次却没有挤公交，直接把车开到了梁欣家楼下，打电话叫梁欣下来。梁欣原不接电话，后来忍不住接了，说：“手机都快给你弄没电了，一个劲的放铃声，你想干嘛？”周扬说：“不想接你不会调成静音啊，奇葩孩子。”梁欣说：“忘了。”周扬一笑，说：“你下来，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过了十几分钟，梁欣和梁玥两人一起下来，梁欣穿着一件浅黄色的打底毛衣，上面有淡淡的花纹，梁玥则是一身绿色外套，挽着梁欣的手臂，一起出门而来。梁欣见了周扬，说：“不是说不准开车过来吗？”周扬切了一声，说：“我开车是接梁玥出去玩的，某人昨晚不是说不理见我了么？那管我开不开车干什么？”梁欣说：“得，不管你，你爱咋咋地。”拉了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子，梁玥自觉坐到后面。梁欣问：“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周扬说：“到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