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向】月牙泉(小说)
“就凭你这样的态度,别说什么考大学,我看连毕业都难。”
无奈的李少泉,冲着她的背影大发脾气。
一连好几天,她都懒得理他。李少泉却讨好似的借故与她探讨《基督山伯爵》里关于“要像幸存者那样活着”的人生哲学,或者将她的高分作文故意在她眼前晃动着,她都置之不理。
一个春雨绵绵的周末下午。
户外活动的体育课改成室内自习。
“你确定你能一直保持沉默?”
同桌的李少泉,半侧着脑袋,仍似心有不甘的问一旁默记英语单词的她。
烦乱间,她随手扯下一张小纸,郑重写下声明:“对天发誓,真的从此不理你!” 说完把它揉成一小纸团儿,再赌气般的扔过去……
就在她重新捧起英语书时,对方却若有所思的轻推了她一下。
刚要生气,却见对方指指展开的纸条,要她自己看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
“对“夫”发誓,难道你没发觉,这“天”字冒出了一点头么?”见她半天都没看出什么倪端,他呵呵一笑,略带几分得意的指给她看, 她细细一瞧,还真像有那么一回事,被幽默的他这么一夸张渲染,本想继续佯装生气的她,终究扑哧一声轻笑出来。接下来,她却惊觉到自己有几分失态,她以起身关窗户为由头,来掩饰突如其来的尴尬。
窗外,斜雨如织,景象诗意朦胧。她默默地注视着燕子双双归来,它们敞开美丽的翅膀,在屋檐下的木椽缝里衔泥筑窝;还有依附在老竹丛旁,那株株鲜嫩的笋苗,因吸饱了雨水纷纷破土而出的生机……一时间不禁有点发呆。
“玉洁,我们结束冷战吧!”他说。
一阵微如轻风的芳草气息拂面而来,夹杂着柔若细丝的微妙掠过心田。她懂了他情急之下的有口无心。往后的言行交流里,她不再去计较零星的细微末节。而他,也逐渐接受了她空间想象力不济的现实。“拔高冲刺”不再是必不可少的补习内容。某次闲暇聊天。其间,她小心翼翼问他:“李少泉,开学的第一天,当大家面面相觑不肯与我同桌时,你为何……?”
对方沉吟许久,方才几分黯然道:“你的名字与我母亲的名字好相似,我的母亲叫姚玉兰,我对她的印象甚为模糊。不知为何,自初见,便产生异样的亲切感,就仿佛冥冥中,母亲对我的祝福,一直都在。”李少泉说罢后又苦笑着摇摇头:可能是这个原因,也可能不尽然。这世间的事,有些原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李少泉的母亲在生下他的第三年,就因心脏病去世了。那时候,远在栀子山化工厂上班的父亲,便把老家的三个儿女接到身边来照顾。单身汉带着三个幼娃,日子过得相当艰难。少泉13岁那年,向来有高血压的父亲在某天下班的归途中突发脑溢血,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有醒过来。那一年,他才上初一,刚满20岁的大姐顶了父亲的职,靠着微薄的工薪养活他和念不起高中而辍学在家的二姐,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李少泉常常是不吃早饭,饿着肚子进学堂。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万没料到,品学兼优的高材生,竟是比自己更加地命苦、多舛。
不知从哪天起,李少泉的桌屉成了早点的家。有时是香喷喷的葱油花卷,有时是可口无比的豆沙包。为了避免有人说闲话,每天清晨,她都是第一个来到教室,把早点放进他的桌屉。
“吃吧,别客气!我父母是北方人。这些,都是我家自制的。”
言罢,她离开座位,把整理好的作业本交到小组长那里,透过眼角的余光,李少泉正在享用着仿佛是人间最美味的佳肴。
高中的学习任务是繁重的,她回到座位的她与大家一道拿出课本,朗朗晨读,拉开一天紧张而有序的帷幕。
日子,就这么过着,每天都差不多,转眼间,又一个学期结束,学校照例给成绩优异的考生发放奖学金。
那天是她17岁的生日,在家吃了一碗母亲下的长寿面后,她把一只馒头怀揣好,便匆匆赶去学校。
这次,轮到她傻眼了。
踏进本该是空荡荡的教室,不想同桌的他已稳稳当当的坐在熟悉的角落处,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目光明亮亮的。
心,没由来的几下猛烈跳动,她避开对方的视线,表面淡定如水的向对方打声招呼,从容的走来,掀开桌屉。
一只宝蓝色,呈心形状的音乐盒赫然映目。
盒身所描绘的背景是一片无垠的沙漠,浩瀚的夜景,繁星点点,沙丘环抱之中,一汪月牙似的清泉,淙淙流动在这天地之间,宛如沙漠的眼。
“快打开听听。”一旁的他催促着。
闻言,她赶紧捧起它,打开盒盖,即见精致小巧、纯手工制作的芭蕾娃娃。她单腿站立,穿着一件七彩缤纷的纱质舞蹈裙。她扭动音乐盒底下的发条后,随着动人悦耳的的乐曲响起,栩栩如生的娃娃缓缓转圈儿,翩翩独舞。
“就在天的那边很远很远,有美丽的月牙泉/她是天的镜子沙漠的眼,星星沐浴的乐园/从那年我月牙泉边走过,从此以后魂儿绕梦牵/也许你们不懂得这种爱恋,除非也去那里看看/看啊,看啊,月牙泉/想啊,恋啊,月牙泉/每当太阳落向西边的山,天边映出月牙泉/每当驼铃声声掠过耳边,彷佛又回月牙泉/我的心里藏着忧郁无限,月牙泉是否依然/如今每个地方都在改变,她是否也换了容颜/看啊,看啊,月牙泉/想啊,恋啊,月牙泉/就在天的那边很远很远,有美丽的月牙泉/她是天的镜子沙漠的眼,星星沐浴的乐园……”
“生日快乐!知道我为何送你“月牙泉”吗?”
“这歌真的很好听。”不在状态的她傻傻的,她答非所问。
“这是作者对西部生态环境恶化表示担忧,借此唤醒人们环保竟识的抒情歌。尽管,我们现在都处于不如意的逆境,然而,即使是像沙漠这般荒凉的绝境,也会有美丽的月牙泉的存在。愿你能坚强乐观的面对生活。”
“谢谢……”
整个上午,她的耳畔一遍遍地回荡着这天籁般的旋律。原来,沙漠并不那么荒凉。除了有飘香的沙枣、顽强的红柳、以及坚韧不拔的的胡杨和白杨之外,还有美丽的绿洲——月牙泉。
“月牙泉”花去了李少泉几乎一半的奖学金,可他丝毫不心疼。待全校的表彰大会结束后,心情大好的他立马约几个好友一起在操场上打篮球。目送李少泉欢快的背影,她不禁百感交集:“外表随和,骨子里清高如竹的他,终究还是不愿欠她的人情,以这种方式答谢了“早点之恩”。
他,便是她的“月牙泉”,是她在这世上除文字之外,唯一的朋友。
但她并不打算向他去表白什么,永远也不。
此刻,她藏在无人的暗处,一动不动的,眺望着在操场上打篮球的白马王子。在少女痴痴无言的凝眸中,有矫健如飞的身影,有利落连贯的运球,还有精准无误的扣球大灌篮。
“帅哥,给你的哦!”
“送你的贺卡!上面有我的电话,回家再看,嘻嘻!”
休息的间隙,几个活泼外向的女生慕名而来,连叫带笑的围住他。有胆大的甚至抛之媚眼,直接将纸条往他口袋里一塞,再佯装害羞的跑开。表彰大会过后,阳光帅气的优等生李少泉,貌似成了校园里明星偶像般的人物。
屹立在夕照下,面对追求抱以浅浅笑容的少年,眼神纯正,嘴角微微上扬,宛如一棵年轻挺拔的枣树。在这棵树的周围,皆是蜂蝶对舞,莺燕盘桓的春意。
而她,只是树脚下一株默默无闻地葭草。
因为李少泉,高中三年,无论求学之路是多么崎岖,布满荆棘,她都不觉得有多么辛苦。不嫌酷暑之炎热,不觉深秋之萧瑟,不惧严冬之寒冽,她眼里只有“月牙泉”这一处风景,所流经之处的风光,皆温暖如春。
【夏】希望的火种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英俊的男孩,携手心爱的女孩,穿越熙熙攘攘的人潮,远离凡尘纷扰喧嚣,来到一处传说般的神奇之地。这里有荡气回肠、绝唱千古的胡杨歌;有数里飘香、沁人肺腑的沙枣花;还有静躺在丘山环抱中的一汪月牙似的清泉。那永不枯竭的碧亮水波,仿佛一双饱含祝福的盈盈目光,温柔的迎向男孩和女孩。女孩提起荷边裙摆的一角,赤足靠近泉池,如月下的凌波仙子般翩然起舞。不远处的男孩,已是瞧的痴了。一番赞叹,不禁醉清风与之深情相拥,牵动了一潭星光……
“洁儿,快醒醒!惠美路广场上新建的那家惠民超市这两天在招工,今早买菜,我见好多人都在围观报名。洁儿,你也去试试运气吧!”
玉洁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一线曙光,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原是梦一场。无限温存,其甜美的余味还在萦绕。怎奈与他深情相拥的凌波仙子,回到现实,却仍是连多看对方一眼,都会嫌自己弄脏了对方的卑微葭草。
高中毕业,她终究还是没能考进上学。而成绩优良的李少泉,听从了大姐的建议,忍痛放弃了一所名牌高校的邀请。去了千里之外的桂林读技校学手艺。大姐说:“再好的大学,都不包分配了,而桂林有那家央企化工厂的基地,好好学一身过硬的技术,毕业后,就有机会进拥有“铁饭碗”的化工厂。”
少泉就这么远赴他乡。临走时,没有与她道别,连电话都没有留下一个。她不奢望,她坚信只须牢牢记住他的话:要坚强乐观的面对生活。
大概是因为小镇人口少,竞争相对而言不那么激烈的缘故,貌不出众又笨口拙舌的她,居然很幸运的被惠民超市录取了,成为里面的一名员工。超市属于国企单位,若干得长久有一定的福利待遇。超市离家仅相隔10分钟的距离。玉洁想,这样一来,她便可以多陪陪父母。她的哥姐均在外地成家立户。开公司、忙生意、养儿育女,终日为自己的小家拼搏着,逢年过节才回来探望年过六旬的双亲。
一开始是度日如年的适应期。
有次,超市来了一位团购的顾客。对方预订了大量的日用商品并付了款。次日,载满货的车来了。刚接班,尚不怎么在状态的她,手忙脚乱的清理着品种繁多的散货,她将它们点数归类后,再与同事一箱箱的卸下车。其间,送货车的司机正在一旁不耐烦的等待着,他冲着员工们催促:“搞完没?人家那边等着要货”时,店长虎着一张脸出来了。
“天天来是干嘛的?好歹还念过高中,连这点货都清不利索,什么效率?当着众人的面,他毫不留情的瞪眼训她。
还有一次,在操作老式收银机时,不慎将台机后部某配件里的插针弄断了。弄断插针的并不止她一人,可店长却强制性的,仅是命令她赔了98元。
然而,走过艰难再回眼望去,也不过是一段段的过眼云烟。任世态炎凉,人事纷杂,她的内心深处,始终燃着一团希望的火种。她的眼前,仍是温润如玉的他,面向淙淙流淌的音乐,朗朗道出“这是作者对西部生态环境恶化表示担忧,借此唤醒人们环保竟识的抒情歌”的身影画面。
雾起月落,日出山峦,时光静静流逝。若干年后,当夏风吹开了满池的荷花,藏匿于枝繁叶茂的树梢上的蝉们又开始齐声歌唱,放暑假的孩童们嬉戏在绿荫下,互相追逐着泼洒一地笑声时--他来了,身边却多出一个她。
那天早班。她正在给一位靓丽女孩介绍超市的特色零食。
“霞,原来你逛到这里来了。洗发水买好了吗?”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子向她们走来。话音未落,对方脸上却流露出一副惊讶无比的表情。看到他的脸的瞬间,她的心脏也几乎停止跳动。
“是你呀!” 不约而同地,两人说出这默契的三字。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姚玉洁。 ” 少泉向身边的妻子霞这么介绍着,随即又指指偎依在他身旁,光彩照人的女子:“我的老婆李霞。”
“你好。”灿然一笑间,纤纤玉手已向她伸来。
“你好……”是什么东西,酸酸地、涩涩地一点点的填满她的胸口。
临别时,少泉的娇妻李霞即记下她的联系方式,说改天请老同学去惠康路的新房做客。
少泉的妻子李霞,是本市的千金小姐,从小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的她,终日与鲜花掌声为伴,一路顺风顺水的念完大学,毕业后在S市的一家私立小学当语文教师。读大学时,才貌双全的她就已是少泉的红颜知己。
他为她发奋苦读,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如终成气候考进那家央企化工厂。并用几年来的积蓄在栀子山附近买了一套40余平方的温馨小窝。而她,也告别大都市的繁华,为了爱情踏进这宁静素朴的小镇,便彻底绝尘了那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前半生。
这是3日后,她一边品尝着李霞亲手烧的精致小菜,一边久久无法释然的感慨。
几个月过去了。好几次下了中班,她都远远瞧见独自在夜市大排档,就着一碟油炸花生米喝闷酒的少泉,一副愁眉深锁的模样。她想上前问个究竟,想问问怎么这段时间都没见到李霞和他一起。
最终,她绕道而行了。
那天,李霞突兀的打来电话:“玉洁姐,帮帮我!最近我这里发生了一些事,你现在方便吗?我去找你。”
“方便,你过来吧!”
接完李霞的电话,她给相亲的对象回拨过去电话:“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急事。约会取消。”
她们约在栀子山公园门口见面。
默默姐加油!挺你
行文简练,意境幽深。高山仰止,虽不能至却亦心向往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