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甚至把她们中的一些人领回家；他的父母起初看到有女子跟他一起回来，还以为他走出了创伤，一大早的为他和他的临时女友买早餐；可下一次，他却又领回另一个陌生女子。面对着他不断变换的女友，到了最后，他的父母也就无奈了。
　　 他们由此知道，狼变了，变得让他们这对老人不相信也不认识了。只是他们哪里知道，狼的痛一直在延伸，被虚假的爱欺骗的阴影一直罩在他的心上，让他挥之不去。有时，狼看着父母默默望向他自己忧虑的眼神，心里头愧愧的，觉得对不起他们二老。可是狼再也无法回复到原本的平静，再也无法找个工作稳稳当当的去上班；他老是觉得胸膛里缺少什么，空落落的，忍不住的去上网，又忍不住的去欺骗那些女子，然后不再理睬她们。
　　 他知道她们或许会恨他；但他也知道，不久她们就会习惯，习惯和男人们上床，谈情，作爱，就象某位另类女子在网上说的那样，每个女子都有五次心跳的感觉，那就是和男人的第一次，结婚时和她们老公的第一次，第一次有了外遇，第一次和男人上床而收钱，以及第一次付钱找男人时。
　　 狼不会立刻把她们拉黑；看着她们在网上急急地寻找他，狼会打开Q，慢慢看着信息栏，看着她们的伤心叹息，心在隐隐的痛；那是一种挟带着快感的痛，一种主宰了感情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狼很快删掉她们的Q，叨着烟，想象着她们的哭泣与痛，灵魂在扭曲。
　　 其实他清楚，就算他不把她们拉黑，网线断开后，IP不再连接，她们也无法找到他，顶多在他的空间里浸着伤痛狠狠地咒骂他几句；但他还是习惯把她们拉黑，因为他不想继续再面对，因为他想到她也是这样突然从他身边走掉，没有任何朕兆。
　　 狼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释放，在为自己向这个世界复仇，宣战，甚至不惜玩弄那些女子们的感情。没过多久，他的父母就在客运站附近为他兑了家网吧，使他不再彻夜不归；因为网吧就是他的家，困了，累了就歇会儿，然后醒来继续泡在网上。
　　
　　 （四）
　　 狼知道自己的确有些病态；但他对他自己控制不了。征服那些女子，然后残忍的把她们拉黑，早已成为某种疯狂的欲望；如果一旦让他改变，他就会一片茫然，没着没落，就跟生活里失去了意义，比死还要令他煎熬。
　　 就象过后李小鱼说过的那句话，也许人这种生物，注定要用什么东西，或者人来填补自己的空虚。狼所钟爱的女子离去，就跟一颗诺大的陨石，将他的胸膛撞击，撕裂开一条让光阴无法填补的黑洞。
　　 狼和李小鱼的相识，是在狼换了第八个Q号没几天。他相信这个女子内心的寂寥不亚于自己；在那个叫作绝情谷的群里，每天都会看到她在线，甚至子夜也不例外；她要么是群聊的漩涡中心，要么就一直缄默，看电影或是听歌。那时，狼并不知道她叫李小鱼，只知道这个女子唤作狐狸，空间首页的歌是白狐。
　　 狐狸，自然让狼联想到千年前的那个有名的妲已，据说把一些娇艳而且擅长勾引男子的女子唤作狐狸就是在那时开始的。那么这个狐狸也如此吗？
　　 狐狸的个性签名里有个56视频网址；链接过去，就会看到位颧骨微耸的女子在憔悴的笑；这笑靥让狼砰然心动，脑子里平白幻想出许多，让狼有种贴上前，想要亲近的感觉。狼直觉这就是那个自称为狐狸的女子，直觉这个女子的特别。人生就是一场无度的梦；然而就在认识狐狸后，狼麻木的心渐渐在苏醒。
　　 网络里的问候手段很多；那一段日子，他每天都要给她发去祝福；然而这些意欲征服的问候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尽管如此，狼还是狡猾的知道，终有一天她这头狐狸会落入彀中的，因为她毕竟没把他拉黑，也没把他拖入陌生人中。狼相信铁杵磨成针这样的一句话，相信有朝一日会打动她。
　　 他想到红与黑里的于连；亚力山大大帝所要征服的是脚下的土地，其他男子所要征服的却是他们各自心目中的女子。也许这世间的女子，无论古今，都会给男子滔滔的甜言蜜语打动，都会给胆大妄为的男子征服。而这头狐狸，相信也不例外。
　　 终于一天，狼的努力有了些许的效果；那个上午不知为什么Q上鲜有人在，他正百无聊赖着，狐狸忽然冒出来，问了句，“你想我做什么？”狼立刻回答，“因为想你呀，因为我把你当朋友呀，姐姐。”
　　 狐狸却不信这句在网上被N多人复制了N多遍的虚假的话，再次客气道“谢谢”。
　　 语言本身就是扇开启或阖上的门，一句淡淡的话语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也可以拒人千里之外；狐狸的这句简单的谢谢，就属于巧妙的后者。不过，狼并不气馁，和众多Q友的聊天儿，使他磨炼出一套死缠烂打的本事；他知道只要狐狸回答，就说明她对他自己有了印象；她回答过他一次，就会有下一次；而每一次，都是机会，就看他自己怎样用言辞来说动这偶尔让他心动的女子。
　　 狼开始精心的装饰Q空间，把狐狸的相片放在相册的首页，而且将那相册命名为独守伊人。这样的小花招，在他过去的追逐游戏里，也曾用过N遍，每一遍都颇奏效；每一遍用过后，他都会将立下功劳的相册删除，而后在另一个从未加过Q友的Q空间里上传被他征服的那个女子的床上裸照。
　　 他的嗜好之一就是在夜半时分，打开那个空无Q友的空间，看那些被他征服的女子们；其中那位刚上高一的逆反期小女生，是因为和她妈妈闹别扭，半夜里出逃到狼这里，给狼哄骗着，懵懂的有了第一次，懵懂的让他收录在手机的摄像镜头里。有时，他看着她抓住被角，半祼着胸躲在床上，流露出稚嫩的神情，心里的痛就欣喜般的张开。狼明白他自己的残忍，明白他解开那个小女生的衣扣时，就已经意味着他给她的生命里注入永远的伤害，意味着将要改变她的一生，意味着她永远不再会相信男人，哪怕此后她会遇到位真正在乎她、爱她的男子，她也会在心底竖起一道带刺的篱笆。
　　 过后，看着那个小女生在他空间里怒气冲冲的留言，狼阴险的将那张相片，以及他和别的女子在床上缠绵的相片发了过去，告诉她，他睡过的女子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然后就把她拉了黑。
　　 缩在椅子里，看着那个小女生稚嫩的脸，狼的胸口涌起一丝悔意；但一想到她早晚也要走过这一步，早晚也要向某位男子投怀送抱，早晚也会经历失恋，经历苦恼与痛苦，他也就渐渐地藏起那丝悔意。
　　 狼这样做，并不是没有女子找到他家门口；但面对他的冷漠，她们一一的退却，没辙，顶多恶言相骂；她们许多都是忍着泪悄悄离去的，因为她们毕竟还有着尊严，毕竟只和他有过一次。狼正因为了解到她们这样的想法，才无所顾忌的。
　　 即便在认识李小鱼后，狼还以这种方式欺骗过一个女子；那个女子的笑媚人肺腑，她的父母借单位之便去旅游，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狼打了车出租，奔到另一座城市，敲开了她的家门。
　　 她以为她自己遇到了真爱，因为大概不会有哪位男子会千里迢迢，只因为她说了句一个人呆在家里郁闷就赶到她身边。
　　 狼在相册里加上这个新的牺牲，没几日就开始和李小鱼有了第一视频。
　　 原本侃侃而谈的狼，在和李小鱼视频时，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慌乱中，狼局促的说，他这是头一次和网友视频。她宽容的一笑，缓缓的跟他讲，不要紧，看得出来，有什么话慢慢说。李小鱼的语气勾起他陈旧的记忆，勾起他初恋时的美妙感觉。他清晰记得，在他头一次陪她逛街时，他扭捏的想要跟她说，自己喜欢她；可忽然话到嘴边，他却嗑嗑巴巴的，连不成句；于是，她就这样缓缓的宽容的跟他说了句。
　　 视频过后，一连大约半个月，狼都不曾再跟李小鱼搭上话；他继续麻木而执著的给她的Q里发信息，向她祝福，跟她打招呼。她却无动于衷，视而不见。那段日子里，狼恹恹的，成天无精打采，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即便有别的女子路过他的Q，和他好心打招呼，他也会不理不睬，迅速的关闭掉对话框。他上网的目的就是想法和她，和这头狐狸打招呼。
　　 后来，一天上午九点多，上过通宵，刚睡醒的狼打开Q，忽然发现这头狐狸居然又回了讯息。狼忙敲击键盘，打上“姐姐，我都想你了”。
　　 “谢谢。”停了几秒钟，她打过来两个字；这是两个让狼等待了太久的字。狼急急的打上一串字，打上他诱惑别的女子的话语；不过，原先他是想要骗那些女子，这一次却是想要竭力让狐狸和他聊天儿。
　　 狐狸谢谢他为她建的相册，然后跟他解释，她很少和别人私聊，也极少加别人做好友；一般都是在她心情不好时，才在群里胡闹，或者静静地听歌，看电影。狼立刻问她，今天心情好吗？
　　 “不好。”狐狸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她又从她老公的衣服上看到了另一个女子留下的唇印。她清楚另一个女子是在故意向她示威，谁也不会把吻痕印在后脖领子上，除非有意。狐狸无力改变她婚姻的七年之痒，只好眼睁睁看着危机一步步的来临，一步步的将那死亡婚姻的绞索拉紧。
　　 狼听的出，狐狸的爱情属于丛生的荆棘，无论前进，或是后退都已经痛到了心底，碎到了无奈。他听着狐狸的故事，似乎看到了他自己。
　　 爱情到了该分离的拐点，奇迹就很难出现；而刻骨的伤害更会挥之不去的蚀痛此后的记忆。
　　 那以后，很长时间，狼都没再和其他女子视频；每天扒网，他只是看电影，听歌，或者等待狐狸的出现。并且，他不再象原先那样，不修边幅，虽然他的生活还是没什么规律。
　　 慢慢的，狐狸和狼交换了彼此真实的姓名；狼提出要见一下她，却给她拒绝。她告诉他，其实只要谈的开心，没有必要知道现实中的对方是谁，更没必要象小孩子一样弄个网友相会；只要知道在遥远的地方有个人和自己聊的投机就足够了。狐狸的话，让狼想起海内存知己这句古话。
　　 狼破天荒的认同了狐狸的说辞，再没跟她提出见面；他和她开始相互渲泻，相互安慰。狼认识到，在这个世界总得有个人能安静而耐心地听自己的倾述，哪怕是在彼此不熟识的网络。狼头一次，在他的生活里头一次真实的对一个人说起他自己的初恋，说起他自己的苦恼。在语音里，他甚至哽咽，泣下。
　　 拥有了这样一位可以倾述的网友，狼慢慢感到释放了好些，心里头的阴霾悄然散去了不少；虽然偶尔，他还是忍不住要去欺骗别的网友，忍不住要去看她们痛苦的模样。
　　
　　 （五）
　　 狼的父母前后雇了三位网管；他们招聘的原则很简单，那就是要未婚女性。他们那是想要自己的儿子借此找到个归宿。一个人，哪能始终孤独的漂呢，总得有一个家，总得有子裔，总得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兑过网吧的第三个年头，也就是认识李小鱼的第八个月零一天，狼的父亲心肌梗塞，去世了；又过了不到半年，他的母亲忽然说到他大姐和二姐家串门，没有几天，也离开人世。网吧也就剩下狼一个人在经营。
　　 那段日子，狼更沉溺于网络；不过，很多时候听着歌，他的脑子里就会浮出母亲默默瞅着他的影子。就在父亲去逝以后，天气好的时候，狼发现母亲常常坐在网吧门口，隔着那道玻璃门，将忧郁的目光投向他。偶尔，回下头，迎到母亲的目光，他会漠然一笑。
　　 狼知道母亲担忧他的生活，操心他的婚姻；他也想满足母亲，找个女子成个家；可一想到那些跟他上过床的那些女子，一想到那些红杏出墙的女子，一想到以后婚姻生活里的嗑碰，就烦恼起来；他把握不住那些女子心里都在想什么，也许她们全都是花心，一面逢迎着和她们自己有着一纸婚约的男子，一面又勾搭着其他男子；狼砉然想到他自己的初恋，心底的那汩痛和恨一起忽喇喇的涌了上来。
　　 吴芸丽就是那段日子来到网吧的。原本，狼的母亲不想留下她，只是狼的坚持，他的母亲才叹息一声，顺从他的意见。狼不想再招未婚女性，不想再让母亲从中间胡乱窜合；有个女孩子，就是利用狼的母亲急于求成的心理，不仅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且还在一天问他母亲借走五百块钱，就再没出现。由此，狼很是厌恶那些不定性的小女生，听到吴芸丽的儿子已经七岁了，就把她留下；反正狼只要一位上白班的网管，也不耽搁她夜里回家相夫教子。
　　 母亲去逝后的第八天，也就是办过头七后的次日，狼的二姐和二姐夫一齐来了网吧，还带着位刘海象道门帘的女子。二姐解释说，那是她单位的同事，大学毕业没多久，因为家在外地，看她一个人没意思，就领她来网吧来看看。
　　 那天，恰巧是星期六，狼的二姐就在网吧张罗起饭菜，那个小女孩，帮他二姐做着饭，吃过，收拾过碗筷，四个人一齐玩着麻将。那个女孩子属于活泼开朗的阳光女孩，虽然不怎么会玩，老是放炮，却爽朗大度，和狼的阴郁恰恰形成显明的对比。
　　 送走他们，已经是下午了。狼趴在网上，专注的看着李小鱼的视频截图，专注的把这个女子的图像制作成为大头贴，甚至连吴芸丽走到他身后，他都没听到。
　　 回过头的刹那，狼看到吴芸丽讶然的目光；他颇尴尬的一笑。吴芸丽向前迈了步：“你怎么认识她的？”
　　 狼听出话音，不禁问道：“你也认识？！”
　　 “当然；我们曾是初中同学。”吴芸丽下颔扬了扬，说：“她可是我们学校的传奇，很早就不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