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算命与看风水(散文)
动土、搬迁、结婚看看黄历,挑一个黄道吉日,这已经成了许多百姓的一种习惯。听人说看黄历挑日子生孩子?我愕然,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宿命论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早就是上天注定的。生死又岂能人为控制?!再说了,你自作主张不是破坏了所谓的命数么。我不由想起旧时代的两种职业——算命、看风水,听人说的时候,总觉得以此为生的人身上罩着神秘的光环。不知是人们迷信还是这些人确乎有超常的本领,那个时候,他们很吃得开。解放后,政府提倡破除迷信,算命先生、风水大师不得不改弦易辙,尤其是风水大师差不多销声匿迹了,瞎眼的算命先生倒还存在。改革开放后,很多曾经被禁止的东西又死灰复燃,而且还占据了一定的市场,算命、看风水的生意竟火爆得门庭若市了。
文波楼的冯瞎子就被神化了,近几年身价倍增,找他算命要排队不说,还要预约呢。这让我想起大医院里的专家门诊,病人就诊,挂专家号求的是心里踏实。在人眼里,冯瞎子莫不是算命队伍中的专家?经过这冯专家的门诊,想必就前途无限光明了。
虽然人称他是冯瞎子,其实他有很好的视力。之所以叫他冯瞎子,大约算命原本是瞎子的专利。因为眼瞎了,上帝开恩赐他开天眼,允许先知先觉。有知道冯瞎子底细的人说,冯瞎子大约是菩萨说的有慧根的那类人吧。看看《易经》,就能灵光一现给人算命了。他干算命其实很偶然,下岗在家无聊就看《易经》,突发奇想给人算命,不知怎么的算过几次后就神起来了,后来干脆干上了这行,据说还有一些老外也找他算命呢。即使是以前的同事,现在见他一面也要预约呢。
我想起小时候在村里听人算命的情形,我不知道那时村里的老人孩子为何那么热衷于算命。熊瞎子就给我算过命,说我若是男孩就了不得,我记得他的那句判词“好文艺做了抹布巾”,大有惋惜之意。当时,我母亲反驳他,先生这话差了,新社会了,男女平等。熊瞎子说我是照着命书上说的。周围的人笑了。熊瞎子摇摇头后就缄口不言了,大有先知先觉不为俗人理解的无奈。事后,村里有人拿熊瞎子的话说我,怎么偏就是个丫头呢。母亲说瞎子的话哪能作数呢,算你的命养他的命。原来母亲并不迷信,之所以喜爱,多半是当娱乐了,打发雍长而寂寥的时光。
熊瞎子隔三差五就来我们村,就跟走亲戚一样。每次他来村,妇女们都很热情地招呼他,熊先生,过来过来。让小孩子去牵他的竹竿。村里孩子并不因为他眼瞎而戏弄他,常提醒他注意脚下的路。偶尔有顽皮的孩子恶作剧,定会受到大人的责骂。影视作品里的瞎子都是拉二胡的,悠悠琴声就是瞎子的吆喝。熊瞎子是不拉二胡的,两块竹板就是他的招牌。竹板一响,人们就知道是熊瞎子来了。
“抽签算命吗?”熊瞎子收了竹板。
当然。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坐了。主人奉茶,他毫不客气地喝了。然后,就跟在场的人说些不咸不淡的闲话。他的脸上很平静。熊瞎子善于揣摩人的心理,从闲聊中获取很多信息。他不仅精明还能说会道,特别会说模棱两可的话。好在听的人就是图个乐呵,从没想过要追究。他的听力也很好,对人的声音极其敏感,单凭声音他就知道来者是谁了。
熊先生,你说我这次是生男还是生女?隔壁的婶婶有意逗他。
男女你都生不啦。
你这瞎子,怎么知道我生不了呢。
菩萨告诉我的嘛。老树发新芽,难啦。婶婶已经年过五十,儿女都已成人。
婶子,要生你就生豆芽菜吧。哈哈哈,人家熊瞎子是谁呀,心里敞亮着呢。
屋子里的人笑成一团,熊瞎子也跟着笑,他的笑通常是不动声色的,脸上的麻子抖动几下,迅速恢复原状。他们对神灵并无敬畏之意。嬉闹一阵后才进入正题,抽签算命。抽签一毛,算命两毛,明码实价,不赊不欠。对神灵是不可亵渎的,没有谁想过要讨价还价。生产队一个工分不过五六毛,差的也就一两毛。一年到头,有的人家不但没有分红,反而欠生产队的。即使如此,在抽签算命上村民还是慷慨的。堂婶无钱,常东挪西借,在村里口碑很差,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是却很讲诚信。
问命的报上八字,熊瞎子便掐指算起来。问命的强调,先生,你照直说。所有的听众都神情专注看着熊瞎子,孩子像听故事一样有热情。谁要插话,立马就遭到制止,别打岔,听先生的。问命的若想多问,“这就是个实话,说多了没得益处。”熊瞎子适时地刹住话头,收了钱便起身告辞。看他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我一直觉得是他在故弄玄虚,不过也没想过要揭穿他。
瞎子算命免不了前言不搭后语,遇到这样的情况,一般人怕是要很尴尬,而瞎子不但镇定自如,居然还能自圆其说。说什么“八字不好可以破”“命里有坎可以解”,总之,他是常有理。我很佩服。抽签算命小儿科,挣不了几个钱,会解命就不一样了,那才叫高人。命里有坎了,得找高人指点。这指点就是解命,原本我不知道是解还是改,但却一厢情愿地认为应该是解,因为人的命是天注定的,改不了。高人的高在于能预知吉凶祸福,还能帮人解命里的劫。解就会泄露天机,泄露天机是要折寿的,高人哪肯冒着折寿的危险白白给你指点呢。尽管你将信将疑,却不敢去冒险赌一把,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卖的。还是花点银子舍财免灾吧,只要能解了命里的劫。熊瞎子就曾给人解命,那套说辞玄而又玄,说得问命的头如捣蒜,而旁听的我们却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信。
中国人不但热衷算命,也好讲究风水。建房子、造墓地,总要找风水大师瞧瞧才肯放心。有一座吉屋,一辈子安安乐乐。墓地嘛,是造福子孙。俗话说,后人世上奔,不如先人地下困。子孙后辈要出息,非得祖坟冒青烟。听母亲说我的外祖母曾经葬在一块风水宝地,后来开沟挖渠,不得已迁走了。风水被破,舅舅很遗憾。一块风水宝地,不只是尸身千年不坏,更重要的是能荫蔽子孙福泰安康。风水大师是有法眼的,有一风水大师跟放牛娃打赌说某地是风水宝地,放牛娃不信,大师随手插一枯竹,第二天枯竹竟然返青。
大师给人看风水,当然也希望自己百年后,睡一块风水宝地。据说有一大师生前给自己看好了一块地,在一座寺庙的柴房内,宝地叫龙口。大师知道,谁葬在了龙口,他的子孙就有帝王之气。他百年后,两个儿子就带着他的骨骸去了庙里借宿,乘人不备将他安葬在龙口。次日早上,有村民到庙里问庙里怎么不撞钟,老和尚责问当值的小和尚,小和尚委屈地说他撞过钟了。老和尚一拍头,坏了,准是有人动了龙口,就与弟子一起跑到柴房查看,在龙口的牙齿上找到了装尸骸的包袱,取下重新安葬。老父虽有谋划,怎奈福薄命浅,那两兄弟不过是空欢喜了一场。每看算命摊前流连的红男绿女,我轻轻一笑。他们看似虔诚,未必就信,大约是觉得这是个好玩的游戏,抑或是借此献点爱心吧。识字不多的母亲尚且不信,何况这些年轻人呢。命数好不好,祖坟冒不冒青烟,谁也不知道。人死如灯灭,哪来的往生极乐?实行火葬后,形神俱毁,彻底的灰飞烟灭了,哪管得了子孙之事?与其信命信风水,不如信自己,天上从来就不会掉馅饼。算命、看风水,姑妄听之,全当是娱乐。
2014.10.26